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首而望,果真看见了军队。 寒酥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与此同时几乎脱口而出:“将军这就要出征了吗?” 封岌本来握住马缰已经要走,闻言又策马转回身,望向寒酥。向来独断的人,也会耐心解释。 “去盐张庄剿匪。” 寒酥想了一下,盐张庄距离京城并不远。原先大军归来的时候也被封岌分成一拨拨从不同的路走,顺路剿匪。她只是有一点意外封岌会亲自去剿匪。难道是出了很严重的匪情?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弱小的飞蛾聚在檐下的灯笼周围尽情狂欢,簌簌落下羽翼上的浮光。 寒酥立在灯下,晃动的灯光将她鬓间的一点碎发照得摇曳似燃。 封岌望着她,多加了一句:“元宵前会回来。” 寒酥眼睫轻颤望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他不应该跟她解释这一句的,她心虚,怕被旁人听出有异。 可偏偏封岌仍是没有走,继续道:“师元良不日抵达。长舟在府里,有事去寻他。” 师元良! 寒酥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浮出一抹笑。她点头:“多谢将军!将军路上当心!” 分明知道她是因为师元良快到了才高兴起来顺口一句关切的话,封岌还是因为那句“路上当心”,心情稍好了一些。 军队在前街等待,封岌没有再多言,调转马头,笔直的长腿夹住马腹,纵马前行。夜风将他身上的衣袍吹得凌冽。 寒酥望着封岌远去的背影,心道即使不穿铠甲,只是便服,只要他想,那种将帅之威依然令人生畏也生敬。 “姐姐。”寒笙去拉寒酥的手,“给我治眼睛的那个好厉害的太医要来了吗?” “是。”寒酥笑起来。 听了姐妹两个人的对话,祁朔才将目送封岌的目光收回来,问:“赫延王给笙笙寻了太医治眼睛?笙笙的眼盲可还能医?” 若寒笙的眼睛能治好,祁朔自然也高兴。 “能不能医还要等见了太医才知道。不过我觉得笙笙的眼睛一定能医好。”寒酥道。 祁朔点头:“会的。” 微顿,祁朔又说:“赫延王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原以为是个很凶悍威严的长辈。没想到却很随和,会避免马蹄践踏帷帽,也会关心借住在府里的孩子的眼疾。” 寒笙微微用力握了一下手中的帷帽,沉默了一息,才道:“时候不早了,你再不回家要彻底天黑了。” 祁朔对寒酥说的话,因封岌的突然出现而打断。他望着寒酥稍微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寒酥的回应。 祁朔也不急于一时过分逼迫,而是相约:“过几日家里要去寺里,你和笙笙一起去吧。” 言罢,他甚至没有给寒酥拒绝的机会,直接对寒笙道:“有山芙跟你说的双鲤糕。” 寒笙的唇角翘起来。 寒酥若有所思地望着妹妹翘起的唇角。她不得不承认,自父亲去后,今天确实是妹妹笑得最开心的一日。 寒酥目送祁朔离开,牵着妹妹的手转身往府里去。一路上,笙笙仍开心地跟她说着祁山芙。 回到朝枝阁,寒酥安顿了妹妹,回到自己房间时,一眼看见窗下的那盆绿萼梅。那些带着花香的静好过往一下子浮现在她眼前。她驻足凝视着这株绿萼梅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到桌旁拿了卷书册来读。 抽屉里的正字册上,已经标了好几个正字了。 阒无人声的深夜,寒酥睡下时,封岌迎着风雪还在赶往盐张庄的路上。刀割的冬夜寒风吹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让他带着怒意的面容更显森寒。 大军归京时,他命令手下的人分拨撤离顺路剿匪。他手下十八将,今日最小的一将在剿匪时身陨。 一个立志热血洒疆场的少年,没能英烈地死在疆场上,却死在了同胞匪贼手中,实在可气又唏嘘。 年少时,封岌恨极了让无数家庭妻离子散的北齐人。后来又恨起大荆的匪贼污臣。前阵无数将士死无葬身之地,而这些人不仅没有将一身武力发挥到前线,还向自己的同胞插刀,可恨至极。 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封岌策马赶到盐张庄,追上慌忙奔逃报信的小匪。他手中长刀刺过,喷溅的鲜血洒亮了漆夜。又些许血滴溅在他威严的面庞。 “一个不留。” 染血的长刀被他掷插于雪地,发出一阵嗡鸣。 这世间事都会发生变化,人也会跟着变化。就像年少时的他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同胞子民下达这样的命令。 厮杀声就在耳畔。往日里气焰嚣张的山匪在军队的绞杀之下不堪一击。有人跪地求饶,发誓不再行恶愿意跟随将军入军营。 封岌冷眼睥着,丝毫不为之所动。 曾向百姓挥刀之人不配进他的军营。他的军令也从未有收回之时。 天光大亮之时,黎明照亮的不是往日静逸的小山庄,而是一片血海尸身。 封岌坐下的烈马似乎有些没尽兴,沾了血的前蹄无聊地在原地踩来踩去。 封岌的视线却被身侧的一株红梅吸引。红梅红得娇艳欲滴,深看才知其上溅了一点人血。 封岌伸手,用指腹将花瓣上沾染的那一点鲜血小心抹去。 接下来的几日,封岌继续在盐张庄及周围剿匪,所到之处匪贼惊慌四散不堪一击。每当封岌到了一处或离开一处,当日百姓必然夹道相望。这些百姓里往日就算没有遭受土匪的侵害,也都曾为山上的匪贼胆战心惊。如今望着率军而来的赫延王,个个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比前几日过年时还要开心。 赫延王府里,寒酥这几日的生活十分平静。她得了闲就去吟艺楼跟沅娘学笛子,也慢慢接触了琴、筝、琵琶等乐器。 年已过完,青古书斋重新营业,她又开始从那里接抄书的活计。 她再就是陪着祁夫人和祁山芙采买东西了几次。祁家才归京,日后要常住,自然要置办很多东西。祁夫人腿脚不方便,祁山芙年纪又小。寒酥尽心尽力地帮忙。 三夫人知道祁家和寒家的交情,也支了些人手给寒酥帮忙。 每次寒酥去祁家时,寒笙也嚷着要去找祁山芙。 今日寒酥又跟祁山芙一起去置办了些东西,傍晚时才将东西送到祁家。时辰不早,她并不久坐,就要带着妹妹回赫延王府。 祁山芙拿了东西贿赂寒笙,故意当着寒酥的面儿问:“你喜欢寒姐姐还是喜欢山芙姐姐呀?” “都是我的姐姐呀。”寒笙翘着唇角笑,笑出一对小虎牙。 寒酥听她这话,跟着弯唇。她太了解妹妹了,妹妹能这样说,那确实是非常喜欢祁山芙。 “笙笙,该回家了。”寒酥牵起妹妹的手。 寒笙乖乖站起来,转过头朝着祁山芙所在的方向笑着告别。 祁山芙捏了捏寒笙的小脸蛋,又偏过脸去对庭院里的祁朔提声:“哥!该送寒姐姐回家啦!” 祁朔望过来,目光落在寒酥的身上:“不留下用饭?” 寒酥摇头:“答应了陪姨母。” 祁朔点点头,送寒酥姐妹回赫延王府。马车将到时,祁朔道:“母亲想元宵节之后与你姨母见一面。” 寒酥愣了一下。她自然明白祁朔这话是什么意思。 辘辘的车辕声就在耳畔,伴着车夫一道道挥鞭驾车声。她纵有各种更周到好听的说辞,可是在这一刻,在这只有她与祁朔、妹妹的马车里,她突然不想说那些场面话。 寒酥半垂着眼睛,诚恳低声:“祁朔,我还没想好。” 祁朔沉默了一息,便笑了笑,道:“看你这犯愁的样子,我能逼你不成?没想好就再想一想。” 他将一个小盒子递放在寒酥手中,道:“去年就买了,才有机会给你。” 寒酥垂眸,将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非常简单的珍珠耳坠。 记忆突然就袭击了她。 那年她生辰,父亲给她买了一对红玛瑙的耳坠。戴在她耳上,随着她行动间摇晃灿丽,将人衬得娇艳。 祁朔多看了一会儿,说:“真好看。” 其实他想说她真好看。 她却皱皱眉,说:“其实我不太喜欢这样艳丽的首饰。” “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祁朔在台阶上懒散坐下,午后的暖阳照在他肩上,让他整个人暖洋洋的。 寒酥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秋千上坐下,一边轻晃一边说:“我喜欢简单素雅一点的。就像孙夫人那对珍珠耳坠就很好看呀。” “真挑剔。”祁朔嫌弃地撇撇嘴。 寒酥不理他。她足尖离地,身子跟着秋千而抛起,裙摆荡漾着。 祁朔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嫌弃她荡秋千的幅度太小。他起身走到她背后,帮忙推了一把。寒酥整个人都飞起来,忍不住惊叫出声。 祁朔站在她身后哈哈大笑。 寒酥已经回到了朝枝阁,安静地坐在一旁,望着窗下的那盆绿萼梅。 过去太美好,他给她描绘的未来也足够让她心动。 寒酥手里握着那盒珍珠耳坠,望着那株绿萼梅,目光中的犹豫逐渐在散去。 嫁过去吧,就像祁朔说的那样她中间经历的那半年混乱剪断,让一切回归正轨。 寒酥的眼前突然就浮现了封岌的身影。 天差地别的身份,和沈约呈无疾而终的议亲,还有姨母的处境,这一切横在那里,不是他一句“等我”就能勾销。 如今他刚好有事不在京中,这难道不是天赐的好时机? 她行动要快,要抢先在封岌回来之前将亲事定下来!若不是有孝在身,她甚至恨不得抢先在封岌回来之前直接嫁过去! 寒酥的心跳有一点快。 半晌,她垂眸望着手里的珍珠耳坠。寒酥眼中犹豫只是一瞬,立刻化成了坚决。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她知道她应该把和封岌的那一段永远当成秘密。可是她不想欺瞒祁朔。 她决定把和封岌的事情如实告诉祁朔。 他真心相待,她不该欺瞒。 兜兰在外面敲门,声音有一点急。 “什么事情?”寒酥让人进来。 兜兰亮着眼睛,若说是急事又有一点看热闹的意思。寒酥瞧她这神色便知确实出了什么大事,但是应该和她没有关系的事儿。 “四房出了一件大事!” 四房? 难道四夫人的死被人发现了?寒酥稍微正色了些,等着兜兰继续说下去。 “苏文瑶来给她姐姐收拾东西,遇到酒后失意的四爷安慰起来。这安慰着……就安慰到榻上去了!” 寒酥愕然,甚至是震惊。完全没有想到。 封四爷虽然表面上不显,可四夫人的背叛还是伤了他,让他心里很难受。偏偏出于家族颜面,不得不将事情压下去,他不能对旁人言。多日的烦闷,让不爱酒的他也开始于无人时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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