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姬瑶放慢速度,喊道:“赵大胖,你跑慢一些!” 赵舜正在前面慌慌张张的找寻猎物,听到圣上吩咐,只得勒停缰绳,原地等待。 姬瑶追上来,两人齐驱慢慢而行。 赵舜回头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对姬瑶说:“陛下,宣平侯好像在后面跟着。” “是吗?”姬瑶佯作不知。 “真的。”赵舜十分笃定的点点头,脸上横肉跟着颤三颤,“他真在后面,该不会是想抢臣的猎物吧?” 密林深处,隐有欢呼雀跃的声音传来,想是有人已有收获。 姬瑶听着,不禁白了赵舜一眼,“瞧你这点出息,还抢你的猎物,你现在有猎物吗?白瞎这一身横肉……” 赵舜受到奚落,撇撇嘴道:“陛下别着急,臣一定让陛下满载而归。” 这头正说着,甫近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什么东西在里面窜动。 两人旋即停下来,机警的竖起耳朵。 赵舜自背后箭筒抽出一只箭矢,拉开弓弦,四下观望。 蔑草微微摇动,赵舜抓住时机,一箭朝那边射/过去。 眨眼的功夫,一只枭扑棱从蔑草丛中飞出来,报复似的扇动翅膀,朝两人这边撞过来。 马儿受了惊吓,皆高抬前提,放声嘶鸣。 姬瑶不善控马,没有及时勒停,身下的御马瞬间发力,金掌生风,带着她钻进密林深处。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等赵舜回过神来,耳畔仅剩天家惊恐的尖叫声。 “陛……陛下!” 赵舜慌张的喊了一声,正欲往前去追,身畔突然有人策马而过,卷起一阵朔风,吓得他全身一颤。 “赵舜!去找金吾卫!” 留下一句话,秦瑨手持马鞭,狠抽了一下骏马,一晃的功夫,亦跟着消失在山道尽头。 赵舜眨眨眼,好半天才清醒过来,片刻都不敢在耽搁,直接调头回去找金吾卫,路上吓出一身冷汗。 完了完了! 这次把陛下弄丢了,回去怕是要吃顿他爹的蹀躞炒肉了! 与此同时,姬瑶身骑的御马还在奋力飞驰。 这批御马由突厥进供而来,全身皮毛如同琥珀般油光发亮,肌肉健硕,传说可日行八百里。 如今跑起来,如腾云驾雾,让人精神恍惚。 姬瑶闭着眼趴在马上,死死抓着不敢松手,耳畔尽是呼啸的风声,吓得她一路喊叫,嗓子都快哑了。 直到她身子猛然一空,风声才消失,紧接着便是如坠深渊的感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姬瑶躺在地上,眼前是一张马脸,扑哧扑哧的朝她打着鼻哼,再往上就是一丈见方的天空,圆圆的,小小的。 这是…… 姬瑶脑袋懵懵,直到御马吐了些口水在她脸上,她方才揪回神智,噌地做起来,一巴掌扇到御马脸上,怒斥一句:“混账!” 说完,她的痛觉再度回归,全身上下都跟散架了一样。 “嘶——” 姬瑶捂着隐隐做痛的肩膀,踉跄站起来,发觉自己应该是掉进了给野兽准备的陷阱里,瞬间气的牙痒痒,扭头对御马说道:“你说说你,你可是御马,乱跑什么呀!这下可好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御马颇为无辜的打起鼻哼,用金掌踩了踩地面。 “畜生。”姬瑶瞪它一眼,随即对上面求救:“有人吗?附近有人吗!” 她喊了一会,嗓子冒烟,实在是不了了。 外面再也听不到旁人打猎的嬉闹声,静悄悄的,有些吓人。 姬瑶这才感觉到害怕,不禁朝御马靠了靠。 想来她应该跑到了围场腹地,这下可麻烦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人经过。 从一丈高的地方摔下来,姬瑶身上越来越疼,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好在没什么大碍,应该是御马给她缓冲了一下,没受骨伤。 不过皮肉上的疼痛亦让姬瑶龇牙咧嘴,一时没了娇女的仪态。 山里风云变化的速度很快,登了一会,天上云翳聚起,遮天蔽日,俨然是要下雨了。 还是不见人来,姬瑶愈发心急,不想再坐以待毙,把御马推到一边,咬牙骑上去。 这个坑挖了应该许久了,四周泥壁非常干燥。姬瑶扶着它,颤颤悠悠站到马鞍上,尝试着能不能爬上去,可惜她个头太矮,终是差了那么一点。 折腾了一会,累的姬瑶气喘吁吁,最后只得放弃,下马后倚靠着泥壁坐下。 都怪这匹臭马! 瞅着眼前的罪魁祸首,姬瑶气的牙痒痒,随便捡起一个石块,砸到御马身上。 御马吃痛,前后走了两步,尾巴像扇子一样摇晃几下,继而高高抬起,不但开闸似的尿出来,还噼里啪啦拉起粪球。 如此光景,对姬瑶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虽说是御马,但拉尿起来也是臭哄哄的。 坑里本来就不透风,再加上屎尿臭气熏天,姬瑶的心情立时烦躁到了极点。 这都什么时候,还知道拉尿! 她紧紧捂住鼻子,咬牙切齿:“朕真是服了!” 愤恨在这一刻填满胸臆,夹杂着阵阵委屈。姬瑶抱着双膝,杏眼开始泛起水光。 除了这匹臭马,该怪的还有秦瑨,连个女人都处理不好。若非是他,她也不用参合这围猎,更不用掉到这恶心吧啦的陷阱里。 可恶…… 待会去,她绝对不会再理他! 那些金簪,那些信,她都要统统扔掉! 轰隆—— 黑云压城,闷雷滚滚。 斗大的雨点在这一刻打下来,姬瑶一激灵,手臂泛起一层细密的冷疙瘩。 不过几息,姬瑶即刻就被雨水浇成了落汤鸡,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她蜷缩在雨中,彻底没辙了,无助的情绪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的心渐渐凉下来,如同被世间抛弃一般。 “瑶瑶——” 冷不丁的,男人沉澈的嗓音穿透潺潺雨帘,挟着急不可耐的迫切。 姬瑶晦暗的眼眸泛起盈亮,噌地站起来。 “瑶瑶——” 声音再次传来,由远及近,极其熟悉。 姬瑶确定自己不是幻听,立时变得欢欣鼓舞,牟足劲头大喊:“秦瑨!秦瑨!朕在这!” 女郎细软的声音混在雷声中,不易察觉。 好在秦瑨耳力极佳,惊诧过后,双腿猛夹马肚,迅速奔向声源方向。 一丈见方的陷阱渐渐出现在眼前,他勒停骏马,下马后跑的太急,一个踉跄半跪在坑洞边缘。 姬瑶站在陷阱里,仰着头朝上看,小脸全是雨水,半睁的眼眸却是异常盈亮,噙着难以抑制的愉悦。 四目相对,秦瑨心头的悸动再难压滞,立时飞身而下,将湿漉漉的小人箍进怀里。 “怎么样?”他手抚她的脸,急切问道:“可有哪里受伤了?” 姬瑶靠在秦瑨怀里,飘离的心终于找到了安全感,红着眼摇了摇头。 饶是满腹怨言,秦瑨察觉到姬瑶的身子在打冷颤,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一个跃身轻踩御马脊背,借力飞身而上。 难以逾越的沟壑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跨过了,姬瑶的视野再度开阔起来,外面却是漫天水雾,难辨方向。 秦瑨赶紧将姬瑶扶上马,自己紧贴在她身后,捏住缰绳,打马离开这里。 姬瑶被雨淋的难以睁开眼睛,倏尔想到什么,回头对秦瑨说:“那匹马……” “别管了,待会叫金吾卫来弄。” 秦瑨一手持缰,一手护着她的头,将她按进怀里,尽力为她遮挡风雨。 雨天的彷徨迷不到秦瑨,他神色坚毅,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很快就和追上来的金吾卫汇合。 看到他们二人安然无恙,赵舜这才如负释重的长叹一口气,连忙翻身下马,奉上蓑衣斗笠。 秦瑨率先将姬瑶严实合缝的包起来,自个来不及去披蓑衣,心急火燎的说道:“快送陛下回行宫!” “是!” 在数十名金吾卫的护送下,秦瑨很快带着姬瑶回到了行宫门口。 勒停骏马后,秦瑨翻身下来,复又将姬瑶接在怀中,冒雨抱进了宫门,身后金吾卫紧随,为二人撑起伞。 因着天气突变,提前回来的人都躲在行宫廊下避雨。 甫一看见这种光景,世家贵女们禁不住窃窃私语。 穿鹅黄骑服的少女惊讶道:“宣平侯怎么抱着陛下呀?这也太失礼了吧?” 有人迎合:“是啊,君臣之间未免也太过亲昵了一些……” 英国公家的女儿陈十三娘说道:“我听父亲说,陛下和宣平侯那可是关系匪浅,当着众人面都敢搂搂抱抱,私下还不知怎么呢……” 张婳立在贵女们身前,半边身子淋在雨中,听不下去了,回头道:“你们在这乱嚼舌头,不怕连累家人吗?” 贵女们被人打断,不满的看向张婳。 十三娘冷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呀!我听说你父亲向陛下请婚了,要将你指给宣平侯,到现在都没得动静,想必是被陛下截胡了吧?” 她话音落地,众贵女捂着嘴笑起来。 “你……你休得胡言乱语!”张婳红着脸道:“宣平侯绝对不是有悖君臣纲常之人!” “嘁,我有没有胡言乱语,你不会睁眼看吗?”十三娘朝行宫大殿努了努嘴,精致的眉眼尽是嘲讽之色,“你也不拿个镜子仔细照照自己,都年老色衰了,还敢跟陛下抢人,我看不怕连累家人的是你吧?” “你——” 张婳被羞的无地自容,指着十三娘,气的全身发抖。 众贵女冷漠的看她一眼,都跟着十三娘换了个地方待,彻底把她这个老姑娘孤立了,连同张婳同父异母的妹妹都不愿意理她,看她的眼神充满厌恶,好像她给家族丢了脸面。 这让张婳愈发委屈,宛如被全世界背叛。 脑中最后紧绷的一根弦彻底断掉,她攥紧手骨,含泪的眼睛忿忿看向大殿。 殿内,徐德海和宫人们火急火燎的给姬瑶换上干爽的衣裳,复又拿来干巾,包住姬瑶的湿发。 太医赶过来,逮住姬瑶上下一阵切诊。 徐德海心急道:“陈太医,陛下怎么样?” 陈太医皱着眉头,眯着眼,反复确认后如负释重说道:“万幸,万幸,陛下只有四肢淤青,其他地方并无大碍,但老臣还需开上几副驱寒的药,按时服下才行。” 一听要吃药,姬瑶身上更疼了,没好气的哼了声,“朕要沐浴。” “是,奴这就让人准备。” 徐德海不敢耽搁,立马让人去后殿启池。 一柱香的功夫后,姬瑶走进雾气熏腾的浴房,任由宫人褪下她的衣裳,赤身走下汤池。 骊山行宫是他的父皇所建,这里的天然地热汤极其出名,有延年益寿,疗伤治旧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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