萧国军队在边境窥探多时,在元贞国北疆五万驻军到达京城之时,烽烟扎起,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沈家父子最为担忧之事终成现实。 只能率军反击,一开始萧国军队渐有颓势,沈云疆还松了口气,却突然发现萧国另一支大军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包抄后翼,一举断了元贞国军队的供给。 一连七日,元贞国军队在沈家父子的带领下竟只能被强行合围,似被洪流吞噬的汀上白沙,最终湮灭。 沈亦为半跪在雪地之上,点点鲜血如梅花,染红大地,断断续续地开口,“我沈亦为……有愧于先帝……有愧于元贞国……” 最终再无声响,一代名将就此人死灯灭。 沈云疆倒在地上,眸中映着不远处赫连羽杀伐的身影与满目同袍的尸体。 “竟是这样收场么?” 待消息传回京城时,骇人的消息惊落满园梅花。新即位的玄奕帝魏齐霄赶忙命驻军返回北疆,速速增援。而京中的王公贵族脸上更是无半点颜色,百姓皆仓皇失措,不知前途为何。就连后宅的夫人小姐这几日也天天烧香拜佛,惟愿北疆军常胜。 郁华枝自听到北疆战事起的消息,便整日悬心,郁卿川整日长吁短叹。姜弥更是整日来找她哭,“父亲说只怕是不成了,萧国军队以成合围之势,北疆军竟无处可退。华枝,这可怎么办啊,沈云疆,他会不会有事?若是萧国打到了京城来,我们便完了……” 郁华枝听到此处指尖一颤,打翻了茶盏。她面色有些苍白,更无力劝解姜弥,这几天心里实在是乱得很,待她走后才拿出十日前收到的书信,秀眉紧蹙,忧思难解。 她不敢打开,怕鲜活的少年如今只剩几张信笺,更怕信中所言是沈云疆留给她最后的言语。她不明白为何短短几月事情便发展成如此局面,更不明白昔日歼灭敌军于无形的北疆驻军竟会就此寂灭。 事到如今,她除了惶惶期盼战局扭转,大胜敌军之外,实在无能为力, “沈云疆,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既让我等你,便不能食言,否则雪映红就没你的份了。” “华枝,见字如晤,近日北疆风雪漫天,我想若你在,我们便可以淋满头的雪,一同在雪中品雪映红了。抱歉,答应了你两年后回来,如今出了些变故,不能如期回京,特给你备了赔罪礼,放在我京郊别院的屋子里,你有空便去取,等我回来,切切。” 不知为何,北疆战事传回京城时,众人只知沈家父子率军御敌,原以为沈家世代战功赫赫,虽有忧虑,然总还觉得情形不会太糟。直到几日后军报入京,京城才知晓沈亦为战死沙场,而沈云疆重伤,现如今已不知所踪。 郁卿川见瞒不住郁华枝,便同她和盘托出,“沈伯父战死,沈云疆……重伤,尸首尚未找到,情形实在不容乐观。” 郁华枝闻言心口一滞,眼角通红,断了线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北风过处百花杀尽,她向来不畏寒冬,如今一股透心的寒意袭卷周身,无所适从。 她不发一言,只红着眸子出了门,吩咐车夫往沈云疆京郊别院去了,途中不时听见路旁百姓交谈,得知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将已逝,众人既是悲愤,更担忧此战日后的发展。众人才失一代明君,如今又失了战无不胜的北境名将,民心浮动。 “若是萧国吞并了元贞国,我们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唉……无论如何,受苦的不都是我们百姓吗?” 沈云疆如今生死不明,郁华枝本就神伤,又听见这番话,又多了几分似要亡国的凄凉之感。眸子湿润,胸口荡漾着苦涩,久久未消。 一个时辰后郁华枝来至别院,房中摆件极少,书桌上却堆了不少郁华枝给他送的纸。她见桌案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想来便是沈云疆说的赔罪礼了,打开后心中却愈发苦涩,展开沈云疆留下的纸条,“华枝,青雀石我给你寻来了。” 郁华枝轻抚过盒中的石头,眼前模糊,尽是往日回忆。 原来早在翼州之时,她听闻翼州砚山的寒潭池内常产青雀石,颜色极美,虽不值钱,却少有人能寻到。她便同沈云疆去山中碰碰运气,到了池边才发现为何鲜有人能找到这青雀石了。 寒潭池,池如其名,水寒冽刺骨且深不见底,没有点内功在身上是不能够的,若是逞强称能,只怕性命不保。 郁华枝见沈云疆竟想下池去,便一把将他拉回来,“不值当的,若为了找这个石头却让你冒险,我可过意不去,这石头不要也罢。” 沈云疆见郁华枝坚持也只好作罢。只是后来她同哥哥偷躲上房顶喝酒,月光如绸,照在郁华枝光洁如玉的脸上,无意提起了青雀石,见她眼睛熠熠生辉,竟是谈了一晚上的石头。 “大哥,这石头不值什么钱,既不贵重,也不够精致,但我却极喜欢,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喜欢吧。不讲缘由,不问道理,只要喜欢便够了。日后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心悦之人,他若想娶我,那便带着青雀石来吧,否则别想轻易娶到我。” 郁卿川只觉得郁华枝信口胡诌罢了,便当成笑谈告诉了沈云疆,没想到随口一说,他竟如此放在心上。更不知道他为了寻这石头费了多少心思,在寒潭池中潜入浮出了一整日方才得了一颗,后来还染了风寒,将养了一旬方愈。 郁华枝却全然不知,如今泪洒青雀石,更显光泽,“沈云疆……你可真傻,儿时戏言,岂可当真?” 郁华枝失魂落魄回到房中,将这两年沈云疆寄来的信和物件翻找出来,每一封信都细细读过,更是愁肠郁结。 “傻子,我原本想等你回京便撮合你和姜弥的,你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如今,你生死不明,偏叫我悬着心,这便是对我自私的惩罚吧。既然如此,我认罚就是。” 郁华枝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开口,“你既已经把青雀石找来了,那我便答应,只要你能活着回来,我便嫁你,可好?” 枯坐了大半夜,郁华枝还在喃喃,“沈云疆,你要活着啊……不然就娶不到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觉听着梅香如故看这章很有感觉诶,要不去试试?
第14章 尘埃落定 却看玄奕帝这头,火急火燎地召众大臣议事,闻得军报传来便让速禀。 “陛下,北疆已失守大半,情势危急,只怕我元贞国大半江山难保。” 玄奕帝眉间狠戾,掀翻桌案上的奏折,“无能!废物!朕要你们何用?御成军同北疆调来的五万驻军不都已经前去增援了吗?为何还是节节败退?” 宰相终是不忿,站出来回话,“陛下,当日北疆驻军奉圣命返京以待陛下点阅,沈将军就不得不更改北疆驻防方略,防线已然薄弱,沈将军虽据理力争,但为遵从圣意也只得接旨。” “京城所调派的御成军久不经沙场,对北疆沙场并不甚了解,加之萧国派一支军队潜入后方,成合围之势,一举拿下北疆驻军主力大军,这便已然占据上风,后来的援军自然不敌。当前萧国已占领我元贞国北面大部领土,然我军已无反击之力,只得退守,陛下切不可鲁莽行事。” 郁文亭也站出来谏言,“陛下臣听闻萧国军队入驻北疆城池后,未侵扰百姓,也并未激起太大的民愤,想来萧国野心勃勃,为今之计,只有议和,方可解燃眉之急。” 众人听郁文亭建议议和,心中自是不愿,只是眼下并无他法。 宣武帝在时虽看着元贞国情形一片大好,但长久以来,京中尚文,武不思战,只好文墨,追捧文采斐然之人,似沈家之流却所剩无几。 除北疆驻军之外,各州驻兵已多年不闻硝烟,多是懒怠短视之徒,故国之危亡祸患竟由来已久,连上高坐庙堂的玄奕帝都是如梦初醒。 “就只有议和这一条路吗?” 宰相眼神悲凉,“当年先帝曾亲征四境,不知陛下可肖先帝?” 魏齐霄强压下心头之怒,“那宰相便去准备议和一事,万不可大意。” 大臣们相继退出,郁文亭凑到宰相身边,以往郭允并不屑于同他多言,只是玄奕帝每次议事都不忘召他一同前来,若说他没有狠下功夫,郭允可不信。 “宰相,不知方才在下之谏言可有不妥?” 宰相摇了摇头,“如今除了议和,我们还有何路可走?大家都没提,只是因为难以说出口罢了。只是议和一举,无异于示弱,不知先帝在天有灵,可会失望透顶?” 郁文亭察言观色,“先帝骤然驾崩,实在令人痛心,我们也只能尽心辅佐陛下,也算是略略赎罪了。” 郭允不欲多言,二人沉默着走到宫门口各自乘车离去。 北疆战事持续两月,议和双方僵持不下,近日随着春风复又吹进京城,最终落幕。 元贞国将元贞国北部城池划归萧国,而萧国保证不再侵占元贞国剩余疆域,每年向元贞国赠送战马千匹,甲胄五千,同时萧国太子入元贞国朝堂,参与政事。 议和内容一出,四下皆惊,元贞国以京城为中心,以北疆域广大,瞬间尽归萧国,这本就令人不忿。而萧国太子携朝臣入元贞国的朝堂,此举闻所未闻,今后朝堂之上竟要看萧国的脸色。 然观萧国于北疆一战,其实力雄厚,非一日之功,朝臣面对实力如此强劲,却又蛰伏多年的敌国,纷纷后悔自己掉以轻心,竟任凭邻国壮大至此。故议和条件虽于元贞国极为不利,但为了一时喘息,却不得不同意。 今天正是沈家父子出殡的日子,朝中大臣、姻亲故旧皆设路祭凭吊,众人皆痛心疾首,感念沈家忠心。 玄奕帝下旨,封沈亦为之妻陆氏为一品诰命,将沈氏父子牌位奉于太庙,日日受香火供奉,以彰其功勋。 虽然沈云疆的尸首仍下落不明,但长久不见踪影,除了已葬身北疆,再无别的可能,便找了沈云疆素日衣袍,由其母陆氏亲手放入棺中,她无声落泪,一举一动却不失威仪。 她时常送丈夫儿子上战场,早已习惯分离,却不曾想这次竟是死别。这便是将门之家,胜仗之时人人艳羡,战死沙场却也令人唏嘘。陆氏鬓边已现白发,看着钉上的棺椁良久默默,“我沈家算是为元贞国鞠躬尽瘁了,日后元贞国如何,便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左右的了。” 郁华枝一身白色衣袍,立于京外长亭,正是在此她送走了前往北疆的沈云疆。如今两年之约已到,却只能空站于此,向地上洒下三杯雪映红,凭吊斯人。 她站于此,任四面的凉风将自己衣袍吹起,岿然不动,望着护送沈家父子棺椁的仪仗远去,身后的郁卿川走上前来,见他眼下略有青黑,显然也多日未能安寝,上前给郁华枝添上披风。 “你要保重好身体,否则云疆也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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