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华枝眼神空洞,望着远处队伍身后的尘土,“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他真的已经死了,我在此处送他离开,要他平安归来,他虽食言,我却不能失信,最后一程定是要来送他的。” 郁华枝垂眸,鼻尖透红,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脆弱,“曾经觉得自己一向视他为友,如今我也说不清了,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只怕对他也是有喜欢的吧。我一向自视甚高,如今却连自己的心也看不明白,果真是个痴人。” 郁卿川不发一言,惟剩叹息。 说来也巧,正逢萧国太子慕寒之、赫连羽及几位萧国朝臣入京,今日方到。一行队伍见不远处有送灵仪仗,便闻得是沈家父子。 英雄惜英雄,此言不虚,众人行至一旁将官道让出,二人见此情形也颇为感慨,“一代名将,终是一抔黃土,随时间逝去了。” 赫连羽微微一叹,“我从小便听父亲提起这位元贞国将军之胆识谋略,战场之上也有过招,只可惜立场不同,竟不得善终。” 待仪仗远去几人便复又朝京城出发,忽的见山坡长亭之上一道纤弱的白色身影,只是相隔略远,看不真灼,只觉得脆弱易碎,连风都格外怜惜。 慕寒之见状调笑,“并未听闻沈云疆有家室,那位姑娘只怕是他的红颜知己吧。” 赫连羽只略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此次太子妃并未随行前来,太子殿下只怕要饱尝相思之苦了。” 慕寒之眼神突转锐利,却只是须臾,“筠儿如今怀有身孕,父皇不放心她前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此处也并非洞天福地,在元贞国的都城还是小心为上。” 赫连羽赞同道,“不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此次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想必在东宫养着更为稳妥。” 慕寒之笑得深沉,“可苦了本宫,相思成疾。” 二人随意说着话,不过片刻就到了城门口,此时已有皇宫来人候驾。想来如今元贞国处于劣势,自然不敢同萧国摆架子。 萧国众臣都安排了各自的府邸,并不与慕寒之同住,吩咐众人先行安顿,赫连羽则随太子去了住所。 见府邸雕梁画栋,摆件也都是精心挑选,唯恐这位不满意,慕寒之略扬了嘴角。 “陛下有心了,此处幽静,本宫很是喜欢。烦你转告陛下,自明日起,我们便一同上朝,为陛下分忧解难。只是本宫腰不好,久站不得,还得劳动陛下给本宫备张椅子才是。” 赫连羽闻言便上下打量慕寒之,他见状挑眉回击。但大监只忙着揣度萧国这位太子此话的含义,自是没有瞧见两人的一来一往。 大监拿不准如何回话,便只得道,“奴才定会转告陛下,陛下圣心□□,定会有决断。太子殿下、赫连将军,奴才先行告退。” 待元贞国的侍从离开后,慕寒之才笑着望向赫连羽,“赫连羽,你如今胆子不小啊,竟公然打趣本宫。” 赫连羽也笑着躬身,“臣可万万不敢,只是从未听闻太子……腰不好。” 这头陆氏将将扶灵回来,却听闻侍女通报,郁华枝在沈府外求见。陆氏骤然失了丈夫和儿子,本不欲再见旁人,却念及沈云疆的心思,还是将她请进来了。 只见郁华枝入门后默默行了礼,“今日贸然前来,还望夫人勿怪。” 陆氏闻言轻轻摇头,“无妨,来了便坐下吧。” 郁华枝坐下后抬眼看着陆氏,“还望夫人节哀,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这句话陆氏几日间听了不下百遍,便也懒得寒暄,“华枝,你今日前来,可是已经知晓我儿的心思了?” 郁华枝复又红了眼眶,“原来夫人已经知晓。” 陆氏深叹了口气,“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他从未对一个姑娘如此上心,我能猜到并不奇怪。原本皇后娘娘想将庆佳公主许配于他,正是因为他心里有你,不愿另娶旁人才请旨去了北疆。说待两年后你及笄时便上门提亲,我心里喜欢你,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只是世事难料,怎知北疆动荡,竟成了永别。说句实话,我原先也想过,若是云疆没有为你请旨去北疆,他眼下或许还活着……” 郁华枝心下了然,骤然失了丈夫和儿子,陆夫人心中岂会不怨,却又听见她开口, “但我明白,我的夫君无论如何都不会弃北疆于不顾,云疆自幼便随他爹出入军营,所以一旦北疆动荡,他又怎会留在京城独善其身?故而,这一结果竟是注定。所以华枝,此事并不是你的错,云疆不会怨你,我更不会怪你。” 郁华枝今日前来便是有心结未解,听了此言倒释然许多,这几日她时常都会想,若是当时沈云疆没有为了她拒绝同庆佳公主的亲事,他今日可会还好好活着。 如今一想,若是北疆战事起,他乃军旅之人,岂会龟缩于京城不出?她念及此,终于深呼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走一个: 郁华枝:我或许可能大概是有点喜欢沈云疆的吧。 赫连羽:嘤嘤嘤~那我呢? -- 之后有机会可以仔细和大家说一下各人的心理活动(或许番外?)
第15章 暗流涌动 “夫人此言实在通透,也算解了我的心结。沈家光明磊落,不愧如是。” “我同他相交多年,人虽逝,情谊却不变。日后夫人如若不嫌,华枝便时常过来陪夫人说说话,也算替他略尽孝道了。” 陆夫人闻言十分动容,“华枝,你是个好孩子,我怜你自幼没了母亲,原本便将你视为未过门的儿媳,既如此,你日后便唤我一声干娘吧。日后过来同我说说话,也算是全了一番缘分。” “只是你不要再自责,今日情形非人力可改,我们也只能把将来的日子过好了,他们走得才安心。” 郁华枝起身,深深行了一礼,“干娘,华枝明白了。听闻过几日干娘预备去庙里做个道场,我随干娘一同前去,愿北疆亡魂早得往生。” 陆夫人轻拭眼角,失神点头,“是该如此。” 待郁华枝从沈府出来时,却看见姜弥站在马车旁,想来已经来了许久了。 “姜弥,你怎会在此?” 姜弥面露讥诮,缓缓上前,“我为何会在此?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她抬眼瞪着郁华枝,不错眼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见她面露不解才开口, “今日我原本去府中找你,却不曾想在你房中看见了厚厚一沓沈云疆给你写的书信。原以为沈云疆是同你大哥交好,竟不成想是与你交情甚笃。” “我不明白,若是你们两情相悦,你又何必瞒着我,由着我在你跟前时时提起沈云疆,敢情是拿我当猴耍吗?现下又来了沈府,想必同陆夫人促膝长谈了吧。郁华枝,你我相交多年,我竟到今天才知你为人。” 郁华枝正欲开口解释,姜弥却转身就走,乘了马车便走。 姜弥不给郁华枝说话的机会,“原本我爹便觉得你父亲过于钻营,不愿我与你过多往来,我还不愿意听。如今看来,竟是大可不必了。” 郁华枝忽地止步,全没了解释的言语,只瞧着马车逐渐远去,良久无言。沈云疆对她的情意不假,她并未告诉姜弥实情也是真,还能如何解释? 近日北面常有消息传来,皆言萧国治下,原本元贞国的州府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往来贸易仍似从前。 慕寒之下令原本元贞国百姓可易户籍,成为萧国子民,赋税减半。虽并未强迫,然此举颇有成效,大多百姓看萧国军规严苛,政令皆利于民,便也易了户籍。 其实自古以来百姓对谁为主君并无太多意见,只要主君贤德,厚待百姓,在其治下可安稳度日,不饥不寒,黄发垂髫自得其乐,便已十分满足。 得民心者得天下,不得不说萧国此举极为高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1],此举消解了百姓怨怼之心,更得了实际的好处,天长日久,便也尊萧国为主君了。 此举传到京城,众人也稍稍安心,即使是做最坏的打算,他日若元贞国被萧国全然吞并,百姓的日子应该也不会难过。既最坏的情形是如此,市坊便又恢复了生机,百姓不再终日惶惶。 这日萧国太子慕寒之、怀化将军赫连羽及一众大臣便入宫上朝,一行人刚踏入殿中,朝臣皆噤声,暗自打量来人。 慕寒之无甚在意,含着和煦的笑意环视了一圈,见众人眼神中有揣测,也有忌惮。 离龙椅不远的下首置了把金丝楠木椅,大监想着慕寒之说自己腰不好,便添了两个鹅毛软垫。他熟捻坐定,瞧着十分怡然自洽。 随慕寒之前来的还有不少文臣武将,最为打眼的莫过赫连羽,此人便是萧国镇国大将军赫连啸长子,虽战场杀伐多年,却不染纤尘,往大殿上一站,众臣竟是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叹好一个玉面将军,不由暗自感慨:这要不是敌国之人,倒真是女婿的最佳人选。 自几人踏入殿中时起,便已注定,今后的朝堂迟早将分割为两派,或有趋炎附势之辈,则欲投向萧国。或有誓效忠元贞国、一腔热血之辈,然朝中细数,竟只寥寥。还有一些大臣立场上不明朗,只怕是欲审时度势,谨慎决定自己究竟效忠哪方。 郁文亭身处其中,看着众人满脸思量,只觉着眼下朝臣心思浮动,说不定是个上位的好时机。他自萧国占领元贞国北部疆域时便已做好打算,刀切豆腐两面光,既要接着讨好玄奕帝,又要向萧国表诚意,总归两头都不吃亏便是了。 不消一刻,玄奕帝驾临,落座后便看向一旁端坐的慕寒之,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萧国太子不远千里赶来,一路风尘仆仆,竟未歇上两日?朕可有些过意不去了。” 慕寒之并未起身,只温和地笑道,“多谢陛下关心,本宫实在关心元贞国政事,若耽搁了日子而延误正事,只怕也有负陛下所托。” 玄奕帝宽袖下拳头早就握紧,却见宰相朝自己摇头,这才深吸一口气,“太子说得有理,今日众爱卿可有本启奏?禀上便是。” 却听慕寒之继续开口,“陛下、诸位大人,此次本宫也带了朝中极有才干之人,今后不拘萧国还是元贞国的臣子,各位合该通力合作才是。” 下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赫连羽便出列开口,“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等领命。” 随后大臣们皆称是,“臣等遵旨。” 见玄奕帝面色冰寒,宰相便出列奏事,不至于让场面太难看。 “启禀陛下,眼下边境疆域重定,京城距边境便有些过近了,眼下该早做打算迁都才是。” 玄奕帝点头,“宰相此言有理。” 待玄奕帝欲接着开口时,却听见慕寒之接过话头,“此举恐怕不妥,宗庙之所,乃元贞国命脉之所在。国之大事,在祀与戎[2],若贸然迁都,便是不敬先祖。更何况如今战事终了,萧国同元贞国愈显亲密,并无战事之忧,如此岂非因小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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