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芙叹了口气,眼角堆出愁意。她声音闷闷地:“寒姐姐过得一点也不好。她脸上好像划伤了。手上也有伤。袖子遮着只露出手尖儿,我原还没瞧见,拉了她的手才知道裹着纱布……” “哥哥,哥哥,我们能怎么帮帮她和小笙笙呀?接回咱们家可以吗?和我一起住一起吃好不好?” 祁山芙还在摇哥哥的小臂,祁朔却已经没再听她在说些什么话。他转过头,视线穿过一盏盏晃动的红灯笼,望向夜幕里快要散尽的余火。 寒酥跟着封岌已经离开了那片山茶林。封岌手里已经没有再拎着寒酥刚刚买的东西,都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长舟拿走送到车上去了。 寒酥驻足,望着长舟走进人群的背影,发自内心地感慨长舟还挺厉害的。 “看什么?”封岌问。 寒酥如实说:“长舟很厉害。” 封岌多看了她一眼。 寒酥紧接着解释:“我是说,他在您身边做事很周到。” “走吧。”封岌抬步。 寒酥赶忙跟上他,眼看着他要进一家酒楼,寒酥不由蹙了眉。直到现在,她还闹不懂封岌带她出来闲逛是为了什么。 长春楼里面很热闹。一楼的厅堂里围了很多人题诗做对,角落有伎人抚琴,正在奏一曲《四海升平》。 “去题一首。”封岌道。 寒酥迟疑地立在原地,目光却落在那群围在一起的学子身上。这是长春楼除夕夜办的小活动,文人学子只要参与其中提诗做对,就能得一坛店里的状元红。当然了,那些聚在一起的人可不完全是为了一坛酒。文人大多都想自己的才学被人所知,任何一个当众显露之地,都欣然愿试。 而且今年开春将有科举,如今京中聚集了许多从五湖四海赶来的学子。 封岌看她呆立不动,又催:“去,给我赚一坛酒回来喝。” 他会缺酒喝?寒酥望了他一眼。不过寒酥还是过去了。都是些男子围在那儿,寒酥纤细的身影走过去,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小娘子要题诗吗?”店里的伙计询问。 见寒酥点头,他立刻笑盈盈地捧上一支笔。 寒酥垂眸,望着面前的洒金红宣纸,略斟酌,提笔写下一首《山茶》。 周围的人见一个小娘子过来,本就怀着看热闹的心思。见她提笔落字,周身忽一股浑然天成的文人气质。再看那落于纸上的文字,初看字迹清隽,再看却藏着纵横的锋芒。前者不少见,后者却极少见,尤其是出自连书院也去不得的女郎之手。 围在周围那些人,但凡是略懂些书法,都不由稍正色了些。 寒酥将一首小诗写完,放下笔,抬眸望向架子上的状元红。 ——将军要她给他赚一坛酒。 店里的伙计笑着转身去抱酒,尚未交给寒酥,先道:“小娘子未提名呢。” 寒酥这才重新拿起笔,在小诗后提下程雪意的名字。她再次放笔,去接店里伙计递过来的状元红。 “你就是程雪意?” “程雪意居然是女子?” 寒酥怔住,她没有想到有人会知道程雪意这个名字。毕竟之前她去南乔街时,所写诗词无人问津,只有沅娘喜欢她写的词。 一双双眼睛望过来,人群也在向她靠近。寒酥突然有一点害怕。程雪意急于名声赚钱,可是寒酥不应该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 她抱着酒坛刚转过头时,封岌已经走了过来,他拉住寒酥的手,将人拉过来。他人长得高大,长臂这样一伸,就将寒酥整个身子护在了怀里,带着她离开长春楼。 身后的文人学子们仍旧在议论着。知道程雪意的人并不多,不知道的朝旁人打听着。 寒酥听着他们的议论,快步往外走。 走出长春楼有一段距离了,封岌才道:“你要适应。日后名动四方时,会有更多人围住你。” 寒酥确实有一点不适应被许多男子围住的感觉。可她刚刚之所以那么慌张,却还因为这是夜里。若是白日,若她带着自己的侍女而不是和封岌在一起,她也不会吓得落荒而逃。 寒酥后知后觉封岌仍旧将她揽在怀里,手臂环绕过她的腰背,大手稳稳握着她的小臂。 寒酥侧了侧身从他怀里避开,又将怀里抱着的那坛状元红塞到他怀里:“将军要的酒。” 封岌笑笑,点头道:“那就找些下酒菜。” 封岌本想去长春楼吃些东西,如今只好带着寒酥换了家酒楼。 到了雅间,封岌终于可以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今夜很暖,戴着面具有些闷。 菜肴皆已端上来,他未尝其他,先尝一尝寒酥给他赚回来的酒。三杯下肚,他才拿起筷子吃饭菜。 寒酥安静坐在一侧,并没有动筷。 她现在只想回府。 她来赴约,可不是为了莫名其妙陪封岌吃喝闲逛的,而是为了半月欢…… 毕竟他是在她那里误食。 当日沅娘给了寒酥好几种药,这种半月欢并非她所要的最烈的药。半月欢会在持续小半月里时不时勾起人的旖念,尤其见到异性时旖念更深急欲纾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效会一日强过一日。 她偷偷望一眼封岌,见他正大口吃着东西,不由心下好奇——半月欢是对他没用吗?如果对他没用,那他找她出来又要做什么? “吃些东西。”封岌道。 走了那么久,寒酥确实有一点饿。想着封岌坐在她左侧,她才摘了面纱,开始吃面前的一碗清粥。 才吃了一口,她才发现这不是青菜素粥,里面竟有肉丝。她轻“呀”了一声,有一点茫然。 她在守孝,一直吃素。 封岌撕下来一只鸡腿放在寒酥面前的空碟里,道:“我父亲去世的第二日,我便饮了酒。之后更是从未吃过素。难道是我对父亲不敬不孝?” “当然不是!”寒酥赶忙说。 “孝不孝并不应该拘泥于形式。你父亲在天有灵看你日渐消瘦,不会觉得你孝顺,只会心疼。”封岌又夹了一大块小酥肉放在寒酥面前,“多吃些肉,你太瘦了。” 他又感慨了句:“还有丁忧三年,简直是最愚蠢之事。” 他这不是随口感慨,而是想到了认识的几个人正是报效家国时,却因为丁忧不得不暂时离开仕途。 在他看来这是对自己生命的蹉跎,于朝廷来说也是憾事。 封岌又挑了些荤菜递送到寒酥面前。他刚将一个浇满油汁的红烧狮子头送过去,略沉吟,又把那块红烧狮子头拿回来,道:“你吃素太久,暂时别吃太重油的吃食。” 寒酥望着面前堆成小山的菜肴有一点犯难。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被封岌说服,而且这些肉食真的太香了…… 可是孝制概念仍旧架在她心里。她紧握着筷子,犹豫不决。 封岌抬眼,声音发沉:“不吃是等我喂你?” “不是!”寒酥立刻去夹了一小块小酥肉放进口中。 表面酥酥脆脆,其内又软又香。久违的肉香一下子在她唇齿间荡漾开,让她舌尖不由自主抵了下牙齿。她抿一口清茶,企图消一消口中的肉香,却发现这是徒劳。 封岌带笑望着她,道:“糖醋鱼味道不错。” 寒酥伸筷,小夹起一丁点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确实很美味。 “要酒吗?你自己赚回来的状元红。”封岌问。 寒酥摇头,默默又吃了一小块小酥肉。 封岌又饮了一杯酒,突然问:“给你父亲要立衣冠冢之地,可选好了?” “还没有。”寒酥心里生出一丝怪异,悄悄转眸看向封岌,望见他那双深邃的眼底。 寒酥心头一跳,忽然生出一丝心虚。 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难道他猜出她要给父亲立衣冠冢是假,实则另有所图? 不能吧,他哪里有那般神通广大。 寒酥不再瞎琢磨吓自己,又吃了一块小酥肉。 寒酥吃了不多便放下筷子,重新戴上面纱,安静坐在一旁等封岌吃。她看着封岌也吃完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实在忍不住开口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封岌道。 寒酥惊讶地看向他:“这怎么行?” 封岌抬眼望过来,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在马车上?或者你喜欢在这人来人往的酒楼?” 寒酥脸颊攀上一点微红,闷声:“我现在怀疑您根本没有吃糕点,或者那糕点对您没用。” ——这一晚上,见他始终优哉游哉,实在不像受药物影响的样子。可是昨天晚上他又确实红了眼睛…… 封岌眼底有笑,道:“有没有用,你试试便知。” 寒酥嗡声:“您越来越轻挑了。” 封岌笑笑,起身往外走,临走前不忘拿起那个黑色的面具重新戴上。封岌走到门口见寒酥还坐在那儿,他说:“再不跟我走,我这药效忍不住,可就由不得你选地方了。” 寒酥抬眸,瞪了他一眼。 她现在明显已经不再完全信他的话了。 这间酒楼就有宿所。封岌要了间上房。 直到跟着封岌迈进房中,寒酥才彻底明白他原就没打算带她回府,而是要宿在外面。 这儿是酒楼里最好的上房,宽敞不说,其内家具和装扮也都精致不菲。 店里的伙计送了热水又退下,屋子里只剩两个人了。 寒酥仍旧立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封岌将脸上的面具摘了随手一放,又脱下外袍。他语气随意地开口:“不愿意和我同榻?” “您明知故问。”寒酥道。 封岌往盥室去,经过寒酥身边的时候,顺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尖,又道:“又不是没有同榻而眠过。” 封岌松了手继续往盥室走,他捏过寒酥耳朵尖的指腹轻捻了一下。 他确实有些怀念抱着她入睡的滋味。 新岁第一日,他想与她在一起。 封岌去盥室已经有一会儿,寒酥才走到窗口,推开窗扇往外望去。已经很晚了,被烟花点亮一整晚的夜幕也安静下来。夜风拂面,吹动她鬓间的一点碎发,她转眸,望向香袋、琉璃珠、流苏、轻纱幔帐装扮的架子床。 她确实很长一段时日夜夜与封岌同眠。初时,纵使他什么也不做,她也总是睡不着,心弦和身体始终紧绷。后来时日久了,也能在他怀里安眠。秋末天寒帐篷不避寒,她有时夜半醒来会发现自己于睡梦中主动钻进他怀里取暖。 他怀中坚硬又温暖。 封岌从盥室里出来,打断了寒酥的思绪。看见封岌未穿外衣,寒酥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不过她很快又将目光移回来。 他沐浴过后草草擦身,健硕的上身残挂着一点水珠。水珠沿着他硬邦邦的胸膛缓慢往下坠,消于他腰侧的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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