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帝令,枉母妃还将它护得那么严实,不过是个无字天书罢了。” 她难得露出小姑娘的样子,展萧竟觉有种难以形容的娇憨。 他看向李忘舒,刻意柔和了声音道:“这还远未到最后,殿下难道便要放弃了吗?” “可这里哪还有出路?” 展萧抬起头,看向方才那被他抽出一本书的“神”字。 李忘舒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几个字写来就是嘲讽人的。” “非也。”他将那本书合起来,重新走回几个大字前,“殿下若是此刻放弃了,那这书上文字便是嘲讽;但倘若殿下非但不放弃,反而越挫越勇,那这书上文字就是提示。” “提示?”李忘舒两辈子没经历过这种处境,如今倒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展萧将那本书收起,视线从“盖世神功”几个大字一一扫过去,而后攥了攥拳,抬起胳膊便是一拳直冲那“神”字而去。 李忘舒大骇:“展萧!你疯了!” 她慌忙过去想拦,却听见“咔咔”声响起。 那原本应该坚硬的石壁,竟是从“神”字开始,一点一点朝外出现裂缝。 “你的手怎么样了?可疼不疼?”李忘舒想拿起他的手瞧瞧,展萧却将手背在身后。 “殿下,宝藏找到了。” “什么?” 他抬手,指了指那石墙的方向,李忘舒抬起视线与他相视,见他眼中万分笃定,方带着些不解,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但见那“盖世神功”几个字裂成了几半,越来越大的裂缝布满了整个石墙,而后,那“石墙”轰然倒塌,成了比一开始那面墙还要瞧不出模样的一团废墟。 尘烟四起,展萧抬手护住她的眼睛。 李忘舒本能地躲避,却正好埋进他怀里。 她听见耳边响起轰隆隆的倒塌声,好像比方才那面墙还要地动山摇。 只是那护着他的人,这一次却是紧紧抱住她,直到那声音渐消,才在她耳边道:“殿下,我们找到了。” 李忘舒尚拽着他的衣裳,自他怀中扭头看回去。 只见一片灯火通明,而那明亮整洁的石室当中,金光灿灿,流光溢彩。 “那是……”李忘舒喃喃开口,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展萧缓缓道:“帝令宝藏,殿下,做到了。” * 永安城内,烈日当空。 午后最热的时候,虽还未到夏日,但已有夏日的先兆。 寻常人这时候都不愿出门,同昌门外,却有一人跪在大道中央,身形笔直,一动不动。 “方小将军,你这又是哪一出?这若有事启奏,可要上折子禀报圣上啊,怎么能跪在此处呢?” 这是臣子们上朝的必经之路,如今虽已下了朝,但有办公事的老大人路过,还当方靖扬是年轻不懂规矩,想要上前劝说。 只是方靖扬却跟没听见一样,动都不动一下。 几个老大人相视无言,纷纷叹气,倒要赶紧安排自己随行的侍从,去向方指挥使报信。 正这时候,那此前给方靖扬带路的殿前司校尉裴鸿信终于得了信赶了过来。 他与这方小将军,好歹也有一个来月的交情,虽说这少年人确实心性有些傲慢,但武艺好,人又忠诚,裴鸿信还是有些钦佩的,总不想把人给害了。 “哎呦我的小将军,怎么跪在这?这可是同昌门,可快赶紧起来,切莫惊动了圣上,将事情闹得更大了。” 裴鸿信与方靖扬相熟些,不像那些老大人只敢劝说不敢上前。 他健步如飞,冲过来便要将方靖扬扶起来,谁料方靖扬一个甩手推开了他。 “谁也别来劝我,那西岐王狼子野心,西岐与我大宁交战多年,边疆百姓屡受其扰,如今福微公主已经深陷泥潭,难道要让福乐公主也被毁了一辈子吗?我方靖扬虽是个武人,可有血性,若那西岐王来,要战便战。让我看着福乐公主被推入火坑,我做不到!圣上若是不护着福乐公主,我方靖扬就跪在这同昌门前向圣上请命,绝不起来!” 他一番话说得慷概激昂,底气十足,却让一旁围观的人均是面色大变。 这方小将军年轻气盛,他们都多有耳闻,可怎么都没想到,竟是个连命都不要的。 他这一番话,倘若传到圣上耳朵里,只怕不只自己遭殃,还要连累家人。 裴鸿信吓得脸都有些泛了白:“小将军,小祖宗,你这是说什么话呢。那西岐王来不来,来了做什么,自有圣上定夺,你我武将罢了,何苦搭上自己性命?” 方靖扬却满脑子都是卫思瑜说的那些话。 他只要一想到李霁娴要嫁到西岐去,就觉得胸腔里满是愤懑,直想一枪挑下那西岐人首级。 他自幼习武,便是为了他日战场上保家卫国,如今西岐人都要欺负到脸上来了,却要令女子出嫁求和,他身为武将,如何忍得? “裴校尉,正因你我是武将,才更要保护大宁的人,保护大宁的女子。倘若连公主殿下都守护不了,又何谈守护天下苍生?” “方小将军!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裴鸿信就差上手去捂方靖扬的嘴了。 可那方靖扬是个习武之人,武艺又在同辈之中一等一的好,哪里那么容易就能被阻拦。 他抬手抓着裴鸿信的胳膊,倒是让裴鸿信的动作反而受了限制。 更为要命的是,因他那一番“慷慨陈词”,这同昌门前积聚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便是如今拦住了,只怕也没用了,悠悠众口,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堵住的? 裴鸿信一个大男人,这会倒快哭出来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这位小将军。 也正在这个时候,李霁娴的声音传了过来。 “方靖扬,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带了些愠怒,可方靖扬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他推开裴鸿信,抬起头朝声音来处看去。 围观在此处的诸位大人同各自随侍连忙退到两侧,让出路来。 “福乐公主,快拦着些小将军吧!”裴鸿信就跟见了救兵似的,连忙大喊。 方靖扬却如得见天光一般,眼中似隐隐有燎原之火。 “微臣不会让殿下嫁给西岐王的。” “方靖扬!”李霁娴走过来,厉声打断他的话,只觉得浑身都要气得发抖。 她此前只以为方靖扬是年轻冲动,如今才发现此人真是一点都不计后果,甚至都不为旁人考虑。 父皇尚未下旨给她赐婚,她便只是福乐公主,如今倒是方靖扬,偏要把那些推测都说出来,就算本来是假的,也要成了真。 “谁说我要嫁给西岐王!你若是无事,不若去练你的武功,跑来宫门前又是要做什么!” 方靖扬抬头看着李霁娴,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心疼瞬息间扩散至他的四肢百骸。 “倘若木已成舟,微臣又如何能看着殿下成为两国对垒的牺牲品。福乐,倘若真有圣旨,那什么都晚了。” 他声音低了下来,那些话,是只对李霁娴所说。 李霁娴眸中含泪,既是气他,又是心疼他:“便是你不愿,也该想办法,怎能如此冲动,难道你不要命了吗?” “微臣不过一介武夫,自习武始,这项上人头就没打算安稳。微臣死不足惜,只怕殿下委屈自己。” 李霁娴怎么都没想过,那起初见面时处处为难她的方靖扬,此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心里说不清是怎样一种情感,只觉面前之人,虽是长跪宫门,却又远胜世间男儿。 “逆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殿前司都指挥使方陆终于赶到了,他领了一队人马,才走到同昌门前,便当先将那些围观的老大人们隔开。 只是他倒没想到福乐公主在此,那些骂人的话,一下有些堵在嘴里,倒给了方靖扬反驳的机会。 方靖扬抬起胳膊护住李霁娴:“父亲大人好生威风,只是事情我犯了,与福乐公主无关,还请父亲大人先送公主殿下回去。再来教训儿子不迟。” “你还嘴硬!”方陆抬起手,恨不能一巴掌拍到自己儿子脸上,却碍于李霁娴在这,终归又放下去。 “你可知你胡言乱语的都是些什么?公主殿下岂容你置喙?还不随我到养心殿请罪!” 方陆说着,就要将方靖扬拉起来。 只是这同昌门前,却是越来越热闹,赶来的人一刻不停。 他尚且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儿子带走,便听得王得福的声音带着几分森冷,远远传来。 “方大人不必去请罪了。” 方陆拉着方靖扬的手一顿,脸色骤然一变。 他自己在殿前司多年,自然比儿子更清楚帝王脾性,也更与王公公相熟。 如今王得福是这般语气,可见同昌门前的事情已传到了圣上那里,而且圣上必定分外生气。 “王公公,怎么也来同昌门……”方陆转过身来,向王得福微微俯首。 王得福皮笑肉不笑:“方指挥使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瞧瞧,方小将军还在这跪着呢。” “犬子年轻,性格冲动,微臣定多加管教,扰了公公清净,实在不该。” “咱家的清净算什么?是圣上,想见见方小将军罢了。”王得福挥手,他身后跟着的侍从便走到方靖扬两侧。 李霁娴见状,连忙走上前:“王公公,此事因我而起,方靖扬他不过一介武夫,今日之事,都是我授意,我去见父皇,与父皇说清楚。” 她只想着,她到底是父皇的女儿,父皇终归要顾念亲情。 却不想,那王得福倒是态度极好,说的话却是毫无转圜:“公主殿下,不是老奴阻拦,实在是圣上就命方小将军觐见。殿下,还请莫要为难老奴。” “可……” 李霁娴还想说什么,谁知那方靖扬倒是又坐不住了。 “殿下不必为我求情,我方靖扬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来同昌门,就是为了见圣上,既圣上愿意见我,我自然没有抗旨的道理。只是王公公,我有话要同福乐公主说,还请公公通融一二。这些话说完,我自与公公面见圣上。” 他倒是坦率从容,却让李霁娴急得泪珠子都要掉下来。 王得福也不忍见那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这般,便摆摆手:“小将军可快些,莫要误了时辰。” 方靖扬此时才终于站了起来。 他跪得久了,便是常年习武,膝盖也一时适应不了,竟是一个踉跄,险些又摔回去。 李霁娴扶住他,泪珠子更如断了线一般:“你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果真不要命了吗?” 方靖扬此刻却如同忽然一瞬长大了一般,竟是抬手擦掉李霁娴脸颊上的泪滴:“殿下,微臣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微臣自幼习武,就是为了上阵杀敌。如今大敌当前,微臣怎能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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