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敢在这时候亮出底牌,季以舟桀骜难驯的天性一瞬间占据上风,咬牙狞笑,“那不如现在就杀了你,宁王想捅破这天,势必功亏一篑。” “咱家当你自己人,才跟你说。” 云翳雪雪呼疼,哎哟着大叫无辜,先前的威风荡然无存,“大人和咱们一个阵营,怎会做出亲者恨、仇者快的蠢事。” 季以舟眼中晦暗难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敢威胁我?” “不不不,咱家哪儿敢呐。”云翳挤眉弄眼,“长公主她……会伤心的。” 成功戳中软肋,季以舟眼中锋芒更甚,云翳撩拨得他够了,总算肯老老实实交出诚意,“咱家专门给你配了一副药……毒药。” * 御书房。 季以舟负手而立,这几日君臣上下不眠不休备战,御座之上,皇帝双眼布满血丝。 陆琚问了几句军粮物资筹备的进展,季以舟不卑不亢,一一作答。 本该一月方能筹措完毕的钱粮,仅在五日内备齐,不得不说,昌国公掌着户部时,绝无这般效率。 皇帝心下还是很满意的,接下来,却冷不丁将一本奏折扔下来,砰的一声,厚册砸在金砖地面,弹起落到季以舟靴旁。 “徐州粮商给叛党上贡,大司徒,这事你可该给朕一个交待?” 季以舟道:“传至京城的消息还须查证,叛军持刀仗棒,连军队把守的州府都缴械而降,民间商户还能为几袋粮食不要命么?陛下所责,臣无可交待。” “你……” 皇帝语声一窒,额角青筋暴跳。 秦优连忙从一旁端了茶盏,揭开来,里面是黑漆漆的药汁,微微散发一股酸辛气息,捧至陛下面前。 陆琚喘着粗气,接过来如饮甘露,几口喝下,几乎是立刻,燥郁的气息平顺下来。 双手在龙案之下,接过秦优递来的帕子,重重揩着掌心的汗水。 近几月传闻的皇帝威仪甚重,其实是指他易怒暴躁,动不动就跟臣子们忽眼。 若是过去王清等一干清流御史在时,定会对皇帝仪表不端依责出言,如今却无人敢说,只剩违心奉承。 相较于先帝时的温吞隐忍,陆琚在金銮殿上的确已替皇室找回几分颜面了,但实质的利益和效果,其实寥寥。 大臣们最擅长的不在政绩,而是阳奉阴违,而真正肯办实事、说实话的,皇帝受不得气,贬官降职遭排挤,仕途全无出路。 毫无疑问,将来在口诛笔伐的史官手里,浓墨重彩的一笔“暴君”,是跑不了的。 秦优侍立在侧,眼神仿如毒蛇吐信,阴冷而飘忽,自季以舟进来后,时不时悄悄黏在他身上。 秦大明是一手带大他的亲叔叔,那日秦优亲自去廷尉府收尸,劈成两截的尸体切口凹凸不平。 他找了最好的仵作,拼了两天两夜,才勉强凑齐,连带从老家祖祠取回来的宝贝袋,一同收殓入葬,算是得了全尸。 此刻,秦优阴柔的语声意有所指: “大司徒这么说,有推诿责任之嫌呐,众所周知,徐州的土地八成以上都是季家的,那边旱了几年,民间早就颗粒无收,现今一伙泥腿子就能造反,自是有人暗中资助,这徐州最大的粮商,不就是季家主您么,难不成,大司徒就是……” 书房之后的偏殿传来一声轻微脆响,似有人将茶盖阖在盏上。 秦优神色一凛,后半句话噎在嗓子里。 “秦公公是指……本官是叛党的幕后主使?” 季以舟轻描淡写,替他把话说完,缓缓弯腰,拾起地上的折子,打开瞄了两眼。 “季家确实在徐州圈地无数,那都是前代家主所为,本官接管不过数月,各地司农的帐册尚未抵京,交接总要有个过渡,陛下再急,远水解不了近渴,恕臣爱莫能助。” 皇帝蓦地站起身,两手撑在龙案上,身子前倾,“你季家替朝廷掌管天下钱粮,家主铜戒能调用各地粮仓,却填了叛党欲壑……” 龙袍大袖一拂,顿时一案凌乱,笔山倾颓,一尊威风凛凛的镇纸金麒麟,斜斜歪倒,四蹄朝天,他厉声斥责: “无能!你若管不了,不如交出铜戒,朕换个能干的来管。” 偏殿之中,男子面色苍白,漆黑的瞳仁似两簇跳动的鬼火,笑容森冷,轻声道: “季湛,你该出局了。”
第91章 要挟 季以舟面色一沉, 步履稳健缓步上前,云靴在金砖地上踩出咯吱声响,仿佛足下是虚白积雪, 被他脚步挤压碾碎。 一身深紫官袍, 彰显斯文尊贵的文官装束,并非盔甲覆身,却依旧有凛然的压迫感, 随着他的靠近, 威势愈强。 陆琚浑身剧烈颤抖,腿一软,跌坐在龙椅上。 “大、大胆……大司徒,你、你想干什么?”秦优硬着头皮, 色厉内荏警告他, “臣子未经陛下允准,不得靠近龙案。” 季以舟伸出一只手, 洁白如玉、骨节修长分明, 将那尊沉甸甸的金麒麟扶正, 拿在手里掂了掂份量。 陆琚一瞬间毛骨悚然,以为要被他当场击杀。 季以舟睨着皇帝惊吓过度的表情, 镇纸重重一压, 按在摊开的白宣上。 “咚”一声闷响, 仿佛击中陆琚心脏,险些将人活生生吓死。 季以舟一手摁在麒麟上,狭长凤眼形如刀锋,淡声道:“谁任家主, 是臣的家事, 不须陛下……越俎代庖。” 说完, 他向后退出两步,躬行一礼,“若无其他,臣就回先户部了。” 那边忙碌不堪,为的是尽快发兵,河还未过,皇帝就急着拆桥,果真是个沉不住气的。 季以舟心下冷嘲,似这般主子,纯臣也得生二心。 陆琚惊魂甫定,眼中恨意滔天,示意秦优,强自镇定声线,“去送送大司徒。” 人走后,偏殿一前一后出来两人,解知闻仍是一贯的温和,含笑劝慰: “陛下还该提点着些秦总管,言辞挑衅大司徒,万一逼得他暴起行凶,陛下首当其冲,若龙体损伤那可如何是好?太不值当。” 皇帝轻咳一声,脸色阴沉,“丞相也听到了,那季湛好生无礼,哪还将朕放在眼里。” “何必争口舌之快,天罗地网等着他呢。” 此时,帘幕后走出个男子,迟滞的步履难掩一瘸一拐,那张脸乍一看白皙秀美,眉梢轻拢一双多情眼,唇畔笑意风流。 然而那双眸子透出浓郁的阴森戾气,如同内里藏了恶魔,欲要拖着人一同坠入无间地狱,幽幽望向殿门的方向。 “季湛,待你半死不活,我也会留你一命,让你尝尝……做不了男人的滋味。” 皇帝微微蹙眉,流露一丝如避蛇蝎的厌恶,觉得他这个表哥,惨遭季湛毒手后,性子越发乖戾变态,沉声道: “世子,别说朕没提醒你,上次沙齐带千人步兵营也没奈何得了他,今日若擒不下他,必会后患无穷。” 一旦放虎归山,保不齐季湛会做出什么举动,若耽搁大军出征,那才叫得不偿失。 “有丞相大人调来重器,他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插翅难飞。” 季澹眸光炯然,“至于陛下担心之事,只待我拿回家主之位,立刻发信丰州,粮草就地焚毁,绝不给叛军一星半点可趁之机。” 到时丰州无粮过冬,遍地饿殍,叛军寸土难进,自会止步徐州,大军到时,只能坐以待毙。 * 出了宫道便是太和门,门前四面宫墙围成一座小广场,乃平日宫人集训之地。 沉睡中的宫禁阒寂无人,静夜中,一声沉沉弦响,震颤带起嗡鸣,刺耳至极。 走在前面的季以舟缓缓驻足,身后像个鬼魂一样跟着的秦优,险些撞到他身上去,面色大骇:坏了!怎会提前了?! 继那一声弦响,前方喊杀声陡然震天,季以舟好整以暇回过身,似笑非笑看来。 秦优连连后退,抖手指着他,“你、你别过来……” 云翳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笑嘻嘻一把攥住秦优的手,“小秦公公,怎么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恶霸调.戏了?” 秦优见着他,更是如遇厉鬼,张口惊呼之际,云翳一巴掌拍在他嘴上,“吃了吧你。” 咕咚一声,秦优捏着喉咙一脸死灰,“你……你给我吃的什么?” “糖丸,还能是什么。”云翳笑眯眯一手挽着他往旁边走,“来,咱家跟你商量个事儿……乖乖的别挣扎,你要是跑了,咱家这解药喂给谁去啊……” 他嘀嘀咕咕拐了大内总管走,季以舟不加阻拦,回过头,霍闯箭步如飞而来,沉声道:“主子,那边已经干上了。” 季以舟微微颔首,脱去身上碍事的宽袖长袍,露出内里黑沉沉的玄铁甲。 伸出手,霍闯毕恭毕敬、双手托上斩马长刀。 大军出征的粮草已基本备齐,皇帝专挑今夜召季以舟进宫,他便多留了个心眼。 回家一趟的路上,先安排霍闯联络宫中禁军,又着常仞去城防司找一趟徐泽。 如今他虽不掌兵权,但军威尤在,京畿三军到处都是眼线。 解斓人在冀州安排军务,解知闻若要动手,今夜实在是个不错的时机。 “什么情况?”季以舟目光锐利,眺望前方的厮杀,淡声问道。 “十八架攻城弩。” 霍闯难掩后怕,前方地势狭小,重弩足以射穿城墙的威力,便是大罗金仙也难逃一劫。 跟着季以舟出生入死多年,从幽州一路杀到飞棠关,霍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对危险有种天生的感知力,强大到可怕。 不由得再次佩服到五体投地,“沙齐那孙子,根本认不得禁军的人,我让人给马洪昌递了个消息,他叫人过来一查,差点吓尿了。” 解知闻深知季以舟在禁军中甚有威望,这才留下沙齐这支人马,暗中设下陷阱。 马洪昌是解斓的心腹,如今领着禁军统领一职,解知闻为免打草惊蛇,并未提前知会他,原想着强弩之下一击必中,再安排府中一众高手在侧,防止季以舟侥幸脱逃。 谁想,跟提前收到消息的禁军撞个正着,两方一触即发,重弩近战反失了优势,窝里斗打得热火朝天。 看似天罗地网在劫难逃,其实只须四两拨千斤。 解斓离京,军务便直接交到解知闻手上,考虑到老父到底多年未有实操,做儿子的善解人意,极是体贴,临行前特意部署京畿三军——贲武卫、城防司及禁军首尾呼应,一方有急,就近支援。 太和门外,提前得到消息、道今夜皇城恐有变故,城防司统领徐泽为防万一,早带了两千人守在门下。 此时里面战况激烈,徐泽当即命禁卫开门,人马呼啸涌入,顿时三方激斗一处,难分难解。 禁军、城防各有编制,一个照面便能认出对方,于是两方便指着沙齐这伙生面孔,一通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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