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你当成至交好友,但男女之情却是从未有过。” 郁华枝自嘲一笑,鼻尖红红, “当日是你死, 赫连羽活着, 如今却是你还活着,他再也回不来了, 现在想来,从一开始便是个死局,避无可避……” 沈云疆眼底带着不甘, 更多的是无奈, “我懂了, 你是打算一直守着他, 即使回来的只是棺椁灵柩……” 郁华枝强扯出一抹笑, “很多事变了就是变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就如你我, 昔日谈天说地, 如今也不过是相视无言。” 郁华枝不愿再多言, 便抬脚离开。沈云疆望着那道纤弱的背影, 终是缓缓闭上眼睛, “华枝……” 郁华枝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却在马车上吐出一口血,帘子上的血如梅花点点绽开,红得触目惊心。这把兄妹两人狠狠吓了一跳,赶忙吩咐回府中医治。 沈云疆留在原地许久,宋淳犹豫着朝他开口, “该入宫议事了,陛下还等着呢。” 他这才轻声应了,飞身上马直入禁中。 魏齐霄召他入宫不过就是为了商议迁都之事,眼下萧国整军,蓄势待发,不日就将攻打京城。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元贞国兵马并不占优,更何况芡州一战也颇为耗费兵力,故而此战正面迎敌并不明智,倒不如弃城而走,退守庆绥三州,易守难攻之地,留待来日,总不能叫元贞国皇室血脉断在魏齐霄手里。 所以元贞国一派的大臣纷纷收拾起家当,打算带着家眷随陛下一同离京,眼下的京城可谓是乱成一团。 自然,早已倒向萧国的众人索性闭门不出,只盼着慕寒之快些回来,也盼着魏齐霄腾不出手来料理他们。 沈云疆从殿中出来时已是黄昏,同宋淳一道离宫,却被宫人叫住, “沈将军留步。” 沈云疆不明所以,开口问, “何事?” 宫人垂眸行礼,恭敬回话, “奉太后口谕,召将军到御花园叙话。” 沈云疆剑眉微蹙, “不知太后这个时辰有何事宣召?” 宫人只摇了摇头,微笑着说,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沈云疆今日本已疲倦,身上倒不要紧,只是神思倦怠,闻言只好应下,同宋淳道别后就跟着宫人到了御花园。 此刻人声俱寂,似乎没有半点多余的声音,沈云疆从小习武,自然察觉园中只有一人,待宫人引他至觅花台前便悄然退了出去。 沈云疆若有所思,抬脚走进亭内,转过身来,却并非太后。 他见来人的穿着,像是宫妃,便拱手道, “无意唐突娘娘,只因太后传召误入此地,请娘娘恕罪。” 姜弥盈盈望着他, “将军难道不记得我了?” 沈云疆复又思索了片刻,蹙眉道, “娘娘从前可是与华枝交好?” 他见姜弥点头,才接着开口, “那约莫是见过的,恕臣眼拙。” 姜弥却不死心,朝他走了几步, “将军曾救过我的性命,将军难道也不记得了?” 沈云疆却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回禀娘娘,微臣确实忘了。” 姜弥眼底有些失落,但还是接着开口, “今日我假借太后之名请将军到此一叙,本就是冒险之举。” 沈云疆闻言掀起眸子,淡淡地说, “娘娘可知,假传太后懿旨可是要问罪的?” 姜弥毫不在意,缓缓坐下给他添了杯茶, “想必将军心里还念着华枝,我既与她交好,想来将军是不会多言的,不是么?” 沈云疆审视地看着对面身着华服的宫装美人,神色无波, “娘娘冒险将微臣召来,究竟有何指教?” 姜弥轻嗤一声,自顾自喝了口茶, “今日一见,我才知道将军把我忘了个干净,好生无情。” “或许将军不知,我姜弥今日皆是因你而起。” 她见沈云疆面露不解,更添冷意, “因将军救了我一命,我那时就对你动了心,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心悦华枝多年,同她诉说相思之意,她明知真相却一直瞒着我,害得我好苦。” “后来么……听闻了将军的死讯,肝肠寸断,为保家族不衰我自请入宫,在那之后我才知道你还活着,呵呵,当真是造化弄人……” 沈云疆眉心一跳,拱手道, “这些微臣并不知情,娘娘乃陛下的妃嫔,这些话微臣只当从未听到过,还望娘娘谨言慎行。” 说罢沈云疆就想转身离开,姜弥却红着眼睛叫住了他, “沈云疆!” 姜弥见他侧过头,轻笑一声, “你就算再喜欢她又有什么用,她可半点都不喜欢你啊,她愿意为赫连羽守寡都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还在执着什么?” 沈云疆缓缓转过身,眸中浸着寒意, “我与华枝的事,不劳娘娘费心。” 姜弥却突然笑出了声, “凭什么她样样都有了,我却要被困死在着后宫,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她,可我也不贪心啊,要的不多,只不过想要你也喜欢我罢了……” “难道这也是奢望吗?” 沈云疆终是正色开口, “若是娘娘今日不说,微臣只怕永远不会知晓,娘娘应当清楚,微臣对娘娘印象寥寥,更遑论有什么男女之情。至于我与华枝之间……无论如何,都与娘娘无关。” “微臣告退。” 姜弥听着他脚步声渐远,跌坐在地,笑中带泪,女官赶忙过来扶起她, “娘娘还有着身子呢,可别伤着了。” 姜弥眼中带着恨意, “今日本宫当真是自取其辱,他连我都不记得,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郁华枝……” 女官也只得叹气,小心搀扶着她起身。姜弥将已经凉了的茶一口喝下,轻哼道, “他以为郁华枝还能活多久,那个药已然见效,半点痕迹都查不出来,就算本宫在宫中困着,她也别想好过……” 郁华枝断断续续病了几日,贺辛心下已然有了个疑影,以银针清水取血,再鼓捣了些药剂进碗里,水中便泛出淡淡的青黑之色。 贺辛见状一惊,悄悄找来郁晏欢和郁卿川, “若是我没有诊错,夫人只怕是中毒了。” 郁卿川眼底染上怒色,却又怕郁华枝听见,只得压着声音问, “中毒?华枝怎会中毒?” 贺辛思索着开口, “之前夫人多梦惊悸,加之胸口钝痛,只怕也是因为这毒的缘故,但此毒隐蔽,轻易察觉不出,今日我也是突然想起这个可能,才斗胆试了一试,否则只怕还蒙在鼓里。” “不得不说,这下毒之人手法高明,碰巧夫人忧思难解,混在一处就不好分辨了……” 郁晏欢也不免红了眼眶, “此毒……可有法子解?” 贺辛神情凝重,轻叹道, “有个法子或可一试,但至于能不能根除却说不好。” 郁卿川攥着拳,怔怔开口, “此毒是否有碍性命?” 贺辛垂着眸子,面色复杂, “此毒名唤千红一窟,并不会立即取人性命,毒性逐渐蔓延至全身,若是大喜大悲,最易牵动神思,诱发毒性,轻则惊悸胸痛,重则吐血。” “以夫人的情况,若是解不了毒,我拼尽全力也最多能保她两年的性命……” 郁晏欢越听越难过,身形不稳,一时跌坐在廊下。郁卿川也没好到哪儿去,拳头捶在柱子上,顿时手背便淅沥流下了血。 他沉声开口, “照顾好她……” 说罢便转身离府而去,御马来到沈府。 小厮见是郁家大公子,便直接将人带去了沈云疆书房。沈云疆闻声抬头,见他手上还有血迹,眉心一跳, “卿川,你的手怎么了?” 郁卿川摇了摇头,径直坐下, “你可知华枝中毒了?” 沈云疆心头一滞,哑声问, “她中了何毒?可有大夫能解?” 郁卿川垂着眸子,看着极是颓唐, “是千红一窟,但大夫并无十足的把握能解。” 沈云疆闻言便朝屋外喊了一声,侍卫躬身行礼,听着将军吩咐, “立即去传信,以最快的速度将人请进京城。” 侍卫心领神会,领命退下,郁卿川倒是面露不解, “将何人请来?” 沈云疆深深一叹,将自己假死这两年的真相悉数告知, “当年在北疆,我本身受重伤,几乎没有生机,却幸得那位明毒医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论起用毒解毒,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高明,若是要说还有谁能为华枝解毒,便只有他了……” 郁卿川听了他的话,心下稍安,只愿那位大夫有本事为妹妹解毒吧。 他略挑眉,淡淡道, “你这两年过得只怕不易,九死一生后有家不能回,连你母亲也要瞒着……” 沈云疆苦涩一笑,两人本就相交多年,不需多余的话便能明白心中所想, “对母亲我自是羞愧的,叫她终日伤心难过……” “其实华枝成婚前我过京城,奈何身不由己,无法现身,否则我怎么愿意眼睁睁看着她嫁给赫连羽?” 郁卿川闻言默默,垂眸开口, “当日华枝的婚事我并未阻止,你心里总归还是怪我的吧?” 沈云疆搁下手中的杯盏,终是摇了摇头, “她那么有主见的人,即便是你拦了,也不管用吧。” “倒是你,过几日我便要护送陛下离京,你可还是要留在京城?” 郁卿川望着窗台透进来的细碎日光,轻轻嗯了一声, “华枝不走,我自然是要陪着她的。” 沈云疆明白郁卿川的心思,只是…… “那位王姑娘一家是要走的,你可有想过她?” 郁卿川轻嗤一声,看似漫不经心,但眼底还是有些复杂, “她走了不正好么?我耳边就清净了。” “更何况她本来就该另觅郎君,寻个门当户对,待她好的,何苦在我这个纨绔身上多费心思。还是走了好……”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曾记昔年乐事, 年少春衫薄。 不觉之间天气已经有了入夏之感,正午时分身上少不了生出些薄汗。 垂花门后静悄悄的,看着倒是一个悠然的午后。几日前沈云疆请来的大夫入了京城便直奔赫连府, 为郁华枝诊脉解毒。 贺辛才听闻时也吓了一跳,从前自己心心念念要拜师的毒医就这般出现在面前,又知晓了赫连羽中毒身亡的内幕, 一时心情复杂。 甲辰却是抽出佩剑,直指他的胸口,面色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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