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身子一软,重量向一侧偏着重新靠过去。她皱着眉,仍旧心事重重。 封四爷很晚才回来,大夫人亲自向他讲述了今日之事,然后道:“身为长嫂,我做主将人绑了送到二弟院子,希望四弟不要恼我。” “二哥怎么说?”封四爷问。 “二弟没说什么,他让等你回来,交给你处理。”大夫人道。 封四爷想了一下,问:“她干出这事儿,我休她算不算名正言顺?” 屋内发黄的灯火照着他儒雅斯文的面庞。 大夫人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她原本以为不管是出于情分还是面子,老四都该替苏文瑶说说话。 大夫人说:“犯恶害人,自然可以当做休弃的原因。” 封四爷立刻转头喊小厮拿纸笔,他洋洋洒洒写休书,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停顿。他将笔放下,心里没由来得轻松。 他这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看得大夫人呆怔。封四爷严肃道:“家应当是最舒心、安心之地,不能因为家大就容忍歹毒之人潜伏害人。她今日陷害寒酥,明日就可能陷害长辈。纵使担着无情的骂名,我也不愿意家里有这样的人。” 大夫人听得心生敬佩,点点头说:“好。那我这就派人去苏家送信,让他们来接人。” “大嫂慢走。”封四爷将人送到门口,目送大夫人离去。然后他转过头吩咐下人将苏文瑶的东西收拾好。 有一件事藏在封四爷心里,让他难以启齿。 ——他是后来才知道当日并非酒后糊涂,而是被苏文瑶下了药。但是被人下药这种事情说出来不光彩,且他得知真相时府里已经开始准备办婚宴了。要了人家姑娘的身子也是事实,他就这么将人娶了回来。 可谁被算计了,心里都会有根刺。 第二天,宫里来了人。 ——公主不可能由反贼之女当老师,寒酥再也不用进宫给两位公主上课了。 寒酥怔忪了许久。 虽然寒酥给两位公主上课的时日不长,却实实在在投入了很多心血,会绞心脑汁让两位公主更喜欢丹青,会详尽又生动地给她们讲授技法。当她们取得进步时,她与她们一起笑,她们两个因为进步而有成就感,寒酥也因为她们的进步有成就感…… “娘子……”翠微坐在一边,担心地望着她。 寒酥笑笑,垂下眼睛:“也挺好的,要不然还要想法子辞去这差事。” 翠微皱眉还来不及多问,寒酥让她去套车。她要出门。 “《自云集》可能也卖不出去了,我得告诉李叔,别让他再加印了。” 寒酥没想到出门的时候会遇到沈约呈,他带着平石往外走,正要去参加考试。寒酥赶忙放慢了步子,躲在其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 她望着沈约呈的背影,心里盼着昨日之事不要影响了他今日考试发挥。她一边在心里劝着自己沈约呈应该早就放下了,可同时她又忍不住想起前日他特意在梅园前等她。 寒酥心绪不宁。 沈约呈的身影看不见了之后,寒酥才出府去青古书斋。三言两语将事情解释给李拓之后,寒酥将一沓银票递给李拓。 “这是之前在李叔这里支取的工钱,现在手里有了闲钱就来还上。”寒酥道。 李拓讶然:“不是说好了用抄书的工钱抵?这是不想再抄书了吗?” 寒酥目光稍有躲闪,又很快反驳:“不是,只是刚好有闲钱。” 李拓又笑起来:“其实你不再抄书也没什么,这活儿埋没了你,你还是应该花更多心思写诗词。” 话题说到这里,想到如今因为担着反贼之女的罪名,寒酥的诗集要不好卖了,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寒酥先笑起来,温声道:“也许过一阵子就好卖了,尽量不让李叔亏。” “不会亏,不会亏!上次全卖光了,赚不少呢!”李拓笑起来。 寒酥又在这里说了一会儿与李拓闲聊了一会儿,才离去。她走了很远的路,去寒笙喜欢的一家糖果铺子给妹妹买了七八袋糖果。 寒酥从街市回去时,正好遇见大批学子结束第一科的考试。望着这些学子,寒酥眸中再次浮现了羡慕。 曾与寒酥一起谈诗品词林书海也在那群学子里,他也是今日的考生。他一眼看见寒酥,提声叫住寒酥,走过来与她寒暄。 寒酥对他福了一礼,微笑道:“瞧你红光满面,定然发挥得不错。” 林书海大大咧咧地笑着:“你还不知道我?写些闲诗兴致满满,写文章就不了。我这是没压力。” “林郎自谦了。” 另一个书生从后面走出来,问林书海:“你见到约呈了吗?他之前说考完请咱们去宝粹楼。” “没见着。”林书海摇头,“他好像提前交卷,先过去了吧?你们几个直接去宝粹楼就是。” “好,我们先去。” 寒酥听了他们的对话,惊讶问:“你们说的人是……沈约呈吗?” “是啊。”林书海诧异地看向寒酥,“原来你不知我与他是同窗?” “最先我们还是从约呈那里知道你,他每日都夸京中出了个满腹诗书的大才女,要出诗集,还跟我们打赌若我们看了你的诗词文章定然惊艳。”林书海笑着说,“我寻了你的诗词看,才知他所言非虚!” 寒酥心里有一点乱,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埋在她心里。 她开始回忆与反思,是不是当初与沈约呈了断时做得还不够绝情? 林书海已经走了许久,寒酥仍心绪不宁地立在路边。翠微瞧着担心,问:“娘子,我们该回去了。” “不。”寒酥缓缓摇头。 大军后日就要出征,封岌这两日很忙。尤其这一仗,还是他逼圣上同意出征。如此,他不得不思虑更多。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追随他的人。 他一大早出门,日落时才归家,归家后才知道寒酥一早出门至今未归。 封岌暗道一声不好,难道她就这么逃跑了? “去找!”封岌立刻转身,大步往外走。 一声口哨,骏马自马厩扬蹄飞奔而来,又于他身前急急停下,嘶鸣着任封岌翻身上马。 从不会有马匹于赫延王府内飞奔,马嘶声打破赫延王府的宁静。院落里扫洒的下人惊讶地抬头,寻声望去。 骏高于花园中高跃,仿若腾飞。后蹄踢翻了架子上名贵的玉兰。 一队下人提着东西从外面进来,远远看见封岌纵马狂奔而来,惊惧地向两侧避让,手里提着的东西一阵晃动,差点打翻。 “什么事情啊?” “现、现在就要打仗了吗……” 封岌仿佛谁也没看见,他只想快点找到寒酥!他纵马穿过大半个赫延王府,直冲府门而去。 守卫的侍卫见了他,急急忙忙将府门拉开。 封岌纵马跃出府门。 寒酥被突然开启的府门吓了一跳,下一刻,高头大马出现在她视线里,似乎马上就要踩到她身上来,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地连连向后退,脚步踉跄。她与翠微相互搀扶着,才没有跌倒。 “吁——”封岌用力拉住马缰,将马身崩成一条直条。再手腕一转,将马头转了个方向,生硬地停下它的狂奔。 他转过脸来,死死盯着寒酥,沉声:“你去哪了?” 寒酥心有余悸地慢慢舒出一口气,她重新站稳,望向封岌,道:“去寺里了。” “你去寺里干什么?”封岌再问。天生的威严,让他稍微发沉的语气听上去也带着愠怒的审问。 “去给将军求平安符。” 封岌盯着她沉默。 “真的。”寒酥将荷包里的平安符取出来,“一会儿缝进给将军做的衣裳里。” 一口气哽在封岌的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好半晌,他才慢慢舒出一口气。 他下了马,将马缰递给家仆。 “走吧。”封岌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平和。 寒酥攥紧手里的平安符,跟着他迈进府门。 平石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询问沈约呈可回家了。 “三郎本来约了同窗去宝粹楼,可是一直不见他的人影!自早上将他送进考场,一天没见他了!”
第98章 封岌立刻派人去寻常,得知沈约呈今日考场之上提前交卷,率先走出考场。因为他提前交卷,所以旁人也没看见他去了何处。 “那明日的考试怎么办?”大夫人焦急问。 封岌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沉默着。 大夫人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寒酥,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对封岌道:“二弟,你这些年都在外面,这孩子虽然挂名在你那里,却是伴在我膝下。我心疼他,我心急啊!” 封岌叹了口气,劝慰:“大嫂别担心,我已派人去找。一定能将人找回来。” 大夫人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可是第二天考试前,没能将沈约呈找到。封岌派人去考场前守着,直到封考场,也不见沈约呈的身影。封岌派人进考场了询问过考官,得到答复沈约呈确实没有来。 大夫人守在家里,见只有封岌一个人回来,询问得知沈约呈今日没去考试,她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失神地念叨着:“这傻子是拿前程赌气吗!” 封岌眉峰始终不舒。 寒酥虽然人在朝枝阁,却派人去前面打听消息。翠微跑回来一五一十向她禀过,她皱着眉眼前总是浮现那日沈约呈在路边等她微笑劝慰她的眉眼。 干净纯粹的少年郎,同样也易碎。 又过了一会儿,封岌派人请寒酥过去一趟。去的不是衔山阁,而是沈约呈的院落。 寒酥怀着讶然赶去,她迈进沈约呈的书房,封岌坐在沈约呈往日里读书的书案后,手里正在翻阅着一本书册。 “还没找到吗?”寒酥朝封岌走过去,隔着书案立在封岌面前。 封岌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 封岌又沉默了片刻,仿佛自语道:“还是应该把这个给你。” 他将手里的小册子放在面前的书案上,然后朝寒酥推去。 寒酥疑惑将这个小册子拿起来翻阅,映入眼帘是沈约呈清隽的字迹。她扫过一行,知道这是沈约呈的日志手记,她这样翻看他的文字似乎不妥。可是下一刻,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瞭望初冬的第一场雪,一眼看见人群里的她。她一袭白裙,纤薄又清冷的身影彷如和满天满地的皑雪融为一体。纷扬的白雪在她裙摆翩飞,为她匍匐。她从雪中来,她是雪中仙!可是我挤过人群,去追她。立在街市岔口四顾徘徊怎么也寻不见她的身影。洁白的扬雪只余灰色。我失落地回家,却又见到她。她叫寒酥。原来天地间霎时亮堂起来是这样澎湃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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