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知闻则向她投去安抚一瞥,京中设下釜底抽薪之局,只待长公主一死,断去的不仅仅是陆瓒的退路,还有季湛的。 季以舟带着陆瓒等人,一行刚出堒台不久,迎面一匹快马飞驰而至,他遥遥看清座上之人是吕良,脸色瞬间阴沉似水。 吕良连夜急赶,本要一日的路程,仅不过三个时辰便跑完,座下健马已是口吐白沫。 见到前面的人时,他绷紧的心神总算松缓,人再支撑不住,身子一歪坠向地面,口中急切道: “长公主……进了廷尉府。” 陆瓒握缰的手一紧,小脸煞白,“长姊她……” 廷尉府那种地方,过去一夜,恐怕已…… 云翳在马上身子晃了晃,太后这是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 季以舟沉冷的眸布满阴霾,心头却还留存一线希望,详细问明经过,随后双脚一夹马腹,跨下骏马如电光疾影,似能体会到鞍上人归心如箭的迫切,眨眼间一骑绝尘。 他的战马神骏异常,比玄天骑配备得更为精良,后面众人赶忙扬鞭追赶。 白芷和茯苓天未亮便守在宫外,直到宫门开启,守城禁军却仍拦着不叫两人进去。 照说她俩本就是宫人,禁卫明显是专门得了命令,不让长公主府的人去向三公主求援。 还是白芷想到,上次二公主得自解太尉的那块宫禁令牌,被殿下收缴了,两人急匆匆又赶回府里寻出来,再回到宫门前,禁卫总算放了她们进去。 到淳安的祥华殿外,茯苓突然拉住白芷,语气是一贯的轻柔,却意态坚决,“让我进去,我去求淳安殿下。” 白芷停下步子,看看她哭得肿成桃子的眼,额头也是一片红肿,沉默着未再坚持。 茯苓性子柔软,过去被她和长公主保护得很好,那些与人争锋相对、勾心斗角的事儿,从不叫她沾。 白芷曾以为,做女子就该像长公主这般,心性坚定、不屈不挠。 她从未想过,长公主会遭遇今日这般摧折,而眼下,还需得更为软弱的茯苓,代替自己向三公主求情。 茯苓跪伏于地,向淳安连连叩首,不过几下,金砖地面便沾染了斑斑血迹。 淳安闲闲斜倚在软榻上,听说长公主进了廷尉府,细眉一挑,嘀咕了句,“本宫都没去过……” 接着,她轻快笑起来,“那可不是什么好地儿,本宫也不稀得去,茯苓,你倒是说清楚点儿,谁把她带去的?” “秦大明。”茯苓老实说道。 “那就对喽。”淳安笑盈盈摇头,“这事儿自有母后定夺,难不成你想教唆本宫跟母后对着干?” “还有……季世子。” 茯苓语声艰涩,“淳安殿下,若太后娘娘真要定我家殿下的罪,依国法家规处置,我等无从有怨,但季世子是个什么秉性和手段,想必殿下心里清楚得很。 我家殿下与您一同在这宫里长大,不说情同手足,起码,从未起过要害您的心思,您难道真忍心,看她在季澹那恶魔手底受尽凌.辱,凄惨而终吗?” 淳安挑着的眉又扬高了些,拿过案上的茶啜了一口,低垂眉眼摆弄玉盏不言。 她从没想过违逆母后和皇兄,那是她荣华富贵的唯二倚仗,除非她疯了,才会为了那个事事把她比下去的长公主,得罪至亲。 但顺着茯苓的话,她稍稍往那个方向联想了一下,隐隐生出不寒而粟。 她时常出入昌国公府,与表哥季澹关系还算不错,也曾亲眼见过他屋里那些,本该娇花儿一样的侍妾,挨打至肢体残破。 将那样的场面代入到陆霓身上,尤其是廷尉府恶名昭著的各色刑具,再次习惯性地与自己做了个比较…… 茯苓眼见着她脸色变幻不定,伏地用力磕头,鲜血从她额上汩汩淌下,挡住视线,眼前一片腥红。 “淳安殿下,大家都是女子,难道不知,尊荣皆是浮云,来去不由自己,我家殿下今日之苦,若有一日落在您身上,您当如何?” 她的声音轻柔无比,披面的血却像个冤死的女鬼,话中深意更让淳安没来由一阵胆寒,怒道: “大胆,你这贱婢,竟敢咒我皇兄!信不信本宫现在就叫人来杖毙了你!” 茯苓并未辩驳,也不讨饶,直直跪着自行掌嘴,下手之重,不过几下娇嫩的双颊便已高高肿起。 淳安被她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态度,弄得气愤不己。 然而,看着这张又是伤又是血的脸,想到长姐现下……怕也是如此,甚至比她更惨,终不免升起两分怜悯。 廷尉府外重兵把守,得知来人是淳安公主时,一名小校跑去叫来领队。 步军校尉沙齐扶刀踱上前,向淳安公主抱拳一礼,“殿下,我等奉命听从昌国公世子调遣,不得放人进去,实非有意冒犯。” “季澹能耐大了,都能调得动兵呢。” 淳安言语中的鄙夷毫不掩饰,“那就烦请你进去通传表哥一声,本宫在此立等。” 不久后,列队退出一条通道,廷尉府黑压压的铜门启开一线,好似深渊裂开一道隙口,诱使人自投罗网。 跟在后面的白芷茯苓却喜极而泣,昨夜吕良派在此地的人,想尽办法皆不得入内,总算,淳安公主的面子还管用。 只要能进去,便是陪着殿下一道死,心也踏实了。 天光自半开的门缝透进来,好似给阎罗殿引入一线生机,将审讯堂里的阴谲鬼气扫去了些许。 一夜过去,长公主还未认罪。 淳安进来时,秦大明如梦初醒,霍地跳起来,意识到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顾不上向三公主请安,脚步踉跄跑到水牢边上,扒着池子向里张望。 季澹斜乜一眼来人,不阴不阳笑了笑,“淳安,你不该来这种地方。” “哟,表哥原来知道这是哪儿啊。”他横淳安也横,上前抓起大案上的惊堂木,重重一记敲下。 “昭宁是本宫的长姐,也是大庸朝唯一的长公主,被你们这些龌龊之人刑讯逼供,兔死狐悲你懂不懂,你叫本宫情何以堪?” 彭经浩正趴在大案上睡得迷迷糊糊,被她这一敲,惊得三魂七魄乱飞,手忙脚乱,险些从椅上缩到案底。 那边秦大明已嗷地一嗓子嚎出来,“彭经浩你个鼠首两端的小人,竟敢叫人动手脚。” 他伸手去够水牢边上的闸口,难怪长公主受了这一夜的刑,嘴还能这么硬,原来竟是有人暗中放水。 秦大明半趴在地,抬眼间,恰与牢中女子苍白似鬼的面庞对上。 原本清冷矜贵的玉容,此刻双目紧闭,眼圈殷红似染了鲜血,双唇抿成一线,色泽呈现浓重的青紫,几近墨黑。 她、死了么? 这个念头在秦大明脑中蹿上来的瞬间,他猛地合上闸口,池下传来机括扭动的咯吱声。 水流澎湃而起,呼啸着漫过头顶之际,陆霓蓦地睁开眼,一重浓烈的血色染在瞳仁上,令她似地狱归来的恶鬼。 她嘴唇轻颤,牙关紧叩,眼中挟着森森寒意。 秦大明肝胆俱裂,一时间,像是被索债的凶邪掐住喉咙,惊得双脚乱踢。 扑到他身上的是白芷和茯苓,女子尖利的指甲不要命地抠进皮肉,哭喊着: “我和你拼了……” 边上的差役连忙去拉开两女,谁知看去软弱的女子,此刻却凭着一股悍然凶狠的劲头,死死缠住秦大明的头颈,以指甲和牙齿为武器,誓要与他同归于尽。 那边正跟季澹打嘴仗的淳安,一手撑案,伸手过去揪住他。 “本宫既然来了,你还敢不放人?” 堂中一时乱作几团,眼见事机败露,彭经浩咬了咬牙,此时不能再做墙头草,必须站队了,向任秋打个手势,示意他打开水牢。 “她是毒杀先帝的真凶,人证物证都有,淳安,你再胡搅蛮缠,太后定不饶你。” 季澹被淳安扯住衣领,咆哮着和她对撕。 这说辞太过耸人听闻,淳安不由定住手,讶然回头。 浑浊水流褪去,锁在石柱上的人露出身形。 在水牢浸了一夜的衣裙,此刻湿漉漉紧裹住凹凸玲珑的躯体,乌发如墨,黏在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的面颊上。 头脸脖颈和双手沾满斑驳血痕,鲜血被稀释成极淡的粉色,好似一朵朵形将凋零的芙蓉花瓣。 浑身上下,曲线及血肉无从遮掩,暴露于人前。 她本是一朝最高贵的女子,此刻却是最凄惨绝望的囚徒。 淳安在这一瞬间全身寒毛都竖起来,尖声道:“你说长姐毒杀父皇?绝不可能!”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用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把尊崇的公主打成阶下囚,将心比心,淳安只觉遍体恶寒。 秦大明在几个差役的帮忙下挣脱出来,脸上横七竖八的口子鲜血淋淋,全是被指甲挠出来的。 他四处看去,寻不见主官彭经浩,只得自己跑到堂上抓过状纸,厉声断喝: “长公主谋害先帝证据确凿,罪极当诛,来人呐,给她按押画印,即刻处死。” 他分明意识到迫在眉睫的危机,长公主必须马上死,多拖一刻,便凶险一分。 白芷和茯苓奋力扑上前,用身体盖住长公主,不许差役靠近她。 “淳安殿下,此乃太后娘娘懿旨,便是您,今日也违抗不得。” 秦大明的声音尖利刺耳,像只被人捏住长颈、垂死挣扎的鸭子。 淳安呆呆立在原地,莫名愣怔。 秦大明的直觉没有错,一阵隐约的喊杀声,正从门外传来。 季以舟一路风驰电掣,赶至隆安门时,霍闯带领的队伍、以及宁王等人,还在数十里之外。 他的马太快,城门洞的守军起先只看到个黑点,眨眼间已至近前,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不由大声呼喝。 徐泽一直守在这处,见状喝退守卫,命人迅速挪开栅栏。 季以舟单人匹马,如流星坠地呼啸而过。 直到遥遥望见廷尉府,门前黑压压的步兵方阵,近千名士卒盔明甲亮。 他飞身下马,落地时踉跄一步,鞍侧的长刀已出鞘在手。 面对眼前的严阵以待,一路上越来越冷的心,此刻反而回温。 手撑在膝上急喘了几口,这般不顾一切的奔袭,在他来说亦觉难以承受。 随后,他沉着腰,闷声笑了起来,是发自肺腑、由衷开怀的笑。 廷尉府前的驻军还未散去,只有一种可能—— 她还活着。 季以舟直起身,看向前方如临大敌的一众士兵,由甲衣制式认出编制,冷嗤一声: “青州军,还真是不辞千里,叫沙齐出来。” 人群起了一阵骚动,已有兵将认出他来,低低议论声不绝于耳。 季湛从前隶属幽州,与青州可谓井水不犯河水,但自从两年前飞棠关失守,是他领三千玄天骑,千里迢迢跨越青、翼两州赶去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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