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出去过乞巧节,像众多有情男女一样,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会这样?! 姬瑶怎么都想不明白,咬牙狠哧一声,穿着中衣就往外跑。 她要去见秦瑨! 那么远的距离,秦瑨都能安然无恙的把她带回长安,她不相信他会因此陷入危机! “陛下莫要再去添乱!”江言眼疾手快的挡住她,无奈道:“朝庭命官当街遇刺,整个长安城都乱套了!陛下若再过去,怕是会招人口舌!” 招人口舌…… 姬瑶忿忿瞪向江言:“秦瑨都快死了,太傅说什么招人口舌?你怎么这么冷血!” 江言叹道:“老臣是为陛下好!” “你住口!” 姬瑶简直恨透了这套说辞。 为了她好,就一定得强迫她的意念吗?! 殿内宫灯还在燃烧,灯火映在姬瑶的侧脸上,倔强的面庞溢出破碎的苦痛。 江言在她眸中读出了昭昭恨意,身为帝师,不禁为之感伤,怅然问道:“陛下为何会跟宣平侯出现在朝暮桥?” “你这么问,忘了朕是皇帝吗?” 姬瑶气急反笑,回想当初卓骁受他指使,窥探她的行踪,隐藏许久的怨念猛然爆发,如洪水开闸,不可收拾。 “朕当然是为了和宣平侯一起过乞巧节。” 她话音落地,江言随之怔愣:“陛下和臣子……怎么可以私自出去相约!” “为什么不行?”姬瑶双眸凛冽,一瞬不瞬盯着他:“朕和秦瑨早已私定终身,为什么不能一起过乞巧节?” 眼见江言被自己气的目瞪口呆,姬瑶所幸破罐破摔:“太傅猜测的都是对的,朕经常私自出宫,和秦瑨私会,秦瑨心悦朕,朕心里也有他。你想知道的一切朕都告诉你,满足了吗!” 极度的悲伤和愠怒接连捶打着姬瑶,让她控制不住的失态,心头冒出想要将一切毁灭的恐怖欲望。 江言看出她眉眼间的狂肆,有那么一瞬,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先皇。 他生平第一次对姬瑶产生了畏惧,不敢再激怒她。 “陛下……” 江言想要好言相劝,得到的却是姬瑶耐心尽失的威胁:“太傅,你若再敢阻拦朕,别怪朕翻脸无情!” 说着,姬瑶冷冷剜了江言一眼,和他擦肩而过。 一直沉默的徐德海见状,连忙紧随其后。 江言怔怔凝着姬瑶决绝的背影,这才发觉,他最疼爱的学生早就不似之前依赖他的模样了。 她长大了,翅膀硬了,该飞走了…… 恍然间,江言心头泛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滋味。 她是他的学生,是这盛朝至高无上的存在。 如今秦瑨放纵她,便再也没有人能遏制的了她。 江言别无选择,仰天长叹一声,阔步追了出去:“陛下等等!老臣跟陛下一起去!” * 去往宣平侯府的路上,姬瑶依旧穿着中衣,外面披了件单薄的氅衣,眼睛都哭肿了。 甫一下了马车,她一路小跑来到秦瑨的寝房。 太医院院判亲自领队,带着得力太医在此侯着,躬身对姬瑶行礼:“陛下——” “都免礼吧。”姬瑶没心情跟他们作假,急切问道:“秦侯伤势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姬瑶龙颜震怒:“哑巴了吗?都给朕说话!” 院判吓的脖子一缩,垂首道:“陛下,中伤宣平侯的弩箭已经成功取出,但这箭身构造十分独特,取出的过程中伤口撕裂,大量出血,导致侯爷陷入昏迷,情况……情况不甚乐观……” 颤颤微微的声音,仿佛宣判着秦瑨的死刑。 姬瑶呼吸发滞,脚下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朕库房里所有的珍奇药材,你们全都拿去用。”她深喘几下,眼眶愈来愈红:“朕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保住秦侯,要不然……提头来见!” “是……” 太医院众人心生畏惧,皆敛眉垂首,不敢再言。 姬瑶噙着泪,和他们擦肩而过,失魂落魄的走进内室。 雕兰砌玉的床榻上,秦瑨阖目躺着,露出的上身缠满了白色纱布,隐约还有殷红的血渗出。 姬瑶僵着身子坐在床榻前的圆凳上,凝着他失血惨白的面庞,压抑的疼痛在一刻遽然涌上心头,就快要将她一起撕裂。 “瑨郎……” 姬瑶握住秦瑨冰凉的指尖,泪水夺眶而出:“都怪我……我不该喊你出来的,我们去别院就好了,不该在外面游荡……” 悔恨让姬瑶心神俱碎,她紧紧攥着秦瑨的手,努力想要替他温暖过来。 “你千万要撑过来,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权势,金钱,身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别离开我……阿兄和阿耶都不在了,你若离开我,没人再疼我了……” 她眨眨眼,泪珠一滴滴往下掉,砸在秦瑨的手上,亦砸在她的中衣上。 “你快醒醒,看看我……” 悲伤压的姬瑶就快要喘不上气,她不加掩饰,在官员面前恣肆发泄着心头的哀戚。 徐德海立在姬瑶一旁,见此情景,忍不住潸然泪下。 而江言在后面看着,亦是连连唉声叹气。 姬瑶真情流露,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着江言,他如一个不会水的人,被残忍丢进海里,汹涌的波涛一浪又一浪,拍打的他再无招架之力。 算了吧…… 女大当嫁,有些事,他终是管不住的…… 江言如是劝说着自己,但听姬瑶哭声阵阵,亦忍不住劝她:“宣平侯尚还活着,陛下莫要太过伤心……” 姬瑶深深抽泣,满腔心事无处诉说。 “太傅,你知道秦瑨这十几年活的有多累吗?”姬瑶温柔凝着秦瑨,阵阵心疼难休:“朕之间前总嘲讽他是山匪出身,后来朕才知道,他们全家被人陷害,二十五口人全都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他脸皮薄,连饭都不会要,若不是山匪救了他,他早就死在路上了。” 她咽了咽喉,自言自语:“我们流落在外的时候经过他的家乡,朕亲眼看到那么多座坟头,就埋在秦家破败的祖宅里。回到大明宫,朕即刻让人重新调查此案,前段时日刚有了结果,他们秦家终于可以翻案了。朕今日本想告诉他这件事,没想到……没想到竟出了这种事……” 弩箭刺穿秦瑨的那一幕,不停在姬瑶脑海中回放。 她痛心入骨,哀戚的眼神顿时变得嫉恶如仇:“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伤了他!” 安静的寝房徘徊着她撕心裂肺的声音,压抑的情绪不听寻找着发泄的地方。 江言不禁劝说:“陛下冷静一些!” “朕没法冷静,朕心疼的厉害,疼的像刀刮一样!朕要抓到凶手,将他们碎撕万段!” 姬瑶的呼吸愈发急促,千疮百孔的心变的亢奋,剧烈的跳动着。 是谁…… 究竟是谁伤了秦瑨…… 姬瑶脑仁儿飞转,一个个回想着秦瑨在朝中的树敌。 不是…… 都不是…… 他们没那么大胆量,把九族当成泄愤的筹码! 还能是谁…… 遽然间,姬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回想一下,他那时看秦瑨的眼神,似乎带着鱼死网破的杀意…… “吐蕃人……”姬瑶恍然大悟,一时忘了哭泣:“对,吐蕃人嫌疑最大!” 她扭头看向江言,疾言厉色道:“太傅,传朕旨意,把那群吐蕃人先抓起来!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是……” 江言垂首应下。 眼下姬瑶沉浸在悲伤之中无法自拔,无论谁说,说些什么,她横竖都是听不去的。 内室一片压抑,江言长叹一口气,迟疑道:“这里有太医侯着,陛下回去歇着吧。” “朕不回去。”姬瑶踅身看向秦瑨,将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面颊,“朕要陪着他,永远都陪着他……”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沾满了追悔莫及。 平时两个人黏黏糊糊,觉不出什么,唯到失去的时候,肝肠寸断,方才知道他早已深入骨髓…… * 大理寺的人凶神恶煞冲进驿馆的时候,吐蕃使节皆是震惊不已。 安靼刚刚梳洗完毕,脸上的水还没擦干净,睨着破门而入的金吾卫,惶然道:“你们……你们做什么?” 大理寺少卿岳骋池亲自出马,朝安靼象征性的一拱手,冷冷道:“我朝宣平侯昨晚遇刺,还请各位跟我们走一趟!” 安靼觉得不可思议:“宣平侯遇刺?这……你们凭何抓我们?” “凭什么?凭这是盛朝!”岳骋池朝身后一挥手:“里里外外全都搜一遍!别放过任何角落!” “是!” 金吾卫四下散去,冲进各个房间搜抄。 吐蕃使节被金吾卫全都赶到安靼的房间,看管起来。 郎仆野站在安靼身边,很是紧张,脊背不知不觉溢出一层避寒。 昨晚他中伤秦瑨,在外躲了一夜,天亮才敢摸回驿馆。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盛朝追查的速度如此之快,那把精钢弓弩他还没来得及处理…… 咚—— 咚—— 驿馆被金吾卫翻的乱七八糟,饶是如此,郎仆野还是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片刻后,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金吾卫发现一个木匣,呈给了岳骋池:“大人,你看!” 木匣内是一把少见的精钢弓弩,空缺处明显少了一枚弩箭。 岳骋池目光如炬,紧盯安靼:“你们这些外邦使团应该知道,武器是禁械,不许携带进入长安,你们该当何罪!” “这……” 安靼毫不知情,来前他分明检查过所有人的行囊,唯独…… 他忿忿瞪向郎仆野:“赞普锺,这是怎么回事!” 郎仆野抿着嘴唇不说话,紧紧攥住拳头。 岳骋池见状,将物证妥善保管起来,厉声喝道:“把人全部抓回大理寺!” “是——” 金吾卫领命,不顾吐蕃人的辩解,即刻将众人押入大理寺。 晌午时分,岳骋池羁押完毕,捧着搜出的物证来到宣平侯府,求见天颜。 这半日姬瑶滴水未进,憔悴不少,闷闷坐在外室软榻上,低声问:“怎么样了。” 岳骋池打开手中的木匣,如实道:“陛下,吐蕃那边找一把精钢弓弩,少了一枚弩箭,和重伤宣平侯的弩箭是同一款样。” “什么?” 姬瑶难以置信,定睛瞄向岳骋池手中的木匣。 只见木匣里嵌着一把精钢弓弩,当真缺了一枚弩箭,和秦瑨身体里取出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群吐蕃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伤我朝重臣!”姬瑶怒不可遏,气的咬碎一口银牙:“传人来,朕要亲自去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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