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总要成家的!”老夫人的语气有一点急。 封岌点头:“好。听母亲的。” 封岌又在母亲这里陪了些时候,才离去。今日小年,所谓宫宴是皇家宴请百官之日,封岌自然在受邀之列。 封岌尚未走近府门,远远看见了寒酥。 她今日分明仍是守孝的淡雅素服,却明显装扮过。她立在府门前的一辆马车前,正与一红衣郎君说话。 “没想到是表哥亲自来接我。”寒酥道。 程元颂道:“分别几年,表妹与我越发客气了。” 寒酥弯唇。 程元颂在寒酥越来越出众的眉目打量了一番。小时候就觉得表妹好看得紧,和旁的姑娘家站在一起,永远发光一样显眼。如今长大了,更是出类拔萃,仙姿玉貌。今日宫宴,程元颂隐隐觉得他这藏于深闺的表妹要惊艳许多人。 程元颂突然叹了口气。 “表哥?”寒酥疑惑。 程元颂道:“去年见羿老,他还念着你。有空去看看他。” “回京自该拜会恩师,原也打算新岁时亲去拜会。”寒酥解释。
第23章 等封岌走到府门前时,寒酥已经登上了程家的马车。 封岌并未乘马车,而是直接骑上马。他望着程家远去的马车,吩咐:“长舟今日盯着她。云帆跟着我。” “是。”长舟和云帆齐声应。 长舟、云帆和长辕亦翻身上马,跟在后面。 云帆嘻嘻笑出声来。长辕瞥他一眼又收回视线,长辕知道云帆等着别人问,他就不问,憋死他。 果然,长舟和长辕谁也没搭理他,云帆自己忍不住开口:“我总算分到比长舟更重要的差事了。” 几个人在封岌身边做事,最重要的事情永远安排给长舟。好不容易得了更重要之事,云帆心里美啊!这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听了他这话,长舟仿若没听见一样,只用力夹了马腹,往前面去。 长辕用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向云帆,问:“你觉得你的差事比长舟的重要?” “不然?”云帆反问。 长辕哈哈大笑了两声。他伸出长臂拍了拍云帆的肩,笑道:“那你好好肩负起保护将军的重任。” 云帆翻了个白眼——如果将军遇到了不能自保的危险,那他早死得骨头都凉了。 他分到的任务好像并没有长舟重要…… 一行人正行到街角,长辕走上另一条路。他一向不随在封岌身边,有其他事情要做。 云帆有些沮丧地快马追上长舟。 长舟面无表情地提醒:“将军昨日受了伤,你今日要仔细些。” “昂。”云帆闷闷地应了声。 听他语气,向来古板的长舟也忍不住宽慰两句:“你现在沉稳许多,取代我是早晚的事。” “别别别,我可没想取代你。你永远是我哥。”云帆叹了口气,喃声般:“我比较想取代子林……” 长舟瞥过来,永远没有表情的五官也浮现了看傻子的眼神。 宫门前车马堵塞。骑马而来的武将、乘轿的文臣,还有一辆辆装满亮丽女眷的车舆将宫门前堵得水泄不通。 侍卫和宫婢守在府门前,依次仔细检查,绝不准许有人携兵刃进宫。就算车舆内的女眷也要下车等宫婢们检查。 有那第一次进宫的女眷,好奇地从窗口向外张望。 “阿姊,那人怎么都不下马直接进去了?”一个妙龄女郎好奇地询问。 年纪稍长的温柔女郎从窗口望出去,浅浅一笑:“云苓,那就是你自小崇拜的赫延王。” 名唤云苓的女郎一双鹿眼立刻亮起来,紧紧拉着姐姐的手:“他就是赫延王?阿姐以前见过他的?什么时候见过的?可惜了我没看见正脸……” 姐姐谢云薇摇头:“我哪里见过他。这人不是在战场上就是前往战场的路上,这些年的宫宴好像也是第一次参加。” “那姐姐怎么远远瞧着背影就将人认出来了?”谢云苓一双明眸明明是好奇,却仍盈着激动的欣喜。 “你笨啊。”谢云薇用手指头轻轻戳一戳妹妹的额角,“能够不卸兵刃进宫的除了赫延王还能有谁?” 另一个美妇人点头,略感慨地接话:“是啊,皇子都没这殊荣。” 谢云苓双手抱在一起,眸中憧憬溢出来:“母亲、阿姊,我怎么才能嫁给赫延王?” 母亲和姐姐相视一笑,谁都没搭理她。 ——毕竟,谢云苓这个问题已经问过百八十遍了。 谢云苓仍旧陷在畅想里。一想到能够日日陪在大英雄身边服侍照料他,还能得到他望过来的目光,她整颗心里就开始彭拜起来。 母亲无奈,笑着劝:“见了人,可不许失态丢脸。” “嗯嗯。”谢云苓嘴上应着,实则左耳进右耳出,心里仍在激动马上要见到赫延王了! 封岌无意这些特殊优待,只是他人刚到宫门前,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乔公公早已等候多时。乔公公笑脸相迎:“将军哪里用得着这些章程,快请进宫来,陛下一早派奴婢等在这里,就怕这些繁文缛节耽搁了将军的时间。将军一心为民,万不能在这些事情上蹉跎。路途还远,将军也不必下马。” “有劳公公了。”封岌回头看了一眼长舟和云帆。 长舟和云帆立刻主动将腰间的佩刀扔给了侍卫。至于封岌,他本就没带兵刃。 乔公公看在眼里,脸上笑意更深,躬身抬臂给封岌引路。 今日宫宴设在万鸟朝凤的鸾阙园。整个鸾阙园花团锦绣、琳琅相饰,仿若璇霄丹阙。时候还早,鸾阙园里却已经到了许多朝臣及家眷。离得很远,就能听见那边传来的谈笑声。 寒酥随舅母一家来到鸾阙园。刚到了地方,舅舅和表哥遇到别的朝臣驻足相谈,她则和舅母、望舒随着引路宫女往里走,行过很长一段路,才到程家的坐席。 遇到些相识之人,程家大夫人停下寒暄。对方的目光总是不由往寒酥身上瞥一眼。 每每此时,程家大夫人都大大方方地介绍一句:“是我家外甥女,以前不在京城,刚回来。” 寒酥举止端庄地福了福身,阳光照在她无褶无动的杏色裙摆。云鬓间一支珍珠步摇恰当其分地细微轻晃,又随她直起身的动作,随之静垂。整个人归于娴静,重新成了画中仙子。 今日宫宴,赴宴的女郎们个个淡妆浓抹,珠围翠绕。一身清雅装扮的寒酥,倒成了坠入花海的仙子。 “说亲了吗?”立刻有人询问。 程家大夫人笑笑,道:“还没有呢。她有父孝在身,现在不能出嫁。” 这话本就留着余地,对方总是会笑着接话:“可以先相看着,把亲事定下。等出了孝期才成婚。” 有孝在身的女郎大多这样操作。 寒酥眉眼间不见提到婚事的娇羞,又或者窃喜,安静地立在一旁,不由又让人多看两分。 程家大夫人回头看向寒酥,意味深长地说:“这么好的姑娘,我们可不舍得草率给她定了亲。” 寒酥浅浅一笑。 实则,寒酥猜着程家突然想把她们姐妹接回去,除了她们住在姨母那边于程家名声不好听以外,寒酥也有猜测程家恐怕要拿她的亲事图点利。毕竟姻缘是最好的牵绊与交易。 至于程家到底是如何打算,那她自然不可能知晓。 自小养在深闺,突然来到这样的大场面,程望舒有些紧张。她再一看身侧浅笑款款的寒酥,立刻觉得自己实在表现太差。又逼着自己学寒酥挺直脊背,学寒酥眉眼淡淡地浅笑。 “你们年轻的孩子们去玩罢,不用陪着我们这些妇人。”程家大夫人笑笑,“你们两姐妹相互照看着。” 程望舒心里想着等寻了相识姐妹们,她总不会比寒酥表现得更差了吧?毕竟她虽然没来过这么大的场合,却认识很多京中女郎。而寒酥却是谁也不认识的呀! 可是她又错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寒酥身处这样完全陌生的环境,是怎么做到游刃有余无一丝差错的?侍女低声提点了远处的一众女郎们都是谁家娘子,那么多人啊!她却总能轻易分辨,甚至有些脸生的女郎,她也不知道根据什么法子能猜出对方大致身份。 “望舒。” 程望舒寻声回望,瞧见几位光鲜亮丽的女郎。女郎们个个华服在身,鬓间珠宝在暖阳下耀着炫目的光。通身的气派与奢贵。今日贵女们都悉心打扮,而这几位女郎的奢贵装扮,明显异于他人。 “昭礼县主。”程望舒甜甜一笑。 而下一刻,身后的一群女郎们已经同时微弯了膝,齐声:“公主万安。” 程望舒后知后觉慢了半拍地行礼。她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寒酥,见寒酥早已和其他京中女郎们一起向公主行礼。 程望舒懵了——寒酥是靠猜测,猜出那一行人中有公主的吗? 程望舒狐疑地打量着昭礼县主身边的几位女郎,好像也没比昭礼县主打扮得更显眼啊?怎么就猜出是公主了,就不能也是县主吗? “今日宫宴都不必讲究虚礼,尽兴开怀就好。”三公主道。 宫里的公主可不常见。站在这儿的一群女郎们,只少数人先前认识公主。今儿个得了机会,女孩子们围上三公主、四公主还有昭礼县主,巧言献好。 两位公主也和气,笑着与众人说话。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哪怕是公主,也免不得要谈论起漂亮衣裳与首饰。有那嘴巧的小娘子,发现公主在自己的镯子上多看一眼,立刻主动说回家之后再造一对更好的献上。 公主们笑着点头,也不拒绝。 寒酥今日衣裳是程家人准备,因为有孝在身,质地虽好,颜色却只是淡雅的杏色,鬓间只一支寻常见的珍珠步摇,在一群贵气女郎们中间,身上实在没有可以说的东西。 衣饰首饰不惹人,人却惹眼。 三公主打量着寒酥:“这位是哪家的女郎?脸生得很。” 脸生?这些姑娘们都脸生。可这么位沉鱼落雁之容,之前却完全不知晓,才诧异。三公主极爱美,最受不了京中有人貌美优于她。对于京中那几位姿色不错的小娘子,她都心里有数。 “回公主的话,民女寒氏。今日随舅舅礼部侍郎程温茂而来。” 三公主对程温茂完全没印象。 四公主却“咦”了一声,诧异问:“住在赫延王府那个?” 一提到赫延王府,一众嬉笑的女郎们皆安静下来,重新将打量的目光落在寒酥身上。 寒酥心里也惊讶四公主居然知晓她。她面上不显,从容应答:“得姨母爱护,确实暂住于赫延王府。” 寒酥话音刚落,远处突然安静下来。一行人诧异寻声望过去,亦跟着噤声。 封岌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高大的身形更显威严。他远远而来,尚未走近,鸾阙园的谈笑声却渐消,似能感觉到那种逐渐靠近的威压之感,一双双眼睛本能地望向他、追随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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