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敛眉垂目,视线尽量不往边上移,更不敢去看他胸前狰狞的伤口,沾满药膏的玉匙轻轻覆上伤口,一点点涂抹,神情专注。 头顶的人很是乖巧,低垂眉眼一动不动,唯有那双漆黑的眸,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一忽凝在她泛起红晕的脸颊上。 待到手臂的伤都涂上药,陆霓直起身,两膝向前挪了挪,药匙探向他左边侧颈。 那里一道斜斜上挑的刀伤,自颈下直贯锁骨,皮开肉绽,幸亏没伤到骨头。 要防着不碰到箭伤,盈盈楚腰弓起纤柔的弧度,勾勒有致的上半身几乎贴着他右臂,脸颊挨在肩上。 他微微侧过头来,两人的鼻息顷刻交缠一处,他的气息灼热,低低呢喃: “裳……裳……” 乱喊什么呢? 不知是被他气息感染,还是出自本能的紧张羞涩,清冷玉容再次布满霞晕,热意直抵耳根,烈烈灼烫。 身侧老实垂着的那只手忽然抬起,蜷起的指节触及她的脸颊,轻轻一滑,落在胭红如玉的耳廓,缓慢抚弄间,捻住莹润小巧的耳珠。 “你……” 陆霓忍不住轻嘶一声,这会儿动作不敢太大,只得微微偏头避开,觉得被他抚过的地方像着了火,却全然无法生出被人冒犯的愠怒,就像是…… 这具身体只属于过这个人,对他的触碰毫不抵触。 指尖柔滑细腻的触感尚且残留,季以舟眼中的迷茫逐渐被清明取代,麻劲过了。 他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所有心神都被她温柔娇羞的模样吸引住。 亲眼所见的这抹柔情,似一根细细的藤蔓,蜿蜒着纠缠住他,层层困缚,将成为他的枷锁与桎梏,永世不得逃离。 伤口都处理完,陆霓回头问云翳:“解药配好没有?” “马上就成,你先把他胸口的药膏弄下来一半,把解药给他填进去,这乌蔺要拔净很是麻烦,恐怕还得好几日功夫。” “这么久!”陆霓小声嘀咕,心里琢磨起事来。 云翳端着一钵红褐色药泥,才刚走近,季以舟抬起一只脚抵住他小腿。 “敢给本督下毒……你找死!” 醒了?! 陆霓愕然抬头,不知这家伙什么时候醒的,刚才调戏她是装的不成? “你自己中了毒箭,倒来冤枉咱家。” 云翳一口推得干净,还要倒打一靶,气冲冲躲开他。 “好心不识驴肝肺,要不是咱家,季督尉你怕是早中了人家奸计,就知道跟咱家这儿装能逞横,也不看看你这一身伤,谁帮你上的药……” 季以舟下颌一挑,“她。” 陆霓:“……” 本宫是好人。 云翳白被主子抢去功劳,指着自己的鼻子,兀自喋喋不休。 “那、那金创药是咱家独门配方,太医院多少人都要不着,这个……医毒不分家你懂不懂?赤芨花很贵的,要不是为解你身上的毒,咱家才不会拿出来。咱家解毒的本事,季督尉你都不知道……” “云总管下毒的本事,本督已经深有领教。”季以舟眼神阴恻恻。 云翳拿哀怨的眼神去瞧长公主,两手一摊,“殿下,要不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奴婢治不了他。” 你治不了,本宫来治。 作者有话说: 陆霓:专治各种装晕占便宜撒娇卖萌八百年。 季以舟:谁装了,我这是发乎情……
第39章 养伤 季以舟微垂眼眸, 静静看着长跪在面前的长公主。 先前像是一场半梦半醒的幻觉,有些记得、有些又含糊。 脑海中最清晰的片断,便是眼前的人给他上药, 眸中蕴含的温柔, 与那次给他包手时一样,却又有些不同。 离得这般近,她眼尾卷翘的睫羽下一片嫣红靡艳, 微微红肿, 水润的桃花眼,这会儿瞧着真像一枚熟透的桃子。 他硬生生止住抬手轻抚一下的冲动,低沉嗓音尤带暗哑,如醉酒初醒。 “殿下为什么哭?” 是因他受伤吗? 陆霓正把箭伤上的药膏刮下来, 耳中听着他这么个调子, 怎么还跟麻晕过去时的一样,忍不住说了句气话。 “还能为什么?昨日被督尉气的呗。” 季以舟:“……” 虽说有点失望, 不过—— 气了一天, 他又忍不住唇角微扬。 药膏抹匀, 箭伤往下一点的位置,一个狰狞的旧伤出现眼前。 先前这处血污一片, 皮肉外翻, 她还未留意到——这就是三年前, 秋水簪留下的伤口。 她把玉匙搁回盏里,指尖小心触上去,“还……疼吗?” 语声中,一丝愧疚终是不自然流露出来。 “嗯。” 头上的声音复又带上冷硬, 新仇旧恨糅杂一处, 心结难解。 “臣依殿下所指, 在太后的小佛堂搜寻一遍,也没寻着那份遗诏,该不会……殿下是有心诓臣的吧?” “没有么?” 陆霓稍退开些,仍旧保持跪姿,仰头与他对视,不无遗憾道: “既是伪诏,太后为免日后留下把柄,销毁了也是有可能。” 当初这个提议本就为拉他入伙,万一真取得伪诏,自可留待后用,若是不能,便算做他的投名状好了。 迎着他隐含审视的目光,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本宫也未料到,以季督尉的能耐竟会失手。” 季以舟嗤地一笑,“也是不巧,恰好撞见解太尉深夜进宫见太后,他手上有支暗卫,人数众多,且个个身手了得,臣不敌,险些暴露身份。” 这话他刚才麻着的时候,已经交待过一遍,一旁云翳总算逮着机会表白,忙道: “季督尉你还不知道,太尉给你挖了个坑。你中的箭上涂了慢毒,只需掐着发作的时辰,随便寻个借口,将能出入宫禁的人聚到一处,立时就能查出是谁。” 季以舟脸色一沉,眸光晦暗。 陆霓故作惊讶,“太尉深夜与令姑母独处?这怕是……有违宫规呀。” 说得像她全不知晓那两人有私情一般,季以舟又怎会信她? “臣办事不利,只得连夜逃进公主府暂避。” 拖本宫下水,你怎么好意思说得这么坦荡? 陆霓强撑出笑脸,“季督尉替本宫办事才致受伤,本宫理应尽心照料,你既撞破解太尉的好事,想必这会儿他正全力捉拿,不如……你先在本宫这里住上几日。” 她这么好心? 季以舟一时讶然,先前的那丝希翼又升上来。 “殿下不怕……受臣牵累?” 陆霓几乎想赏他个白眼,牵不牵累,你不都已经来了么。 心头腹诽,借着尚未褪尽的一丝红晕,她柔缓一笑: “总归你我婚期在即,为培养感情,留你小住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一来,想必太尉便不会疑心到督尉身上,即便真疑了,本宫这府邸,也不是他解知闻说进就能进的。” 替他打掩护,也能撇清自己,她口上说得轻松,实际也不想被解知闻当成同伙针对,眼下她还没这个能力应付。 转身接过云翳递来的解药,“本宫一番拳拳相助,季督尉该不会再疑心本宫了吧?” 季以舟薄唇微抿,看着真像被她仗义相护打动,“如此,就有劳殿下了。” 解药填进伤口,外面又覆上薄薄一层金创药,再以白绢裹好,自肩头到腋下,重重缠绕,一应皆由长公主亲手完成。 季以舟微抬手臂,隆起的肌肉紧绷着,她每次靠近,挽起的乌发下,纤细雪颈自眼前一晃而过,令他有些目弦。 她轻浅细弱的呼吸听在耳中,直如洪钟大吕,一次又一次敲击他的胸膛,漆黑眸中暗潮翻涌。 清醒过来的季以舟,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强势,令陆霓这久居上位的长公主,亦感觉到沉沉的压迫感。 尤其当他没了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漠,灼烈的阳刚气息有意无意侵扰她的心神,扫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是如同欣赏落入陷阱的猎物。 总算裹好伤,退离他身边时,陆霓只觉一阵解脱,站起身,弯腰揉了揉酸软的膝盖。 白芷进来,远远立在门边,神色平静向长公主微一摇头,示意府外一切正常。 陆霓无声颔首,还算他有点良心,并未真引得追兵到此,吩咐白芷: “去把嘉风馆收拾出来。” 回过头,她笑意殷切,“那处僻静清幽,无人打扰,本宫遣两个小厮过去服侍,督尉这几日安心养伤即可。” 云翳刚伏案写完药方,叫茯苓去煎药过来,也跟着献殷勤。 “汤药一日三服,咱家会交待给小厮们,另解药需得每日一换,到时咱家亲自来。” 谁知却换来季以舟一脸嫌弃,看都懒得看他,斜长微挑的凤眼瞥了瞥长公主,“臣伤势过重,恐怕走不了那么远。” 陆霓:“……” 怪哉,嘉风馆是不是风水有问题? 改日该请个大师回来瞧瞧了,这一个两个都不愿住是怎么回事? 见他目光淡淡,流连在这间寝室。 长公主府一草一木,屋舍园景,皆依着陆霓的心意修建,并非如皇宫的碧瓦朱甍、琼楼金阙。 尤其她居所的这座兰亭苑,房舍格局精巧雅致,寝室由三间房打通,极具疏朗大气。 内外以一道水墨珠帘隔开,白珠与黑珠颗颗莹润,只有指甲盖大小,难得的是上千颗打磨得大小一致,铺排出一幅远山奇峻、长河壮丽的山水画卷。 珠帘之后的内室,方是独属女儿家的绣房,进去一座屏风,半掩住之后数重软红鲛纱罗帐,其后方是雕工华美的拔步床。 室内另有一座到顶的百宝阁,其上琳琅满目,放置的并非金玉器皿,都是些童趣横生的布偶玩具。 那里被视作珍品保存的,是陆霓整个少女时期,最天真烂漫的年纪里,父母给予她和弟弟所有的温暖关爱。 与寻常人幼时的玩具一般无二,母后亲手缝制的布老虎、父皇耗费好些个夜晚、亲自设计的玲珑环扣、亲手雕琢的玉石兔子、星罗棋盘…… 她的父母虽是帝后,却亦曾像寻常百姓人家的父母那般,亲手制作玩偶给自己的孩子。 自陆霓出宫开府那日,就全搬来这里,过去以及将来的无数个日夜,即使他们已不在人世,这些物件亦代替他们陪伴左右,就似不曾离开过。 这府里除了贴身的几个,再无人可踏入长公主寝室一步。 陆霓随着季以舟的目光,漫然扫视一圈,继而徐徐说道:“季督尉若不嫌弃的话,就住本宫这里好了。” 话音刚落,季以舟震惊地向她望来,乌沉沉的眸复杂难明,哀喜莫辨。 三年来,他无一日不恨着眼前这女子,却在无形中,将那夜的点点滴滴,以及翌日她的翻脸无情,尽数铭刻心底,无时或忘。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3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