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萧韫的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倏地睁眼醒来。 呼吸急促而颤抖。 守夜的宫人听见动静,走过来询问:“殿下可安好?” 萧韫目光失焦地盯着床帐,过了会,从枕头底下摸出样东西来,就这么闭眼贴在额头,心绪才缓缓平静。 守夜的宫人眼神好,悄悄瞥了瞥,殿下手里拿着的是快绣花的薄绸,绸布上还有细绳,看着倒像是女子的兜衣。 萧韫闭眼缓了会,彻底睡不着了,他起身穿衣出门。 出了寝殿,发现下起了急雨。内侍赶紧撑伞过来,跟在他身后。 他穿过黑漆漆的雨幕,拐过几处宫殿,径直进了间不起眼的屋子。 侍卫见他来,纷纷跪下行礼。 萧韫面无表情,眸色凛冽,大步走进里间。 而此时,里间一张小床上侧躺着个婆子。那婆子听见动静,缓慢地翻过身,见是萧韫,她起身跪下来。 这人,正是阿圆白日见到的周嬷嬷。 青石板地面冷硬,周嬷嬷身上有伤,才跪下,寒气钻入骨头,疼得她微微蹙眉。 但她努力忍着,尽量让自己不露出一丝怯弱。 “太子殿下。”她匍匐行礼。 萧韫居高临下地睨她片刻,随后问:“我母后是怎么死的?” 周嬷嬷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匍匐在地上平静道:“老奴已经说过多次,老奴并不知晓。” 萧韫低笑了声,但笑意不达眼里。 他蹲下来,声音极轻,就跟外头的雨一般,料峭且倦怠。 “你服侍我母后多年,是她身边最信得过的人。她死的那夜你就在殿外,你跟我说不知情我会信吗?” 周嬷嬷身子匍匐得更低了些,烛火照在她头顶,上头又生了许多白发。她今年也才不过四十出头的人,却看起来像垂暮老妪。 “你家中已无亲故,理当安然养老。”萧韫继续道:“可你宁愿日日受折磨,也不愿告知真相,到底在替谁隐瞒?还是说,这里头藏着天大的秘密?” 周嬷嬷身形顿了顿。 这细微的动作没逃过萧韫的眼睛。 他沉着脸等了片刻,而后低缓开口:“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是皇上,对不对?” 彼时母后死时,他分明瞧见她脖颈上有掐痕,但次日再去看时,那痕迹已经消失。而在母后死前,曾与皇上发生过争执,彼时,周嬷嬷就守候在殿外。 可周嬷嬷此人萧韫了解,她服侍母后多年,且又是从小看着他长大,断不会做背叛母后的事。 到底是何原因让她宁愿死也要瞒着真相? 这才是萧韫百思而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仔细看向周嬷嬷的眼睛,即便猜测是皇上,也没见她眼里有任何波澜。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无力和茫然,令萧韫最是痛恨。 他倏地起身,边走出屋子边吩咐道:“继续用刑,孤要让她生不如死而想死也死不了。” . 这阵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几日,阿圆抱着糖酥坐在廊下选花样子。 太子妃有特定的衣裳首饰,这些衣裳首饰都是由宫里的内务府造办。 眼下太子大婚在即,内务府忙得很,为了能尽快赶制出来,几乎将宫里尚衣监所有人都用上了。据说连皇帝妃嫔们想制衣裳都不得不往后拖延,一切为太子大婚让路。 内务府派人把花样子送来褚家,让阿圆自己选喜欢的。 若是按惯例,这种事直接由内务府决定。但萧韫发话了,所有一切按阿圆喜欢的来,东宫的修缮是如此,那衣裳的花样款式也不敢含糊。 整整十几本画册,阿圆选了一上午选得头晕眼花,最后撂下道:“宫里的绣娘想必眼光也极好,让她们选好了,我看这些就头疼。” 桃素笑道:“旁的小姐嫁人,恨不得事事上心,姑娘却净偷懒。” 阿圆瞪眼过去。桃素却不怕,放下甜羹后,立即跑出门了。 过了会,莲蓉揣着封信笺进来:“姑娘,殿下派人送来的。” 阿圆接过来拆开看,过了会倏地起身。糖酥猝不及防滚下来,喵呜几声很是不满。 “收拾收拾,”阿圆吩咐:“我现在去东宫。” “快午时了,姑娘不吃午饭?” “不吃了。”阿圆跨出门:“我去给阿娘说一声。” 信是萧韫写来的,说他生病了,这几日不得闲来看她,让她在家里好生歇息。 可阿圆哪里歇得住,萧韫生病,她自然是要去看望的。 于是,跟褚夫人说了声不在家吃午饭后,她命人驾马车急急忙忙地赶往东宫。 褚夫人望着女儿一阵风似的消失,无奈得很,嘀咕道:“人还未嫁过去,就把东宫当家了,我们哪是养女儿?分明是在帮太子养媳妇。” 倒是褚大人乐呵呵道:“反正早晚要嫁,去熟悉熟悉地方也好。” 话才说完,就被褚夫人剜了眼。
第109章 像是知道阿圆一定会来似的, 阿圆入东华门时,禁卫军没拦着她。等她进了东宫,内侍总管急忙上前相迎。 “褚姑娘总算来了。” “萧.....太子殿下现在如何了?”阿圆边走边问:“好端端的为何生病了?他在何处?吃过药了吗?” 一路问了许多, 等内侍总管领她进长兴殿时,却看见萧韫坐在桌边处理庶务。 阿圆顿了顿, 奇怪问:“你不是生病了吗?” “过来。”萧韫伸手。 把她拉坐在膝上后, 萧韫道:“确实病了, 只不过没那么严重。” 阿圆见他面色些许苍白,唇瓣也没什么血色,她抬手探他额头。这一探, 吓得大跳。 “你都病成这样了, 怎么还不歇息?”她气鼓鼓地睨他:“是不是故意让我来心疼的?” 萧韫好笑, 反问:“那你心疼吗?” “我才不心疼。”阿圆夺过他手上的卷宗,撂桌上,然后拉着他出门:“走, 现在就回你的寝殿去。” 适才在路上时,林总管已经跟她说了,萧韫生病嫌药太苦, 只喝了小半碗。完了也不听医嘱歇息, 还强撑着处理庶务。 阿圆气得很, 走在前头拉着萧韫的手,一路絮絮叨叨斥责。 “你当你是铁做的么?竟然这么不爱惜自己?” “听说你是淋雨生病的?你不会撑伞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任性妄为!” “太医让你吃药, 为何只吃一半?你生病了还逞什么强?” 一路上,跟在身后的宫人都吓傻了, 褚姑娘竟敢这般训斥他们殿下。 然而偷偷抬眼看去, 他们殿下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反而任由褚姑娘牵着, 唇角微微扬起,目光温柔。 宫人们:“......” 阿圆无知无觉,继续数落:“你看你烫得像个火炉似的,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 阿圆停下来,瞪他,“守寡”两个字晦气,她不想说。但委婉警告道:“不过也不打紧,反正我们还未成亲,大不了我......” 她用唇语把后面的“改嫁”两字无声说出来。 萧韫自然是看懂了,下一刻,他神色骤凝,唇角的笑也渐渐散去。 在宫里伺候的这些人都是人精,虽不知褚姑娘最后说了什么,但看见萧韫面色沉下来,顿时吓得跪了一地。 阿圆左右看了看,抿唇不虞。 萧韫眸子微眯,凉凉问:“你适才说什么?” 他语气危险,令在场的宫人们听了,无不为阿圆捏把汗。 这褚姑娘实在大胆,还未成亲就先惹怒殿下,不要命了? 阿圆却是不怕萧韫,梗着脖颈道:“反正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这么不爱惜自己,我还管你做什么?” 越说越不像话! 萧韫拉过人,一把抱起来:“回去收拾你。” “哎呀——”阿圆挣扎:“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萧韫抱着人大步离去,宫人们个个胆战心惊,暗想,殿下发怒,也不知会如何罚褚姑娘。 如何罚? 萧韫把阿圆抱进寝殿,径直丢在榻上,恶狠狠地欺上去。 “还想另嫁他人?”他摁住小姑娘胡乱晃动的手脚,重重亲上去:“你想都别想!” 阿圆呜呜呜挣扎,过了会,寻到点缝隙,不满道:“你还病着呢就亲我,万一过病气唔——” 萧韫摁着人亲了一通,随即笑出声来:“过病气给你,那我们就一起生病,要死一起死,你休想嫁他人。” 阿圆捶打他:“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不许提这个字。” “那你还嫁不嫁旁人?” “你若是敢让我守寡,我铁定还是要嫁的。” 她话落,又被萧韫摁下去:“反了天了你!” 床榻内两人边亲边吵,跟进来正欲侍奉的宫人们,皆脸红羞臊地低下头。 里头声音清晰,一开始褚姑娘还能闹,后来声音渐渐没了,变成了低吟、啜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头动静停了。 纱幔掀开,萧韫喊人摆饭。 阿圆躺在软衾上,头发凌乱,衣衫也凌乱。她香腮绯红,水眸含春,一副娇艳欲滴的妩媚之态。 萧韫坐在一旁喘气,睨着她。 “你不是生病了么?”阿圆埋怨:“怎么还有兴致做这种事。” 萧韫勾唇。 阿圆剜他,气得很,她午饭都还没吃呢,被他亲了这么久,饿得全身发软。 没过一会儿,宫人摆好饭菜,过来请两人。 萧韫这才抱着人去饭厅。 吃完饭,阿圆督促他喝下一碗药,之后看着他上榻歇息,才安心。 她正欲告辞归家,结果又被萧韫拉上榻。 “回去做什么,一起午歇。”他说。 还有宫人在呢,阿圆啐他不要脸,却被他兜头罩了床被褥过来,把她蒙得严严实实,整个人也被他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阿圆也没挣扎多久,困意袭来,就这么睡着了。 . 萧韫没午歇的习惯,但有阿圆陪着,也睡了两刻钟。睁开眼时,阿圆还没醒。 小姑娘睡得实沉,一只胳膊还搭在他身上,半张脸埋在软枕里,肌肤瓷白透亮,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萧韫轻柔地把她手挪开,又帮她把被褥掖了掖。 宫人站在不远处,暗暗打量。心下惊诧得很,向来清冷薄情的太子殿下居然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萧韫走出殿外,见陈瑜等在那,问道:“何事?” “殿下,”陈瑜禀报:“顾丞相来了,此时与幕僚们等在长兴殿。” 顾景尘此来,带来一封密报。 “西边军营送来的。”他说。 萧韫拆开,一目十行,看完后冷笑。 此前皇上拿宫宴赐婚跟他做交易,答应为他赐婚,却要求他放弃兖州兵权。原先萧韫觉着并无大碍,毕竟兖州左都督暗地里是他的人,无论如何,兖州兵权还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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