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炉放在冰鉴前,凉爽的沉香气息打着旋钻入床帏,一切静谧而寻常。 赵芸嫣再醒过来时,窗外漫天星辰,流转生辉。江以衎捧着书卷倚在床头,见她睁眼,含笑问她:“这么快就醒了?” 他以为赵芸嫣会睡到明天清晨,没想到未到子时她就醒了。 睡了一觉,赵芸嫣神智清明过来,抬眸与江以衎的目光相撞,她细软的耳尖顿时酥红,眨着长睫讷讷地“嗯”了一声。 “你哥哥明晚会过来。”江以衎把她捞过来,收拢她的腰肢,“我把婚书准备好了,明晚写上芸嫣和我的名字。” 赵芸嫣乌黑溜圆的眼睛注视着江以衎,好像没有什么不对,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于是她点头,把小脑袋埋进他清爽干净的怀中蹭了蹭。 江以衎唇畔的笑容扩大,他揉了揉赵芸嫣柔缎般的长发,让她好好歇着,他一会儿再回来陪她。 花厅里,江铄瞠目扫了一圈被堵上嘴缚得动弹不得的黑衣人,江以衎抬步走进,淡声道:“这么晚了,太子殿下过来做什么?” “孤来关心五弟。”江铄坐在上首,瞥见江以衎脸上的刀痕时诧异了一刹,“这是怎么了?” “太子来得正好,”江以衎懒得回答他的话,吩咐手下:“把那几个关禁闭的女人带过来还给太子。” “怎么?五弟腻味了?需要孤再挑几个美人给你么?” 江以衎的细密浓睫掩下眼底的厌烦,“太子有事直说吧。” 侍卫把前来寻仇的黑衣人拖了下去,见左右清静无人,江铄才开口:“我要你去行宫把江安无声无息地杀了。” 江铄知道了皇后暗中派人去寻制五毒散的人家,虽然皇后尚未怀疑到他身上,但当初是他给那个聪慧伶俐的亲弟弟下的药,如果皇后真要大张旗鼓地开始查,他难免不会暴露。 虽然他手下心腹不少,但这些心腹或多或少都与尉家有联系,毒杀胞弟的事,还是交给嘴巴严实不问东问西办事干净的江以衎为好。 倘若日后败露了,也可以把脏水泼到江以衎身上,毕竟他连弑母都做得出来,其他丧心病狂的事更不在话下。 “太子另寻他人吧,我在禁足,我帮不了太子。” 江铄不恼,反而露出个好脸色,拉拢道:“以衎,当日是为兄冲动了,为兄给你赔个不是。” 他默了半息,“江焕不懂带兵,兵部的人这几天在上折子,父皇被各种事弄得不堪其扰,五弟去向父皇认个错吧,孤和母后会替你说些好话,恪昭公主身上又没有皇家血脉,算什么乱.伦?” 江以衎撩起眼皮看了江铄一眼,视线交汇,江铄明白他答应了,不由弯唇一笑。 * 次日,刚至卯时,霄汉一片微光。赵芸嫣被江以衎摇醒,她软声哼唧着不想起床,江以衎给她换衣裳时掀起疑惑,昨天二人做完她就开始睡觉,中途醒了一次,等他见完江铄回去后发现她又睡了,哪儿来那么多觉可睡? 赵芸嫣彻底清醒过来时,江以衎正往她手臂处绑上装满袖箭的特制箭匣。 “这是单发袖箭,上次没来得及教你怎么用。”江以衎抬起她细伶伶的藕臂,长指拨动鎏金蝴蝶片,锋利箭簇带着风向前射去,咚的一声直中靶心。 赵芸嫣眼眸亮晶晶的,又让江以衎演示了两次,随后她自己试了试,却懊恼地发现脱靶得没眼看。 “以后多练练就好了,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射得准的。”江以衎安慰她,教她怎么瞄准。 阿念在远处暗自感慨他们殿下对夫人的耐心,要知道他刚被文家送到殿下身边时,八岁的殿下就能面无表情地从数十米外用匕首插进拜高踩低的小人的太阳穴,他却只能把匕首扔到别人脸上,被殿下嫌弃了好久。 赵芸嫣射出的袖箭好不容易碰到了靶子边缘,她笑颜逐开,欢快地侧首抬头看向江以衎,那道刀痕的瑕疵在他白玉般的脸颊上极为醒目,赵芸嫣难过地收敛笑容,小声问:“殿下痛不痛?” 江以衎把她拥入怀,轻抚她的发丝,“早就不痛了。” 夜晚,一轮血月挂在深色苍穹中,江之让和赵渭清先后进府,赵渭清一头雾水地问赵芸嫣:“芸嫣怎么突然要和五殿下定下婚书了?” 赵芸嫣澄澈的清瞳看不懂赵渭清的狐疑,“有什么不对吗?” “芸嫣不是要离开五殿下回凉州吗?” 被他一提醒,赵芸嫣仔细想了想,她以前似乎是准备回凉州,但现在她更想留在江以衎身边。 外间,江之让看着写好的大红婚书,短短两日,赵芸嫣的态度大变,他隐隐觉得江以衎瞒着他什么。 江以衎从容自若地把江铄来找他一事告诉江之让,接着道:“昨晚活捉了好些个来寻仇的乌孙人,本想利用他们去把江焕拉下马,但江铄说兵部已经有人在弹劾江焕了,我就懒得掺和了。” 江之让点头,语调肃穆:“这些日子天象诡异,皇后的娘家把荣贵妃妖妃的名头传得沸沸扬扬,事有变数,我们静观其变……” 天际骤然闪过一道刺目白光,二人转头西望,从西北方地下深处传来的剧烈振动飞速向外扩散,桌上的瓷盏刚跃起又跌回桌面,更加强烈的水平晃动紧接而来。 琉璃灯碎了一地,博古架歪歪斜斜地倒地,江之让提声道:“快走!” 赵芸嫣眩晕得几乎站不稳,眼看落地屏就要砸向她,赵渭清刚想把她拉过来,却见一道玄色的身影敏捷地出现,像猎豹一般迅速抱起她转身,毫不迟疑地向外而去。 与此同时,武威地动山摇,灰尘漫天。暗夜里砖石狼藉触目惊心,被压在废墟中的百姓们哭天抢地,哀嚎声遍野,更多的人头破血流,窒息罹难。 长安被大地震波及,所幸夜肆繁华,人们不像偏僻凉州的百姓们睡得那么早,虽有不结实的房子轰隆倒塌,但总体伤亡较少。 江焕急急忙忙地带着一众京师将士赶到皇宫护驾,钦天监的官员们跪了一地,皇帝在看见江焕时大发雷霆:“朕身边有禁卫军,你来护朕有何用!快滚去外面救人!” 当着这么多臣子的面,江焕被骂得脸色难看垂首退离,他又吩咐将士们分头去位高权重的大臣们的府上救应,至于百姓,那是衙门该管的事。 后妃们齐齐来到皇后宫中,个个被吓得脸青唇白,宫人们把走水的地方扑灭,正拾掇着打碎的摆件。 皇后平复不宁的心绪,稳重地安慰了妃子们。骇惧之余,她不由窃喜,荣贵妃果然是个不祥之物。 被民间传言为妖妃的荣贵妃此刻颓然无力地瘫坐在榻上,她的脑子焦虑地转个不停,难道真如传言所说,在骊山修宫殿动了龙脉,引起异象?
第63章 燥热的夏夜, 惊魂未定的百姓们在空旷处议论这次地动。城南的大兴善寺,身穿佛衣的僧人们面含慈悲双手合十,在金殿前列队朝西北方诵经至天明。 飞鸽和驿使日夜兼程从满目疮痍的武威出发前往长安报信求救。宣德殿内, 皇帝眼中布满血丝,他睥着下方一众恭谨候立的臣子, 目光停在戴冠束髻的江焕身上。 兵部的老臣子没说错,皇四子不懂体恤将士,更缺乏仁慈之心。衙门小吏都知道前往城郊搭救平民百姓,江焕居然带着人在大臣们牢固的府邸来回巡视,还敢邀功说簪缨世族毫发无伤。 皇帝转动大拇指上的玉韘, 沉声道:“传朕的旨意,让老五收拾收拾,带着将士去武威救灾。” 在臣子们的“陛下英明”呼声中,江焕错愕抬首,却连皇帝的一个眼神都未曾得到。太子用余光睨了江焕一眼, 心中不免得意, 连脏活累活都轮不到他干,他还想着出头? * 穿过垂花门, 从宽阔甬道走上青砖小径, 江以衎带着江之让来到一处侍卫层层把守的庭院。 蓬勃花草中, 面容成熟神态却极为稚嫩的高挑青年拿着网兜在嬉笑跳跃着捕蝴蝶。青年见有人来了,抱着网兜往后退,“你们是谁啊?” 江之让柔和地抚慰他两句, 上前替他把了脉, “只有试试以毒攻毒, 看能不能把他体内的五毒散逼退。” 青年听不懂, 乐呵呵地拉着江之让的袖子唤哥哥。江之让失笑之余, 感慨道:“给胞弟下毒这种事,也就江铄做的出来了。” 江以衎扫了一眼天真憨态的二皇子江安,他用假尸把江安从行宫调包出来,江铄夸他放火毁尸灭迹做事很干净,还真把他当信任的手下用了。 回到前厅,江铄正领着兵部的周大人过来,周大人颔首传旨,告诉江以衎皇帝点名要他带将士前去武威救灾一事。 江铄呷了口茶汤,“孤在父皇面前替五弟说了不少好话,父皇既能把这份差事派给五弟,自然已经消气了,五弟好好干吧。” 江以衎神情平静,夜里,他抱着赵芸嫣吻啄厮磨,轻抚她柔腻的后脊,“芸嫣乖乖在家里待着,等我回来好不好?” 赵芸嫣在他停下的间隙细喘着,她的杏瞳水光微闪,“我会想殿下的。” 丝丝缕缕的月光穿过窗牖洒落满室,江以衎神态愉悦,赵芸嫣轻颦柳叶眉,“武威的百姓们肯定很可怜,殿下要好好帮帮他们。” 江以衎安慰似的舔了舔她娇艳的唇瓣,赵芸嫣瞪大眼偏过头,面色微赧磕巴道:“你、你不要舔我,你这样好像小狗。” 江以衎用两指钳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脸掰过来,好笑地又舔了两口,“像小狗又怎样?我都可以咬你,为什么不能舔你?” 赵芸嫣的肤色像染了桃花汁似的迅速红润,她羞恼地推他,却被他禁锢细腰和素手,层叠帷幔掩落,灯影绰绰,冲破碾碎中那团火苗愈烧愈旺。 江以衎的视线由上而下地俯视着曲线越发柔软妖娆的纤美少女,她轻咬着唇,羽睫颤颤,粉白细腻的皮肤被他的指腹摩挲着发红。江以衎把她抱坐到身上,吻着她白嫩的耳珠,舍不得离开她的心思越来越重。 不行,江以衎又亲了亲赵芸嫣清香的发丝,他还要给她挣功名,等事情安稳下来他再好好陪她。 夜深了,赵芸嫣在江以衎的怀中沉沉睡去。江以衎微侧脸,在朦胧烛火光线中看着她的恬静睡颜。少女阖着眸,眼睫纤密卷翘,白皙皮肤吹弹可破,清雅娇容带着妩媚,是和他欢好后浸染的春色。 他抚了抚她绸缎般光泽的乌发,赵芸嫣下意识地贴近他,江以衎心弦一动,眉梢眼角的笑意蔓延开来。 翌日醒来时,赵芸嫣揉了揉睡眼,身旁已经没有人了。缀云和踏蓝进来服侍,江以衎把暗卫祝同留给了赵芸嫣,祝同是个话痨,什么都给赵芸嫣说。 “殿下本想求陛下赐婚的,但考虑到二皇子殿下前几日因行宫走水殒命,所以殿下准备从武威回长安后再求赐婚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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