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婚期定在年底,江笙前几日从太后宫里搬出来住进了公主府, 赵渭清才将赵芸嫣的事告诉了她。 江笙羞涩地应下了赵芸嫣的称呼,“芸嫣姐姐被关在这里肯定不好玩吧?我想过几天进宫给皇祖母请安时求求情,让皇祖母……” 锦秀立屏后出现玄色衣袍一角,江笙蓦地不说话了,她瞄见走进来的神情恹恹的江以衎, 他黑眸红唇, 不冷不热地开口:“赵大人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想来就来。” “臣只是想来看看芸嫣。”赵渭清本能地察觉到江以衎逸散出的侵略气息, 仔细一看, 他的额头在渗出汗珠, 神态冷淡,眼神却炽烈得燃了一团火。 江笙讷讷地唤了声皇兄,她小时候去冷宫照顾母妃时见过江以衎, 她当时觉得他好可怜, 想陪他玩, 但他从不理睬她, 久而久之江笙对这个矜冷的皇兄只剩下不易接近的印象。 江以衎一来, 赵芸嫣明显感觉到江笙的拘束,她抬头问:“殿下怎么来了?” 江以衎避而不答,下逐客令道:“赵大人和公主改日再来吧。” 江笙不舍地噘嘴,赵渭清倒也没坚持,只是临走前盯了江以衎好一会儿,“殿下是不是病了?” “我没病,我好得很,快走!” 江以衎几乎是咬牙硬撑着说出这句话的,江笙被吓了一跳,赶紧拉住赵渭清的袖子离开。路上,她还记挂着赵芸嫣,“皇兄的脾气一直不好,芸嫣姐姐会不会被他骂呀?” 赵渭清摇头,“明天晚上我们再来,到时候问问芸嫣五殿下怎么了。” 暖阁没有点香,室内逸散着少女身上的甜味。赵芸嫣奇怪地望着江以衎逐渐露出的微妙模样,他好像在竭力挣扎什么,唇瓣绯红得能滴血,深邃的凤眸摄人心魂。 “芸嫣,我难受。”江以衎喉结上下滚动,气息越发不匀。 “殿下的噬心蛊又发作了吗?” “比噬心蛊还难受。”江以衎忍了一整天了,那股燥热似乎知道解药就在面前,直把他逼到想不顾一切把眼前人揉进骨血中。 “府里不是有大夫吗?我让缀云去叫大夫。”赵芸嫣起身,她那被轻软裙裳包裹的腰肢在江以衎面前晃了晃,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拉着坐到他怀中了。 有力的手臂锢住少女的柳腰,赵芸嫣寒毛倒竖,挣扎中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硌到了,她低头一看,脸颊唰地一下红了。 江以衎意乱情迷地想吻她,赵芸嫣直接把他腰间的镶金匕首拔.出来横在他的薄唇前,气愤道:“你这个骗子!放开我!你还说那是补药,那分明就是合欢散!” 冰凉的刀刃闪着寒光,江以衎被她一骂,稍微清醒了点,他哑着嗓音扮可怜:“我真的好难受,芸嫣帮帮我好不好?” 赵芸嫣气得耳根都红了,她的腰还被江以衎握着揉捏,眼看他连面前横着的匕首都不管就要亲上来,她愤懑间用手绕到他身后去扯他束起的墨发。 换作以前,她可没有这个胆量,但随着江以衎示弱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顾忌也越来越少。 “不准碰我!这是你自找的,你再难受都不关我的事!” 她的力气像她身上的肉一样软绵绵的,江以衎好笑地顺从她离她远了一点,调整紊乱的呼吸,想先哄哄她。 “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骗你了。”他耷拉着眼角,试着博取赵芸嫣的同情,“夫人,我要憋坏了。” “我才不是你的夫人!你坏了就坏了。”赵芸嫣还握着匕首不敢松开,她可记得江以衎上次中春毒时有多可怕,她才不会帮他。 江以衎竟然委屈起来,他满眼都是气鼓鼓的赵芸嫣,她如林间小鹿般明灿的眼瞳,嫣红微湿的唇瓣……他脑海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怀中少女的倩影。 喉间的血腥气往上涌,他猛地侧首,赵芸嫣来不及收回匕首,把他滴着汗珠的脸庞划出了一道血红的口子。 在赵芸嫣悚然的目光下,江以衎开始大口大口地咳血,心脏处的噬咬感蔓延四肢,他忍着痛擦掉嘴角血液,瞥了一眼锋利刀刃上的血痕,凝视睫毛颤抖的赵芸嫣,微勾唇:“怎么办?芸嫣把我弄痛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赵芸嫣被他突如其来的状况骇到了,她连忙把匕首放到桌上,问:“我去叫大夫?” “我喜欢你。”江以衎刚咳完血,薄唇上还有血珠,苍白的脸庞在殷红伤口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精致脆弱,他凤眸中的晦暗褪去,眸光澄澈清亮,像个单纯而执着的少年。 “什么?”赵芸嫣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弄懵了。 “我爱你。”江以衎虚弱地朝她微笑,想用手背碰碰她的脸颊,下一瞬却身子向前歪伏在她的肩上,无力地晕了过去。 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同样垂下,赵芸嫣慌乱得心跳如擂鼓,她扶住江以衎的肩膀,唤来缀云踏蓝,二人又急忙跑去找来侍卫,才把江以衎抬到暖阁榻上。 阿念在看清江以衎脸上的刀痕时沉声问护卫:“殿下的脸是被谁划伤的?” 护卫茫然,赵芸嫣心生愧疚,指尖抵进掌心,嗫嗫道:“对不起,是、是我,我错了。” “是赵姑娘,那没事了。”阿念收起脸色,反过来劝她:“殿下说过夫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夫人不必向属下说对不起。” 老巫医替气息微弱的江以衎把脉,他看着那一小滩红到发黑的血直叹气,压低声音问了赵芸嫣一句,赵芸嫣红着脸摇头。 “殿下晕过去也好,合欢散的药性强成这样,他醒着更是折磨。”老巫医道。 赵芸嫣下意识瞄了江以衎的那个位置一眼,好像看不出来什么了,说不定药效快散去了。只不过他的脸色几近透明,发丝被汗水沾湿,一看就在饱经痛苦。 阿念把准备出去熬药的老巫医拉至一旁,他摸了摸鼻子,“殿下那里会不会坏掉?” 老巫医咳了咳,“应该不会,不过,还是得殿下醒来试试。” 在场之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赵芸嫣身上瞄,赵芸嫣捏着指头强装镇定,她是有原则的,她不会轻易心软。 * 江铄一直没收到荷珠递出来的消息,他把江之让叫到东宫来,“三弟去过五弟府上了?” “去过了,太子殿下的合欢散被以衎误用了,以衎噬心蛊发作,已经睡了一夜。” 江铄撇了撇嘴角,“不中用。” 江之让柔和的目光闪过一线凌厉,他面上依旧含笑:“荣贵妃的妹妹要和江焕的表弟议亲,比起给以衎府里送合欢散,太子更应该对江焕和荣贵妃上心。” “孤自然知道,用不着你说。”江铄给江之让扔了个冷眼,荣贵妃打得一把好算盘,看出江焕在和他斗,想和江焕的母族联姻。 可惜,他不会让荣贵妃如愿。 皇宫里,从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和新鲜瓜果源源不断地送进流霭宫,小皇子被皇帝用玩具逗得咯咯笑。另一边,凤栖宫气压低沉,宫人们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服侍脸像打了霜一样愁闷的皇后。 偏殿密室里用铁链栓着一月底接生小皇子的两个稳婆,她们没完成皇后的吩咐,拖家带口逃了四个月,还是被人抓了回来。 二人战战兢兢地跪在皇后脚边,连头都不敢抬。 “本宫如此信任你们,你们却连荣贵妃的半根毫毛都没有伤到,不来请罪也就罢了,还敢私自出逃?” 刘稳婆把头磕得咚咚响,她脑袋眩晕,凄声道:“娘娘,老奴该死!但贵妃和当年的文贤妃不一样啊!贵妃受宠,您也看到了陛下派了多少太医来候着,老奴真的没办法把小皇子捂死!” 钱稳婆同样应和:“贵妃身体健康,一点难产血崩的痕迹都没有,老奴无从下手!” “废物。”皇后让沐竹拿了剪子抵在刘稳婆喉咙上,“你们辜负了本宫的期望。” “娘娘恕罪!”刘稳婆抖若筛糠,“老奴还有法子,可以让小皇子变成废人!” “哦?是么?”皇后皮笑肉不笑,“说来给本宫听听。” 抵在刘稳婆喉咙上的剪子撤开了,她颤巍巍地膝行上前,“老奴在路上听说有一种叫五毒散的慢性毒药,不会威胁性命,但只消服下一包就能让人高烧三日,从此变得痴傻,永远都只有五岁孩童的智力。娘娘、娘娘可以给小皇子下药……” 皇后倏然想起养在行宫的二皇子江安,他就是六岁时发了一场高烧后心智再未健全。 她的眼皮骤然一跳,“五毒散能验出来么?” “老奴是在经过一户以制毒为生的人家门口时偶然间听见的,没有打听得那么细……” “来人,”皇后提声:“传本宫的命令,挑几个尉家的心腹暗卫,跟着他们去找制五毒散的人,把人活着带回来,本宫有话要问。” 大太监领命,刘稳婆和钱稳婆面面相觑,虽然二人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心头的不安却更加沉重了。
第61章 淳安的婚期将至, 赵芸嫣还没被放回来,她着急得跑去江以衎的府邸外想探探情况,却被凶神恶煞的禁卫军赶走了。 淳安垂头丧气地回到小宅子, 夏日热浪炙人,棠梨树的花期结束了, 小池塘水面上漂浮的洁白花瓣被双敦打捞干净,池子里养的几尾红鲤接连不断地跃出水面,甜甜时常夹着尾巴发出低凄的呜呜声。 何奔从衙门带来消息,各家各户的牲畜都不听话了,温顺的牛马骡羊不愿意进圈, 一向干净整洁的大街上青天白日竟有蛇鼠仓皇过街,苍穹中成群鸟雀络绎不绝地向南方飞去。 天有异象,尉老首辅亲自带官吏勘察。随后钦天监上奏,皇帝眯嘘着眼,神色阴霾地听大臣禀告长安阴阳失衡一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日, 荣贵妃气得把宫里的玉石屏风推倒了。宫婢太监们跪了一地,小昉子瑟瑟开口:“娘娘, 外面就是这么传的, 说陛下太过宠爱娘娘, 在骊山修宫殿动了龙脉,所以才……” “啪”的一声,雪莺侧身打了小昉子一巴掌, 斥道:“胡说, 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在编排娘娘!” 孟徳妃知晓消息后赶了过来, 她睇着满殿栗栗危惧的宫人, 迎向眉心紧拧的荣贵妃, 刚想开口劝劝她时,御前太监李谋来了。 “给两位娘娘请安,奴才来传陛下的旨意,荣贵妃娘娘这段时日不要出流霭宫了。” “本宫何罪之有?!”荣贵妃不敢置信,昨夜皇帝还和她如胶似漆,今日就要禁她的足? “奴才只是传令,其余一概不知。”李谋淡笑,行了个礼,拂尘一甩转身走人。 看见这阵仗,孟德妃把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临走前,她抚慰了荣贵妃两句,而后道:“贵妃娘娘的妹妹和本宫侄儿的婚事,等这阵过了再议吧。” 荣贵妃嗤笑,“既然姐姐这样说,那这婚事还是别议了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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