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他一命,可以。” 他随手抛开断刀,卡住脖颈的手移到季澹肩头,两边压住。 迈近一步,几乎与季澹贴面而立,腥红的凤眼闪着幽邃晦暗的锋芒,轻声道: “她是我的,谁也不能动,既然你管不住自己,那……我来帮帮你。” 说着话,他猛地提膝,重重撞在对方两腿间,脆弱的软肉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季澹的惨叫在冲出喉咙之际,被挤压成撕心裂肺的气音,巨大的痛楚瞬间袭遍全身,惊惧与绝望冲击头脑,他双眼向上直插,像个被人扯烂的布偶,软倒在地。 “澹儿!!”崔氏惊呼一声,扑上去抱住他,咬牙切齿使她面目狰狞,一点也不像京城最尊崇的贵妇,盯着季以舟双眼喷火。 “你、你竟敢……你已经断了他一条腿,为何还要毁他。” 季以舟扯过身后的披风,开始擦拭手上的血浆,神情不置可否。 “他已有三个儿子,作为男人的那点作用,今后再也用不上了,你要我留他一命……” 他弯下腰,对崔氏和声笑道:“母亲,我照做了。” 落在季澹身上的惩罚,没有人比云翳更有切身体会。 他过来时,刚巧将提膝撞击那下看得一清二楚,下意识双腿夹紧。 那股痛劲儿,想必比他当年净身挨得那刀,还要惨烈百倍千倍。 对于这色胚来说,亦是比死更好的惩罚。 云翳看完案上的状书,请彭经浩从地牢提了人证出来。 桔梗手足附着镣铐,进来时眼神先去找长公主,只看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白芷冲上来,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几次张口,一肚子想要骂她的话却说不出口,便一个接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 还是云翳拉住她,清隽的面庞习惯性挂着微笑,惨白的眸却森冷并无一丝笑意。 “殿下待你太薄,让你受委屈了,但那是咱家的主子,咱家总不能说她的不是,来,吃了这断肠散,疼上七日七夜,赎干净你身上的罪孽,下地府去投个好胎吧。” 他从怀里摸出个药包,一手稳稳掐住桔梗的下巴,把药粉往她口里送。 “不,我不要……” 桔梗拼命扭头去看,殿下没死,那她也还有机会活啊,苦苦哀求: “我、我也是被迫无奈啊,是我一时糊涂,今后一定悔过自新,绝不再起二心,求求你了云总管,我不想死……” “你赎的罪,并不是欠殿下的。”云翳眼神凉薄,毫无怜悯,这才是他的本性,“是欠当归的。” 白芷恨声质问,“你杀当归的时候,她有没有求过你?你饶她了吗?” 季以舟从他们身边经过,对此视若无睹,拖着疲惫的身躯,步履迟滞,缓缓向陆霓走去。 脱去染血衣袍,内里的软甲形将碎裂,他随手扯散丢落在地,未被甲衣覆着的地方遍布伤痕,他却懒得看一眼,沉冷眸光渐渐泛上柔情,凝注在陆霓身上。 随着脚步靠近,他身上的杀伐之气正在一点点收敛。 她全身裹在厚重毡毯中,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和凌乱湿漉的几缕乌发。 依旧是黑白分明,双颊却没了初见时的灿若桃花,只余寒雪般刺目的白,和鸦羽似的墨黑。 枯寂冰冷,像极北永夜下的苍茫雪原。 她半靠在陆瓒怀里,那少年单薄的胸膛透着孱弱,不足以支撑和守护。 季以舟在她身前半跪下来,伸出手时,陆瓒抬臂挡了他一下,少年带些抵触的眸子注视他半晌,终是沉默妥协。 “臣救驾来迟,今日此地血溅三尺,给殿下出气。” 隔着毡毯的身子僵冷如一尊石像,丝毫没有回应,季以舟满心虔诚,温柔将她拥进怀里。 “裳裳,我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假期结束,宝子们玩得开心吗?今天评论送小红包哦。
第61章 诊治 怀里如同揽了一具毫无生机的玉像, 季以舟一路上贴着她的脸,试图找回些许暖意,却如极北寒域的万年坚冰, 亘古冷漠, 始终不肯给他一丝回应。 把陆霓平安送回长公主府,到了门前,季以舟却没进去, 调转马头, 朝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云翳在后喊了几声,嘀咕一句: “又要赶去杀谁?” 不过他眼下顾不上管这个,先前还在廷尉府,他便派人去请医师, 此时杜老也恰好赶至。 张庭春在太医院做了十几年院判, 一身医术便是师承自杜易明,他年纪老迈, 不做御医久矣, 与宫里的纷争毫无瓜葛。 眼下长公主的情况, 云翳信不过太医院,这才请了他来。 杜易明细细诊过脉, 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老朽瞧着……怕是凶险。” 白芷和茯苓立时捂住嘴, 抑制不住哭出声来。 “你这老……” 云翳也急了,赤眉瞪眼,“你把话说清楚成不成?这京城数你医术最高,要是连你都治不了, 那……” 那难道, 殿下只能等死? 再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 让云翳悔恨不己。 他过去明明有机会拜在名师门下学医,却捡了看上去很厉害、实则伤人伤己的毒术。 “殿下幼年时,老朽还曾给她调养过一阵,熟知她的体质,底子养得极好,这几年虽是守孝茹素,也就是脾胃上寒薄了些。” 杜易明的性子不紧不慢,对他这态度也没什么着恼,只随意摆了摆手,接着说道: “今次这一遭伤及根本,若单只是肺腑受损,医治起来老朽尚有把握,日后再以药物慢慢调养,最多一年半载即可恢复如初,只不过……” 此刻众人,反倒是年纪最小的陆瓒更沉得住气,清稚嗓音透出沉稳坚定。 “杜老,您有什么需求只管提,便是稀世灵药,我等也会尽力寻来,只要能救回长姊,什么代价我都愿付出。” “不不,殿下误会了,老朽不是指药物难寻。” 这天下还有什么良药是皇室得不到的,即便她姐弟俩如今失势,那也比寻常富贵之家强上百倍。 老者矍铄的面容显出几分为难,抱赧道:“长公主她浸了一夜水,此时体温过低,症状譬如极北之地冻僵将死之人,这与寻常寒症不同,病势过急,老朽实在……把握不大。” 这时,季以舟大步流星从外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中年男子。 虽说长公主眼下重症忧急,但带着外男直接闯进寝室,白芷和茯苓还有一瞬的慌乱和不满。 只见那男人年纪介乎四十到七十岁之间,之所以跨度这般大,是因满头凌乱的枯发白了大半,宽大的骨架本该让他显得魁梧,却佝偻蜷曲,像是久居人下、点头哈腰已成习惯。 面容沧桑,皱纹如沟壑丛生,一双眼却明亮至极,显出历经世事的睿智和洒脱。 他一进屋便径直绕过屏风,毫不避讳坐到了长公主榻前。 白芷下意识想要阻拦,云翳忽然抬手挡住她,随后跟在那男人身后也到了榻边。 见他伸出手,却并非探脉,反是极没规矩地在长公主小臂上抚了几下,举止如同街头算卦摸骨的神棍。 两只粗砾的大手自肘部握住,一寸寸顺下来,直到手掌,细细摩挲长公主白嫩却僵硬的指尖,翻过来连指甲都逐一瞧过,这才肯定地点了点头。 “有救!” 一出声,他的嗓音沙哑如一口破锣,然而一屋子人随着这两字,紧绷的心弦顿时松弛下来,看他的眼神,如同救星。 季以舟这才看向杜易明,向他微一颔首,“这位曾在幽州营做过数十年军医,关外气候极寒,有时军情需要,士兵埋伏雪地一日一夜也是常有的事,他对冻症极有经验,杜老先生若不见外,可与他一同参议长公主的诊治方案。”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大有你若不同意就走人的意味。 好在杜易明为人豁达,连声称好,“如此正可弥补老朽之不足,擅长医治冻症的医师,大多出自幽州,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那人一扫先前认真沉稳的姿态,咧嘴嘿嘿一笑,显出几分油滑和谄媚来,“不敢当杜老一声先生,叫我老木就行,杜老杏林圣手的名号天下皆知,今次有机会与您共事,实乃三生之幸。” 一直跟在他后面的云翳忽然开口,“你是……木风天?” 季以舟和老木同时回头,前者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比之以往他欺负这死太监时凌厉更甚,仿佛被人揭穿隐秘,陡然生起杀机。 老木却全无意外之色,好似早已遗忘这个数十年无人叫过的真名,笑着拱了拱手,“粗人没有大名,幽州营的人都知道我老木,嘿嘿,要不是我,他们那些冻烂的手脚,如今哪儿还会好好长在身上。” 云翳摸着下巴,抬眼瞥到季以舟的脸色,应合赔了两声干笑,一贯浑不吝的无赖样儿重又搬回脸上。 始终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心,此刻总算落回肚里。 长公主有救了。 有这两人一同参详,杜易明只需针对肺腑间的内伤,冻症等外伤治疗,则一应交由老木,商议过后拟定药方。 所需药材要求的品质极高,幸得长公主府的药库配备颇全,另有些罕见的,云翳手头的存货也多,很快便凑齐了。 鹃娘把药送到后面亲自看着煎煮,神情喜极而泣,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府里自昨日起乱成一锅粥,她和白芷茯苓跪了一夜,今日才勉强提起精神,稳住一府惶惶不安的人心。 眼下长公主也算是平安归来,只觉接下来再有天大的坎儿,也能迈过去。 白芷和茯苓两个丫头顶着一头一脸的伤,尤其是茯苓,颊上自掴的掌印还未消退,云翳和陆瓒去送医师,她半跪在榻前,探进被里摸了摸,触手一片冰凉,回头对白芷道: “拿个汤婆子来。” 屋里早已置下六七处炭盆,熏得暖如春阳,一应热具备得齐全,白芷从灶笼下取出汤婆子,走过去要推进被里。 季以舟从门外进来,冷声喝止: “住手。” “可是殿下她……” “她身上寒意未退,体温比正常人低得多,这个挨上去,会把她的皮撕下来。” 他这话说得粗鲁,听得两人直皱眉,却又立刻想到,幽州那种天寒地冻的地儿,他对冻症肯定比她们了解得多,茯苓忙道: “对不住,奴婢现下知道了。” 推着白芷把汤婆子又收回去。 季以舟吩咐道:“待会儿药送过来,你们先去备水,本官要沐浴。” 两人面面相觑,脸色同是一言难尽。 今次长公主能够脱险,全赖季大人独闯廷尉府,连军队都镇不住他,杀得尸横遍野,秦大明和季澹一死一伤,那般残暴凶戾,有如魔王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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