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出征前, 秦瑨就已告诉田裕, 河西节度使梁懋一向贪功近利,肯定会在讨伐逆贼时参上一脚。 如此光景,田裕并不意外。 两军会师时,梁懋在马上抬手作揖,客气道:“田将军一路辛苦,梁某在此恭候多时了。伐逆贼, 护正统,乃我臣子本责, 且问将军有何部署,我河西军定当竭尽全力!” “节度使大人衷心可鉴。”田裕朝他拱手, 按照秦瑨的嘱咐, 说道:“上峰有命,还请梁大人率军东行,阻截河东叛军。” 梁懋微怔, “河东反了?” 田裕神色俱厉:“河东于氏,勾结宁王党羽, 妄图逼宫篡位。冥顽不灵者,当剿!” 河东这厮,糊涂啊! 梁懋倍感惋惜, 掉转马头, 朗声道:“传我令, 大军即刻东行,讨伐河东逆贼!” 有了河西军的加入,陇右铁骑不再瞻前顾后,行军速度极快,兵分三路,不过两日便合拢长安。 兵临城下时,宁王这边才收到消息。 天蒙蒙亮,金吾卫副统领许扈快步走进宣政殿,戎装未卸,急匆匆道:“王爷,有军队在城外集结,看旌旗,是陇右军!” 宁王姬顺斜倚在皇帝的描金榻上,怔愣过后,目光倏尔变得阴厉,手里茶盅猛然砸在地上。 哐一声脆响,瓷片崩裂,划伤了许扈的手。 “秦瑨果真没死……” 宁王坐直身,双手死死攥住襴袍。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不停搜寻宣平侯和皇帝的下落,然而一网打下去,半点水花都没有。 派人去陇右打探,那边一如既往,压根不知晓长安的风云变幻。 他渐渐认为,两人兴许不知死到哪了,他那娇生惯养的小侄女在外面断然活不了多久。 很快他耐不住对权势的渴望,把重心转回朝廷,和太傅等人周旋较量,却没想到是他大意了! 几个月,春去秋来,时已兵临城下。 秦瑨敢如此嚣张的发兵长安,这说明,皇帝还在他手里……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竟没有走漏半点风声。 许扈急切问:“王爷,我们怎么办!” 此时悔恨早已无用,宁王额前溢汗,咬牙道:“火速拿来诏书,今日就去宣了!” “王爷可是想清楚了?”许扈一惊,“陇右大军近在眼前,若宣了诏,你我乱臣贼子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宁王噌地站起来,“你这老家伙,怎如此愚昧?就是不宣诏书,我们的罪名就坐不实吗?秦瑨敢发兵长安,哪怕没有证据,他也会致我于死地。我若不称帝,我手下的将士如何成为正统,如何为我卖命!” 许扈脸色低沉,不说话了。 “阿麟!” 宁王厉声传唤,很快从门外进来一位通身皂色的冷面郎君。 阿麟垂首:“王爷有何吩咐?” “速速联系河东,就说与天争一争的时机己到,”若不想当阶下囚,速来支援长安。” “是!” 阿麟走后,许扈亦跟着离开,取诏书去了。 宁王负手立在朱红门前,仰头凝望天边,刺眼的光自云翳射出,如突破禁锢的牢笼。 回想一番,或许秦瑨早在暗中窥伺着他,看他在朝中粉墨登场,时机到了,方才发兵。 他不得不承认,这场较量,他略逊一筹。 谁让他生性急躁呢? 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短板,但跟那骄奢淫逸的小侄女相比,他的性子不知要好上多少。 他不想当乱臣贼子,但谁让他那愚昧的阿兄非要传位给侄女呢? 认亲,不认贤。 这江山可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上朝的时间就要到了,姬顺心境突然开阔,对着初升的朝阳呵呵笑起来。 他这一辈子,活到四十多岁,什么都有了。 孤注一掷也好,破釜沉舟也罢,人总有一死,为心头执念搏上一搏又有何妨? * 此时的长安刚刚苏醒,街巷上已是熙熙攘攘,叫买声不断,繁华尽在眼前。 而城外十里,大军压境,旌旗猎猎,让空气中占满了凛冽的肃杀之气。 秦瑨率领的陇右主军在此休整等候,没多久,先锋营的将士策马而来,询道:“侯爷,田将军来问,何时进城?” 秦瑨骑在马上,遥遥望了一眼长安城的方向。 如今兵临城下,大明宫那边定是接到风声了,依着宁王桀骜不驯的性格,肯定要做困兽之斗。 他只需要再等等,这场讨伐便可愈发名正言顺。 秦瑨压低眉宇,“时机未到,原地待命。” “是!” 将士不敢怠慢,旋即打马回去禀告。 好不容易闲下来,秦瑨策马来到队伍中央,停在那辆雍容华贵的金銮前。 这里被陇右军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饶是如此,张桃儿依旧机警的守着金銮外,右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见到秦瑨,她方才松弛了几分,上前道:“哥哥,前方战事如何?” “尚在等待。”秦瑨翻身下马,目光直直看向紧阖的幔帘,“陛下怎么样。” 张桃儿叹气:“这两日陛下可是折腾累了,方才闹着头痛,这会子应该睡下了。” 秦瑨微微蹙眉,上前几步,探身挑开幔帘。 顺着罅隙朝里看,矮几上的安神香燃的正旺,袅袅冒着白烟。姬瑶侧身躺在软塌上睡着了,旒冕被她丢在一边,露出的小脸满是憔悴。 冷不丁的,秦瑨的心口紧缩起来。 姬瑶是个吃不得苦的性子,连日行军,定是累坏了,但这一路上她没有抱怨,甚是连头痛都没有跟他讲。 他也是奇怪,她越懂事,他竟越心疼…… “照顾好陛下。” 秦瑨黑沉的眼眸柔波乍现,深深看了一眼,适才放下幔帘。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能回家了。 * 时间瞬息而过,到了大明宫朝会时刻。 百官整齐列于金碧辉煌的宣政殿,等了许久,宁王方才现身。 他身穿明黄衮龙袍,腰系玉带,头戴翘脚璞头,四平八稳的走进来,身上少了几分风流,多了几分威严稳重。 百官见状,无不为之折舌。 “宁王你……你怎么穿龙袍!” “你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僭越!” “宁王!你这是何意?可是要做那乱臣贼子!” 朝廷一下子乱了,痛批声此起彼伏,唯有太傅江言沉稳立于首排,仿佛早就洞悉了一切。 对于官员的谴责,宁王置若未闻,迈着方步走上御台,宽袖一震,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坐到龙椅上。 这一下,太和殿内鸦雀无声。 有内官过来,宣出神康帝禅位圣旨,江山就这样在言语中轻而易举的易主了。 在场官员震惊过后,有人暗笑,有人愤怒,有人胆战心惊。 几名言官挺身而出,义愤填膺。 “大胆姬顺!你这是谋朝篡位!” “陛下好好的,何以不过百官问询,直接禅位与你?此举于礼治不和,定是有猫腻!” 这些言官素来聒噪,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是他们所有的本事。 宁王不屑笑道:“猫腻?你们既然觉得有猫腻,那就请神康帝过来,亲自证实一下不好吗?” “对,请陛下过来!” 言官崔佐炀一向秉正,此时顾不得礼制,阔步走到江言身边,焦急道:“国本动摇,太傅快请陛下!” 江言不怒自威,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陛下来不了的。” 崔佐炀一怔,“太傅何出此言?可是陛下病重,糊涂了?” 江言站的笔直,慢条斯理道:“早在南巡时,就有刺客袭击圣驾,导致陛下和宣平侯双双失踪。我为了稳定朝局,暂且瞒下此事,没想到,还是被有心人搅乱了。” 说到这,他锋锐的目光毫不畏惧的刺向宁王。 崔佐炀和在场官员瞬间明白过来,难怪南巡后陛下就称病不朝,宣平侯也不在长安,原是被歹人所害。 他们齐刷刷看向宁王。 南巡后没多久,宁王就回朝理政了,这幕后主使是谁,不言而喻。 崔佐炀怒火攻心,正欲上前痛斥宁王,却被江言拦下。 宁王看着他们有劲没处使的窘态,唇畔携出一抹近乎痴狂的笑。 他缓缓起身,四平八稳朝外走:“神康帝和宣平侯遇难,朕甚是惋惜。国不能一日无主,当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愿意跟朕的可以走,想不明白的就在这好好想想,一日为限。” 不过少顷,有十数名官员紧随宁王而去,其中就包括镇国公,汝阳侯等人物。 言官见状,纷纷怒骂。 “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背弃国主,天理不容!” 崔佐炀身为言官之首,脸直接气成了绛色,忿然瞪向江言:“太傅大人,陛下和宣平侯遇刺,这么大的事你都隐瞒我们,如今酿成大祸,江山飘摇,这可如何是好!” 哐当—— 宣政殿的朱门在这一刻紧紧关闭,随之传来落锁的声音。 “陛下和宣平侯不知所踪,我们可怎么办啊!” “对啊,这可如何是好……” 留下的官员如惊弓之鸟,不知所措。 衬混乱之际,太傅偷偷与崔佐炀耳语:“陇右军马上就会踏破长安,该慌的不是我们。” 崔佐炀嗔目结舌,立时明白过来,难怪太傅临危不乱,定是知晓内情,忙问:“陛下和宣平侯……可还安好?” 太傅拍拍他的肩,“吉人自有天相。” 崔佐炀紧张的心这才放松下来,“要不要告诉同僚们?” “不用。”江言目光扫过宏伟的宣政殿,“老夫倒是要看看,谁会在危机时刻背信弃义。” * 宁王自立为帝的消息很快传到秦瑨的耳朵里,他静待的时机终于到了。 果不其然,宁王一向急功近利。 时至深夜,长安已行宵禁,百姓闭门不出,是攻城的最好时机。 秦瑨一声令下,田裕直接率领先锋营自西三门冲进长安,铁骑踏飒,气势恢宏,顺着铜雀大街一直向北,直奔大明宫丹凤门。 夜色之下,长安灯火阑珊。 田裕一手持缰,一手拿着画戟,带领将士口中虎威,在繁华的城中震慑天地。 监门卫的人远远看见带着傩鬼面具的军队,犹如见到黑白无常,人都吓傻了。 那高扬的旗帜,上面斗大的“陇”字,更是给传递给他们濒临死亡的气息。 平日里,武将无诏不得回长安。 今日这架势,肯定是要谋反! “我……我去禀告陛下!你们拦住他们!” 营头一溜烟跑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陇右军迅速逼近,监门卫的军士只得拔刀而出,佯装镇定,立在宫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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