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师傅曾对我说过,俗世之中因缘际会,贪嗔痴念,有人汲汲以求,欲山巅取冰,火中取栗,我便是如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今倒真应了这话。” 老僧伸手接下树上掉落的一片叶,神色自若, “花开花落自有其时,人亦是如此,于红尘道场,总要经历过方知缘法,或可了悟。” 郁华枝望着静谧的寺院,心生怅惘, “说起来,夫君从前也喜欢算卦,说我定会姻缘美满,看今日之情景,他怕是骗我的。” 老僧轻轻摇头, “一切皆有定数,并非自欺欺人可以改变,更何况佛法无边,卜卦不过是浅显之术,若不解深意,空会术法也是无用。” 郁华枝深呼了一口气,自嘲一笑, “是这个道理。” 说罢她便掏出一个锦囊, “这个锦囊还是当年师傅所赠,只是俗人愚钝,尚未顿悟,如今深感惭愧,师傅不如收回吧。” 老僧仍是摇头,淡淡道, “贫僧观施主有缘,故而相赠,锦囊于佛前供奉,念经加持,当有趋吉避凶的效用,施主好生留着便是,或许日后有用也未可知……” “该走了,是该走了……” 老僧同郁华枝两人道别,喃喃自语,终是消失在视线。 郁晏欢温声开口, “华枝,我们回去吧?” 郁华枝轻轻点了点头,捏着锦囊就此无话。 午后郁晏欢也好好盯着妹妹吃了饭,便听二门上递了消息进来,说洛萦过来了,便吩咐人去请。 郁晏欢与洛萦倒没有因为同洛玄和离之事而生分,不过洛萦前几日回平阳侯府时见了哥哥那般形销骨立的模样,不免心疼,掉了许多眼泪,一时心里又恼,早知如此,当初为何要搓磨郁晏欢,真是可叹。 她观郁晏欢的神色,倒是比从前好上许多,自知平白无故提起哥哥也是无趣,索性不提,只挑着些趣事同郁华枝说, “你可不知道,我府中那几只兔儿如今吃得圆墩墩的,便是我想抱也有些吃力,极是有趣,明日我派人给你送两只过来,权当解闷了。” “若是你想,我们便再府里辟一小块地,自己种些小菜,吃起来也新鲜得很。” 郁华枝淡淡笑着,都应下了, “你这些时日可是守拙归园田了?” 洛萦见她脸上带着笑影,多上活泛了些,便更有兴致地说起来。 郁晏欢在一旁听着,却见自己的侍女在门边朝自己点头,有些不解,就让她们二人先说会话,自己出去一趟。 听了侍女的回话,她心下有些犹疑,但还是点头道, “去备马车吧。” 原来是慕寒之差人过来传话,说府中尚有赫连羽的遗物,总不放心旁人碰,又不想扰了郁华枝的心神,便请郁晏欢过去取一趟。 虽然郁晏欢觉得自己去取也不甚妥当,但总归是妹夫遗物,留给妹妹些念想吧。只是走这一趟免不得要与慕寒之见面,也不知他可有别的心思…… 不过两刻钟就到了慕寒之的府邸,眼下禁中空空,她也不知为何殿下不索性搬进宫里,反正平日都在宫中与朝臣议事,住在此处其实并不方便。 她压下心思,随着侍女入府。日头偏西,进了书房便瞧见慕寒之在光下看着奏折,彷佛又恢复了往日如沐春风之感。 慕寒之抬头时,眉头微忪,扯着嘴角开口, “晏欢,过来坐吧。” 郁晏欢眼神无意飘过书房桌案上那扇精致绣屏,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但却逃不出慕寒之的眼睛。 那幅绣屏便是她当日亲手所绣,虽说是洛玄让她备的礼物,但如今在他书房里见到,难免有些异样的感觉。 郁晏欢轻巧行了一礼,倒不像之前那样拘谨, “殿下,今日臣女为取赫连将军遗物而来,待拿到便不多留了,以免扰了殿下公务。” 慕寒之随手将奏折搁下,温声道, “本宫何时觉得你扰了公务了?看你这些日子照顾华枝辛苦,在这里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郁晏欢面色无波,明知故问, “不知太子妃现在何处?臣女粗鄙,只怕服侍不好殿下用膳。” 慕寒之揉了揉眉心,无奈开口, “本宫不需要你服侍用膳,至于太子妃……再等些日子,本宫便没有太子妃了。” “晏欢,你不必同本宫打太极,本宫的意思你心知肚明。” 郁晏欢侧头,带着一抹探究的笑意, “如何,臣女冷心冷性,懒得理会勾心斗角,后宫那么多的女人,臣女更是应付不来,难不成日后殿下继承大统还能空置后宫?” 慕寒之正色望着她,认真开口, “本宫原就是这般打算,晏欢,你该信我的。” 郁晏欢到现在仍旧觉得荒谬,自己难道真能以二嫁之身入宫为后?不免轻轻摇头,可如今望着他定定的眼神,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绝, “你……” 慕寒之缓缓起身,伸出袖子为她挡了挡照在面颊上的日光,清风拂过,送来一阵沉水香的气味。 郁晏欢微晃神,自己平日对香料极为挑剔,但他身上的香气莫名令人安心,似乎并不反感。 她回过神时,轻轻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便听他道, “殊玉的东西尚未整理好,用完膳后再走也不迟。” 郁晏欢轻嗤一声,这便是在暗示自己了,若不用膳,今日想来是要空手而归的。 也罢,不过一顿饭,用了回去便是,她倒想看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慕寒之见她不再出言拒绝,便在前引路,二人一顿饭下来并未多说什么,只专心用膳,似乎并没有什么逾矩之事。 待郁晏欢起身要告辞之时,慕寒之又吩咐侍从送了几个匣子进来,温声解释, “这些都是极难得的补药,听贺辛说起华枝身子还虚,给她用正好,你便一道带回去吧,若还有缺的,只管告诉我。” 郁晏欢听见这些都是为妹妹准备的,眼睛微亮,他也算尽心照拂华枝,毫无感激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施施然躬身,正欲行礼,却被慕寒之抬手扶起, “我说了,不必客气。照拂华枝是为了殊玉,也是因为她是你的小妹,那自然也像是我的妹妹一般。” 郁晏欢一时怔怔点头,本来已经走了两步,却又转身,柔柔开口, “赫连羽是殿下至交,骤然离去,难免气结伤身,殿下……节哀,日后总会好起来的。” 慕寒之也难得听到她这般柔声劝慰,说起来她也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让自己节哀之人,心神微动,脸上似寒冰遇春,冰消瓦解。 “好……” “晏欢,十日后父皇驾临京城,少不了风波,你在府中好好陪着华枝,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必理会,正如你所言,待此事终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郁晏欢心下虽然有了猜测,但也不打算细究,缓缓点头, “殿下……一切小心。” 果然,在那之后的几个月里,变故接踵而至,即便是到如今,郁晏欢仍旧有些恍惚,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明渊帝亲至京城,随即便下旨大赦天下,此后元贞国子民皆属萧国,减免赋税,休养生息,百姓见此情景自然也放下心来,一切生计如旧,并未出什么乱子。 但京城却是波涛汹涌,暗流不息。明渊帝对太子的忌惮有增无减,甚至于难以掩饰,然慕寒之却愈发恭谨温和,众人也不免感慨,陛下对殿下过于苛刻了…… 这日秋猎,便有人坐不住了,于京郊安排刺杀意图对明渊帝下手,危急时刻却被一位皇宫教坊司里的美人舍身相救。 明渊帝见状便顺水推舟斥责慕寒之欲弑父而代之,虽没有任何证据,他还是强行幽禁了慕寒之。此后论功行赏,封美人为妃,一时间可谓盛宠,即便是皇后前去求情,明渊帝也没有松口放人。 不料形势突变,得了盛宠的美人却突然在宫宴上刺杀明渊帝,因未对美人心存戒备,躲避不及之下仍是重伤。 在明渊帝养伤卧病之时,终是查出妃子乃元贞国所派的细作,并非太子所为。一时间群臣激奋,怨怪皇帝是非不分,无缘无故冤枉太子。 明渊帝病中虚弱,见了堆成小山的奏折,纷纷谏言,求他放出太子,这般一边倒的情势他也只得妥协。 人心难测,本就是世间最复杂之物,一旦动心起念,意指那至高之位,箭在弦上,只要开弓便再无回头之箭。 作者有话说: 郁晏欢是个十足的妹控,太子真的狠狠拿捏住了!
第111章 如今已是明渊帝入京后的第一个冬天, 风雪肆意在空中飘来荡去,不过殿门前的门帘厚重华贵,隔绝内外。 明渊帝被细作刺伤胸口, 差一寸便可致命,如今仍卧床修养,甚是虚弱。慕寒之自从被解了禁足便开始监国理政, 虽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每日前来伺候明渊帝汤药,引得众臣赞叹其至纯至孝。 慕寒之轻声抬脚入了大殿,今日似乎却有些不同, 殿中悄然, 并无旁人。他端着汤药走到床榻边,见明渊帝缓缓睁眼, 依旧谦恭行礼请安, “儿臣给父皇请安。” 明渊帝斜眼盯着他,眸中尽是复杂之色, 随意嗯了一声便让他起来。 慕寒之温和地笑着, 跪在床边将银针伸进药碗, 明渊帝见银如常, 并未发黑,想着这些时日皆是太子在此伺候汤药,便垂了眸, 就着慕寒之喂过来的小勺喝了整整一碗。 慕寒之眼底闪过暗色, 将空碗放下, 自己则走到窗前, 幽幽开口, “父皇, 有一事儿臣至今不解,不知父皇今日可能为儿臣解惑?” 明渊帝略吐了一口浊气,靠在榻上淡淡开口, “何事?” 慕寒之把玩着腰间的香囊,侧头道, “这么多年,父皇明明如此忌惮我,百般试探,到头来却还是留我性命,难道是心有不忍么?” 明渊帝轻哼了一声,却牵动了伤口,皱着眉头, “哼,你也知道朕心存忌惮?究竟为何?你的野心太大,旁人或许会被你蒙蔽,但朕却不会,至于留你一命……今日看来实属不该。” 慕寒之却轻笑出声,一半的身影掩在暗处, “儿臣终究不是父皇,若是心有忌惮,必要除之而后快。即便不能立时了结,那便先行蛰伏,如狼一般,伺机动手,确保一击致命。” “确实,我们并不相像……” 明渊帝正欲开口,腹中却异常疼痛,见慕寒之淡然立着,他便明白过来, “逆子,你……竟敢弑父……” 慕寒之缓缓走到他身前,声音似鬼魅, “父皇啊,你若是早点开窍,也不至于这般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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