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宫里的阴诡心思倒传不到宫外,郁华枝同赫连羽出了宫已至正午,便顺道去鹤栖楼用了午膳。 一顿佳肴下肚,郁华枝便将宫内琐事抛于脑后,照她说来,就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为上策。 赫连羽见她胃口好,便又添了些菜, “今日在宫里,可受了刁难?” 郁华枝仔细擦了嘴角,无所谓道,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皇后提醒我,别忘了自己还是元贞国的子民。还有便是姜弥,我和她讲话说开了,想来,应当是放下心结了吧?” 赫连羽望着碗碟,轻点着头, “今日我散朝便听说你入了宫,虽想着他们不敢对你如何,但还是不放心。” “日后,若是宣你入宫,能推便推了吧……” 郁华枝叹了口气,无奈道, “我也知道这皇宫是个虎狼窝,但念及与姜弥的交情,她若差人来请,我也不好不去。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不似从前,也不知她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赫连羽望着自家夫人懵懵懂懂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安慰道, “她父亲是魏齐霄跟前得力之人,她在宫中应当不会受欺负的。” 说罢便调转了话头, “我今日生辰,夫人就打算说这些?” 郁华枝恍然回神,笑着挽过他的手臂,摇着袖子开口, “算起来夫君应当许久没有在街上给人算卦了?不如带我去看个新鲜?” 赫连羽轻笑,不过思索片刻还是作罢, “今日巡检司在长治坊查案,想来店家都闭户,不甚方便,改日我再带你去。今日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想来你会喜欢的。” 郁华枝见他又卖关子,傲娇地哼哼便算是同意了。待赫连羽回府更衣,换了身常服,便带着她出了门。 二人乘马车来到京郊一处小山,今日阳光极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郁华枝不由得小跑起来。 赫连羽牵了马跟在她身后,见她衣裙肆意在空中摇摆,脸上笑靥如花,这般轻盈自由,一如初见,欲乘风归去般出尘飘逸。 心念一动便唤住了她,揽住纤腰将她带上马背,轻声在郁华枝耳边开口, “夫人坐好了。” 郁华枝兴致极好,笑着应声, “驾!” 二人青丝在身后纠缠,阳光下身影交叠,显得愈发亲密。 郁华枝回头望着身后的夫君,这般鲜活恣意,不难想见当年萧国都城中,那位鲜衣怒马的绝世男儿,嘴角漾出甜笑。 跑了许久的马,郁华枝有些乏了,二人便进了山坡上的亭子暂歇。她望着眼前之人,有些出神, “殊玉,不知为何,我只觉得眼下的快乐都是从老天爷那里偷来的,总怕哪一日就荡然无存,是我多心了么?” 赫连羽抬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要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难过,此诺以生死为界。” 郁华枝一惊,慌忙捂住他的嘴, “这种话怎可以胡说,你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赫连羽挑了挑眉,歪头道, “那华枝不要长命百岁么?” 郁华枝耸了耸肩,托着香腮开口, “我啊,或许是你活到何时,那我便活到什么时候吧,若是你长命百岁,我自然也就寿数绵长了。” 赫连羽闻言,神情认真, “那看来我定得好好保养,同你一起白头。” 郁华枝靠在他怀里,觉得格外踏实,轻声道, “我们等隆冬飘雪的时候在院子里走上几圈,待白雪沾满头是不是也算共白首了?” 望着亭外渐西斜的日光,不远处传来马儿嘶鸣,赫连羽眉眼温柔,吻轻轻落在郁华枝的发间, “萧国冬日虽严寒,但大雪深数尺,打起雪仗来要比元贞国有趣得多,你会喜欢的。” “华枝,我们还要一起过很多个冬天。” 郁华枝啊了一声,略担心道, “那么深的雪,可如何出门呢?若我躲懒,岂不是整个冬天都不必出府了?” 赫连羽微叹一声,煞有其事地开口, “我亲自抱夫人出门,然后扔到雪堆里,夫人小巧,只怕立时就找不见了。” 郁华枝闻言狠狠锤了他一圈,哼哼道, “若找不到我,你可就成鳏夫了!” 日薄西山,从远处望去,山坡上两道小小的身影渐暗,终是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说: 看来今天要一次性更三章了,呜呜呜……
第82章 旦起鸡鸣, 轩窗透白,如今已入了冬,晨间漫着雾气, 确是有几分飘渺之感。 昨夜两人折腾得狠了,朝外间叫了三回水,赫连羽望向身边熟睡的美人, 原本清冷的眸子总算染上几分柔色。 他轻轻起身穿衣净面,并未吵醒郁华枝。 行至府门前翻身上马,神色又恢复了往日冷肃,马鞭脆响, 击穿冬日寒气, 便朝巡检司赶去。 路旁行人寥寥,闻得马蹄声便避让开来, 侧目而视之,心下暗道,这又是哪家的贵人?没得到确定的回答, 便也悻悻作罢, 坐在氤氲的面摊里, 热汤下肚, 一驱周身寒气。 今日本是休沐,但赫连羽却不得空闲,赶到巡检司内少不得要费些精力, 大步跨入门内, 带进一阵寒凉之意, 司中众人心有所感, 见是赫连将军驾临, 皆躬身相迎。 赫连羽轻点了头, 对各位开口, “都起来吧。近来之事处置得如何了?” 他一头问着,一头解下袍子,一双大掌骨节分明,掸去衣袍上的细尘,听着众人回禀, “回禀将军,除了五日前护送宰相一行南下赈灾的那队人马,近日司中人手也都在各位朝臣府外布防,想来不会出现那等意外了。” 赫连羽应了一声,坐于堂上,手中握着新送来的折子细看,语气虽淡淡,但却不难感受其中威压, “说起此事,巡检司追查大臣遇刺已一月有余,可有眉目了?” 闻言众人纷纷对视,面露难色, “这……回禀将军,这伙贼人动手实在是干脆利落,没留下半点痕迹,追查起来不易,将军您看……” 赫连羽冷笑一声,将折子扔在桌案之上,神色微凛, “能在如今的京城之中做到悄无声息却又干净利落,这本身便是疑点,莫论京城之内有巡检司日夜巡视,京城外可还有一支萧国的赫连军呢,但在案发之后全城戒严,还是未找到行凶之人,城门口进出也未有异常,这说明行凶之人掩身于京城之内。” “按照元贞国的法令,邻里间皆有保人,就算是只苍蝇,也该查出来了。诸位就这般搪塞于我么?真是当得一手好差啊……” 见他冷冷开口,众人赶忙躬身请罪, “卑职无能,请将军恕罪。” 赫连羽默默,这些日子他反复思量,这伙人行凶手法干脆狠辣,能在京中迅速完成刺杀,又能立刻四散不引起注目,定是盘踞在此处年头已久。 他将各府私兵暗卫乃至宫中魏齐霄的死士都摸了个遍,却都查无所获。 唯独…… 不过这个念头刚浮现便被人出声打断, “将军,卑职有一事不明。” 赫连羽抬眼望向说话之人,见他缓步而出,乌青色的劲装衬得人愈发挺拔,眉眼间透着一股少年傲气,他便是永宁侯独子宋淳。 赫连羽目光微闪,淡淡开口, “你说,有何事不明。” 宋淳不过十七的年纪,立于赫连羽面前却不露怯色,朝他拱了手才又开口, “将军明察,此事虽发生在巡检司的管辖范围之内,但巡检司职责并不在于查案,这等重案本就该交由刑部细查,至于巡检司,便应当做好巡视京畿的本分,若深究起来,此举是否有些越俎代庖了?” 赫连羽挑了挑眉,并不置可否,只是开口问道, “尸首验伤的结果你可瞧过?” 宋淳不明所以,点头回话, “回禀将军,卑职瞧过,伤口狠辣干脆,非行家高手不能为之。” 赫连羽指节敲打着桌案,不错过宋淳的半点神情, “刑部主管牢狱刑案,可若行凶之人武艺高强,他们可能分辨是何等武功?天下卧虎藏龙,若非深谙各类暗器功法,究竟何时才能找出真凶?” 宋淳微敛着眼眸,良久才回话, “将军高瞻远瞩,卑职敬服。” 赫连羽不欲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便揭过此事,但此事在他心中依旧留下疑影,总觉得这背后还有更深的意图…… 晨间议事方闭,赫连羽便让众人各自回府,却在宋淳即将转身之际叫住了他。 待众人悉数离开,宋淳便勾着嘴角略一拱手, “不知将军有何指教?” 赫连羽细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眉目清秀,自有一番傲骨,便开口问, “你便是永宁侯的独子宋淳吧?” 宋淳戏谑一笑, “回禀将军,正是卑职,看来表妹已经同将军提起过了?” 赫连羽抬手,示意他坐下, “华枝出嫁之时,令尊令堂也前来送嫁,我知道并不奇怪。辖制巡检司之初从羽林军里调了许多兵马,倒不知你也在其中。” 宋淳嘴角仍是噙着一抹笑意,随意转着手上的玉扳指, “卑职本就在军中效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哪都是一样的。” 赫连羽闻言侧过头,淡笑着问, “在巡检司中一切可还算适应?听闻令尊可不大满意你在此处当值,也怕此处庙小,若是你有别的想法不妨直言。” 宋淳笑意不达眼底,起身正色开口, “将军多虑了,眼下在巡检司还算适应,更何况在将军手下当差,可是卑职求之不得的,想来是将军误会家父之意了。” 赫连羽朝他投去一个审视的目光,轻笑道, “毕竟巡检司一应升降定阶都需我点头,家中也算有旧,总得亲自问过你才做得数,既然如此,你便好好当差吧。” 宋淳笑着躬身称是,随即退了出去,赫连羽神色难辨。 如今他倒有些看不透永宁侯一家了,原本以为他家骤然对华枝如此热络,是为着儿子调任之事,但如今宋淳却无意离开巡检司,这样说来,永宁侯府可是有站队萧国的心思? 他也不知这一家人在打什么哑谜,便唤来甲辰吩咐, “派人留意着永宁侯府,瞧瞧他们平日都与谁来往。” 甲辰躬身领命,正欲退出,便听将军开口, “再去查查,沈家……在京城可还有人手可用。” 甲辰听了这话便知晓将军是起了疑心,此事非同小可,便闪身而出。 宋淳还在巡检司门口,慢条斯理地系着披风,见自家马车停下,他回头望了眼巡检司的匾额,眼中透出几分嘲弄,倒是马车上有一个陌生面孔掀开帘子,他才跨步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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