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陆霓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 季以舟笑声低哑,残忍的字眼像针,一下下扎进她的心,“先帝恐怕到死不知,宠幸的爱妃是秦楼最下贱的妓|女……” “本宫叫你住口……” 陆霓扬手朝他面上掴去,腕子却被死死钳住。 “怎么样?长公主一心追查,但真相却难如人意……可悲么?” 季以舟说完,摔开她的手出了马车,没去荟宝楼找解斓,直接策马回营。 滕磊正在等他,四下无人,急急道:“许公公并非通敌,他早早运来那批玄甲物资,就是为应对燕狗来袭的。” “你跟解斓说了没有?”季以舟冷冷问道。 “没。”滕磊应声摇头,“末将一句都没说。” 季以舟嗯了一声,“这些事……你就烂在肚里吧。” “那太后为何杀他?”滕磊犹有疑惑,“他们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许兆死了,线索就断了,岂不正好,至于太后他们疑的……” 季以舟唇边划过一抹冷厉,“是本督。” * 陆霓也未进荟宝楼,直接叫车夫返回侯府,到快晚膳时凌靖初回来,祖孙三人用过饭,相谈至深夜。 老夫人撑不住先去歇息了,她和表姐回房躺在床上,又聊至天蒙蒙亮,才胡乱睡去。 待到次日回了公主府,她才问起云翳: “昨天你说的独眼道人,到底是什么人?” 云翳正跪坐在香案旁,慢条斯理压着香灰,“奴婢以前跟殿下提过一次,我师父未入宫前有个哥哥。” 陆霓沉思半晌,脸色渐渐凝重,“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本宫记得你说,许兆幼时家境贫寒,他哥哥上山采药坏了只眼,后来……出家做了道人。” 一室寂静,夕阳最后一抹余烬透过窗牖,仿佛在青玉地面上泼洒出一道血痕,殷红刺目。 “不可能。”陆霓轻轻摇头,“许兆不会背叛父皇,更不会通敌叛国。” “师父对陛下忠心不改,若真是他找人做的,只能是……” 云翳话说到半截,在长公主冷冷的注视中咽住了。 昨日季以舟在她耳畔的嘲笑再次响起,“一心追查的真相难如人意,真是可悲……” 她满心郁结,昨夜在外祖母面前却一个字不敢提,她该说什么? 说您的皇帝女婿,受个妓|女蛊惑,死在龙榻上,鲜血喷得满帐子都是? 这还不止,两年前,一国皇帝暗中指使亲信,贿赂边关,替敌国打通一条杀入京城的大路,好让血腥残暴的北燕蛮夷剑指京城,彻底摧毁大庸百年基业,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就此结束陆家受世家把持的傀儡帝王命数。 满怀失望,浓浓的疲累感袭上心头,陆霓缓缓躺倒,一头青丝铺泄而下,散落在厚重织锦软毯上。 她蜷起身子,把自己紧紧抱住。 像小时候偎在母后膝头尽情撒娇,欢笑声银铃般飘荡在热闹的长信宫,宫人四下走动,阿瓒迈着小短腿在边上乱跑,一忽也扑进母后怀里…… 父皇含笑坐在椅上,看着母子三人的眼神睿智清明,蕴着脉脉温情。 而眼下只余她一人,苦苦挣住遥不可及的希望,被一个接一个冷冰冰的现实击溃。 云翳悄声挪至近旁,见她紧闭的双睫颤动不止,泪水汹涌而出,濡湿了莹白凝脂。 “殿下,不一定是你想得那样。” 陆霓的身子动了动,扭过去额头抵着毯子,不想听他说。 云翳在她身边盘膝坐下,灵巧手指扯动散乱的裙摆,在毯子上铺展开来,层层叠叠,好似一株盛放的牡丹。 他从边上拿过齿梳,将长发拢在掌心,一下下篦着。 “陛下这辈子最疼爱长公主,恐怕二皇子比之也有不如,三年前,您从华清园回来,那件事……陛下大抵是知道了。” 陆霓猛地一挣就要坐起,云翳眼疾手快按住她脑袋,才没叫她扯疼头皮,手上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点强硬的意味,示意她别动。 “天下间哪个父亲能容忍……女儿受那般奇辱大耻?更何况他是皇帝……帝王之怒,自然要以流血千里为代价……” 云翳的声音轻幽飘忽,“陛下不能坐视不管,又无力惩治季世子,只能另辟蹊径,但奴婢相信,陛下那样做,必定还留了后手。” 陆霓睁大眼,黑暗中那双饱含泪光的眸子闪闪发亮,沉声问道:“谁?” 云翳淡淡摇头,“奴婢上次就说了,奴婢不确定……殿下,不管是谁,您该走的路,还该继续走完,不是为陛下,也不是为二殿下,是为您自己。皇后娘娘和陛下在天之灵,若是知道所有的苦难都要留给他们的孩子承受,只会心如刀绞、悔不当初。” “至于说秦楼养马人家的勾当,奴婢记得,张院判前段时间曾四处打探一味奇香……”
第37章 刺客 当归推门进屋, 立刻掩住鼻子去开窗,一面回头问桔梗: “你不是请一日的假么,怎么才回?幸好殿下昨夜歇在侯府了, 你今晚要是再不回来, 我都不知怎么替你瞒。唔,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冲……” 还带点腥骚气, 当归在宫里研香院学过几年制香, 鼻子最灵,刚进门这股味儿,差点没把她熏吐了。 窗扇全都打开,初秋的夜风凉浸浸灌进来, 半倚在床头的桔梗连打几个喷嚏, 忙道:“快关上。” “哦。”当归吐了吐舌头,只得又把窗拉回一半, 好在这屋子够宽敞, 刚才风那么一吹, 味道霎时散了大半。 原先的宿值房就在后面那排,如今被云总管霸占了, 倒给她们换到东偏院来, 通风又采光, 还比以前的屋子大了一半。 她和桔梗一间屋,平日也最是要好,走到床前,伸手在额上探了探, “没烧啊。” 接着又捏住了鼻子, “唔, 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桔梗脸色不大好,没精打采的垂着头。 半晌,从身上翻出个小布包,揭了一层又一层,足有七八重厚白巾包得严实,最后露出一团指甲盖大小、深褐色的物什,像是什么药材。 她问当归:“这东西你认得么?” 当归皱着眉,熏得直翻白眼,脸离得老远,小心拿指甲拨弄一下。 “好像是葵脑,呀……你怎么有这东西?哪儿来的?” 桔梗耷拉着眉眼,“我想着你应该认得,这才带回来给你瞧瞧。” “快包起来吧。” 当归小心提着布巾往上搭,一脸避之不及的表情,直待她重又裹好,这才在床沿上坐下。 “从前我听研香院的嬷嬷说起过,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抵是扬州那边秦楼里的下贱勾当,听说拿酒几蒸几晒,才能消了那股子骚臭气,添到……合欢香里用的。” 她小脸涨得通红,觉得说这些很是羞耻,小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桔梗沉沉摇头,“你别问。” “不是说你哥哥摔了腿么?”当归小声嘀咕一句,忽地省起,“哦对了,上回云总管好像还问过我什么奇香来着……” “别!”桔梗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攥住她的袖子,“别跟云总管说。” “为、为什么呀?他要找的,说不定就是葵脑,别看这东西那什么……听说金贵着呢。” “当归。”桔梗冷不丁站起来,“你刚都说了,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女孩子家拿着,说出去怪不好听的。走,你陪我去把它扔了。” 她不由分说拉着当归出了屋子,“后园那边不是有口废井,扔完咱们顺道去浴房洗完再回来,刚好去去这味儿。” “唉,姐姐你走慢点。”当归被她扯得踉踉跄跄,“我今日洗过了。” “来嘛,就当陪我。” * 云翳待长公主睡下,从房里出来,黑灯瞎火他也不用点灯,有玄奴在前给他开路,踱着步回后罩房。 恰好遇见桔梗挽着一头湿发进东偏院,玄奴喵了一声,在她脚边打了个转,长尾高高竖起,一个劲儿蹭她的脚。 桔梗忙往旁躲,喊了声云总管,“你快看住它,我刚洗完,这又蹭我一身毛。” 云翳嘿嘿一笑,弯腰把猫抱在手里,鼻子微动,伸长脖子凑近她嗅了一下。 “啧,云总管你做什么?”桔梗急了,一把推开他。 “一股子胰子香。”云翳嘴上占了句便宜,晃着方步走了。 回房依旧不用点灯,他这样儿的养在府里,倒是给长公主省下不少油灯钱,踢鞋上榻一躺,玄奴团在他怀里,一人一猫睡下。 睡到半夜,怀里的猫蓦地惊坐,支楞着耳朵,向外喵了一声。 云翳揉眼跟着坐起,他耳朵虽灵,到底比不得玄奴,需得有它提醒,此时侧耳,听到“滴答滴答”极轻的水声。 要下雨了么? 他起来趿上鞋,放轻脚步蹭到门边,轻悄打开,蹑着步子走到廊下时,鼻端嗅到一丝血腥气。 怀里的猫儿已经奓了毛,转个拐角,玄奴猛地哈了一声,紧接着一只大手探过来,一把卡住云翳的脖子。 猫儿发出一声尖叫,从他怀里一蹿落地,丢下主子跑得没影。 “有刺……客!” 云翳也跟着一嗓子尖叫,结果出口就成了气音,两手扒住颈上的手,眯眼定晴一瞧,放松下来。 “季督尉……” 面前的人一身黑衣尽数濡湿,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浓稠血水啪嗒啪嗒往下滴淌。 黑夜中,一张脸煞白,隐隐透出青灰,明显失血过多。 就这样儿,还想吓唬咱家? “你、你你先松手。”云翳倒了口气,“大晚上的,您上这儿来干嘛?” “来宰了你。”季以舟语气平静,甚至带点愉悦的笑音,丝毫没有重伤流血过多的虚弱。 “可您现下……伤得不轻吧?”云翳咧着嘴探试一句,又去掰他的手。 铁钳一样,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掰不动分毫。 季以舟微一用力,将他再提起些,“杀你绰绰有余。” “别、别……” 两脚离地,云翳有点急了,“季督尉,有话好好说,咱家、咱家又没得罪过您。” “没有么?” 夜色中,季以舟的眸子像沉冷无波的幽潭,又似将猎物玩弄于股掌间的野兽,薄唇微掀,露出闪亮的白牙。 “你、你杀了咱家,长公主不会原谅你的。” 这会儿知道搬出主子了,“你这临阵弃主的狗才,该杀!” 云翳气得翻白眼,我家殿下都没嫌弃,你跟这儿较什么劲。 “咱家那是、是给你俩制造机会,季督尉,你先放手,以后咱家一定多在殿下面前替您美言,要想斩获芳心,还得靠咱家才行。” “芳心……”季以舟顿了顿,低不可闻哼了一声:“本督要来何用?”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3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