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她毫无抗拒、心甘情愿地想包容他。 焰火此起彼伏长声呼啸,绽放姹紫嫣红, 亲友们声声祝福中, 簇拥着新婚夫妇前往洞房。 没人有胆扰搅季大司徒的春宵一刻, 自然,以长公主的身份,也无人敢闹她的洞房。 不知何时,识趣的众人悄然退去,只剩了一对新人。 焰火终将寂灭,绚烂过后,留下渺淡余烬,在灰蓝夜空勾勒出最后一抹美景,雪白烟尘飘飘荡荡,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顷刻间,化作鹅毛般的雪片,纷扬而落。 这是崇明元年的第一场雪。 新房所在的这处院子,还是上回陆霓来过的那间,内里简陋的陈设和格局却已焕然一新。 婚房由三间正房打通,西侧置了偏厅及一座精致小巧的暖阁。 满室奢侈,美轮美奂,甚至比她从前住的长信宫,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果然,财神爷的手笔就是不凡。 陆霓瞥见内室新置的金丝楠木拔步床,比她那张还要宽出丈余,其上厚软丝锦层层累叠,绣着鸳鸯交颈的大红喜被,明晃晃刺目。 重重帷幔垂落,让那张床看起来如同一个精致秀美的牢笼。 唔,那日他说,豢养她这只金丝雀,供他一人取乐来着。 早知今夜逃不掉,她下意识里,只想能拖一时算一时,假借对陈设生了兴致,踱步远离床榻,一件一件看过去,香炉铜鼎、玉器摆件,无一不是工艺精湛、材质罕见的稀世之宝。 有几件造型古朴典雅,透出浓厚底蕴,与上次那面铜镜异曲同工,陆霓升起些好奇: “这些老物件儿,你从哪里得来的?” 还是说,程家遗宝一直在他手里。 季以舟走到北墙一扇珍宝架前,拨动藏在格子里的机关,墙身缓缓平移,露出其后一间藏宝阁,回过身,远远向她招了招手。 陆霓走过去,先向门两侧的墙身看了一眼,厚度足有一尺半,以防潮防虫的软木填充。 幼时父皇带她进过一趟皇家宝库,也是这般布置。 陆氏这些年越发不济,老祖宗留下的传世珍宝,还能安然置于宝库的,最多不过二十来件。 此处不但数量更甚,比她平生所见,品质也要高上不少。 由此可知,曾经的程家底蕴之深厚,比皇室不遑多让。 季以舟倚门而立,看着她走进去,弯腰逐一赏鉴,轻声道: “程家阖族毁于大火,这些东西散落各地快三十年了,我这两年才找回来。” 语声隐隐透出艰辛,还有淡淡的孤寂茫然,陆霓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从他这话里,发现个明显的漏洞。 既然全族死于火场,这些出自名家之手的玉件、金银铜器,即便没被烧化,也该面目全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好无损陈于秘室。 器皿静默无声,唯有内敛的宝华,似在悠悠诉说漫长岁月,以及亲眼见证过的兴衰起落。 陆霓养病这月余,因给她收集情报的云翳不在,耳目略有闭塞。 这两日才听说,京城近来有不少关于季司徒的秘闻,隐晦却广为流传,像幕后有只不知名的手,悄无声息揭开帷布,露出骇然听闻的真相。 流言毁誉参半,她无从深究,却从中看出端倪,当年致使程家覆灭的那场大火,怕是人为居多。 “来。”季以舟向她伸出手,两人出来后合上机关,将她按到妆奁前坐下,“叫她们进来替你更衣,头上戴这么些东西,不沉么?” 陆霓欲要拖延,仰着脸儿朝他笑,“怎会,本宫早就习惯了。” 从前大妆礼服的祭拜典礼,差不多每年都有一两回,她对镜端详一瞬,目光落在案上一只匣子,拿起递给他。 “喏……”她不说话,只以眼神示意。 季以舟不接,非要她亲口说。 陆霓拗不过,只得自己打开,玉佩双环同心,碧波间一叶浮舟,托于掌心,呈至他面前。 “愿你我夫妻永结同心、不离不弃。” 新婚夜互赠信物,吉祥话儿是为应景,听在季以舟耳中,却认定为不可违背的誓言,目光咄咄逼人,炯然注视着她。 陆霓不动声色避开,将同心佩系在他腰间,柔声道: “季家你这代从水,婆母给你取‘以舟’二字,当有深意,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是浮或沉,以舟,仅凭你自己的意志抉择。” 语声轻缓却如振聋发聩,季以舟怔住,半晌,黑白分明的眸透出一丝明澈,继而神色又变得复杂难以琢磨,淡笑一声: “你听到那些传闻了。” 他名字的含义,纯属陆霓自己揣测,此刻把不准他的态度,再次避重就轻,朝他伸出手,“本宫的礼物呢?” 季以舟便捏住她柔嫩小手,连另一只也捉过来,熟练扣在掌心,拿出—— 一对镯子。 雕工精湛、纹路繁复的金质底镯,各镶嵌足足八颗名贵宝石,品类不同,质地却无一例外是最上乘的。 难得的倒是两只镯子格外工整对称,宝石大小分毫不差,这在手作匠人来说,无疑是难得的珍品。 就、这样的镯子,带一个就够,哪儿有人一手一只都戴的?又不是龙凤喜镯。 且这些个明晃晃的宝石,瞧着像财大气粗的暴发户。 陆霓微微蹙眉,季以舟却不管这么多,一手一个给她套上,跟大牢里犯人带镣铐一样,沉得坠手。 “好看!” 他自己说的,陆霓一点都不觉得。 她叹了口气。 “不好么?”季以舟又问,荟宝楼最贵的,这是自然,“我瞧着跟你那支秋水簪镶的石头差不多,就给你挑了这个。” 陆霓礼貌一笑,“尚可。” 原来他管这些叫石头。 她现在相信,程家遗宝真是他近年才搜集来的,少了这份厚重底蕴的熏陶,他的眼光……其实真就是个山野少年。 簪头镶宝翠,有发髻压着不至于喧宾夺主,镯子上这么镶一排,也亏得有审美这么差的匠人,生怕晃不瞎人眼是吧。 这个问题有点深奥,她也不知怎么跟他解释,“还以为你会送本宫一支簪子。” 他不是对她的头饰最感兴趣。 季以舟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因荟宝楼里的成品没瞧着好的,掌柜的给出主意,取了原石来供他挑选,道可以按客人的意思定制。 约摸是那黑心掌柜想多挣点,提议定制一对“好事成双镯”。 这名字听着就合心意,待拿出样品,季以舟一见俩镯子,想法也是——跟镣铐差不多,这倒恰好……合了他深藏不露的那点儿心思。 镯子合上凝脂皓腕,璀璨夺目,略宽少许,他两根手指卡进去这么一提,陆霓双手即被牢牢锁死。 轻轻一扯,长公主跌进他怀里,“臣攒了两年俸禄才够买下它,殿下喜欢与否,都得笑纳。” 所以说,他何必攒钱呢,不如去廷尉府找彭经浩要一副镣铐,还省些功夫。 她挣出手,抹下镯子搁在妆匣里,重又坐回镜前,带些赌气道:“叫她们进来吧。” 季以舟在后抚住她双肩,透过镜子,目光游弋在气鼓鼓的小脸上,不明白她怎么就不喜欢了。 “何需她们,臣来服侍殿下便是。” 陆霓头上的凤冠早已除下,他手势熟稔取下钗环,将盘着的髻拆开,泄下一头青丝。 这一个多月,这些贴身琐事他早就做熟,又去打了热水来给她净面,连该用哪种花露兑多少水量,都一清二楚。 这等服侍人的手法,比之云翳还要在行,陆霓被他这份殷勤弄得有点儿心软,不再追究送她镯子的那点孟浪心思。 接下来,礼服、玄衣、里衬一层层除下,待得只剩下雪白中衣,季以舟打横抱起她,在耳边轻声问: “殿下在发抖,冷么?” 室内新铺设的地龙火势正旺,四角还搁了炭笼,银霜炭幽幽红芒微闪,一室暖意盎然,煦若春阳。 拔步床前,明晃晃的龙凤喜烛映在她水凌凌的眸间,流溢忐忑与羞涩。 她与他早有夫妻之实,这些日子来肌肤相亲,至今夜水到渠成,本该是顺理成章。 从他在廷尉府救下她,再到后来的悉心照料,养病的这些日子,她原本的提防和戒备,在潜移默化间,被逐寸攻破。 陆霓对即将到来的事,怀着一丝渴望,同时发自本能地,深感畏惧。 烧软的烛泪无力缓缓垂淌,香鼎逸出恬淡幽香,她和他彼此气息相缠,情愫若隐若现,悄然蔓延。 作者有话说: 季以舟:同心佩、镯子,好事成双,裳裳和我心有灵犀。 陆霓:……
第70章 春宵 一身冰肌玉骨, 与大红喜被相得益彰,衬托得雪肤腻脂,白得令人难以直视, 偏又半点移不开眼。 这些日子刚养回来的丰./腴润在指间, 如把玩最上等的羊脂美玉。 季以舟不紧不慢,灵动手指仿佛染有魔力,撩起一簇簇小火苗, 星星之火, 渐成燎原之势。 藕段般的柔腻臂膀透着淡绯,向上勾住他的脖颈。 长公主蕴红的眼尾泪痕交织汗液,黏着乌黑的发,一绺发梢探在唇畔, 被她艳红的香舌轻轻卷住, 咬在齿间,难耐中隐含哀求, 神情幽怨。 驯服的猎物, 已乖乖走进囚牢。 季以舟记起幼时, 在山中跟老猎人学设陷阱,掉落其中的兽类软弱凄哀, 他便只觉索然无味。 唯独有次捕到一只小小麋鹿, 他至今仍记得那双乌溜溜的圆眼, 含着深深戒备,宁可折断双角,也要撞开陷阱逃之夭夭。 越是如此,令他生出强烈的欲望, 驯服它、掌控它。 为此, 他花费整整半月时间, 恐吓、安抚、用食物做诱饵,终于让它减少戒心,肯让他靠近,医治断裂的角,直到后来撤去陷阱,假意离开,小鹿亦步亦趋乖乖跟着他。 这件事被母亲从头到尾看在眼里,他带着小鹿回到家,迎来一场恶狠狠的斥骂——天生坏胚、卑劣成性,不怀好意、玩弄人心…… 他不明白,想要得到信赖和爱,有什么错? 他曾经暗中观察母亲的喜好,小心翼翼讨好接近,换来却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一如她,恩爱过后却要他死。 人对于轻而易举便得到的,都不会珍惜。 他不肯进入,冷白肌体因血脉偾张泛出粉玉色泽,面容却冷得几近淡漠,唯独眼底漆黑幽邃,暗潮卷涌。 仿佛七情六欲与他这个人,在某个未知之处截然裂成两半,互不相干,又相互牵引。 归功于她当日的无情抛弃,他并不热衷情.欲。 在她手中死里逃生,恐女最大的症结在于对女人身体的抵触。 但征服和掌控的欲望不可磨灭。 磨磨蹭蹭,吊足她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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