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熙苦涩一笑,垂下眼睫道:“以前怕的,只是经历的事情越多,越不怕这些东西了。相比之下,人更可怕。” 徐念安以前一直嫌他年少不懂事,而今看着他明显地开始成熟懂事起来,不知为何心中却又有些怅然若失。 她伸手掌住他的脸。 赵桓熙抬起明亮清澈的双眸看着她。 “三郎,生活不是一直这样的。现在如此不堪,只是因为我们身边有那些不堪之人,只要甩开她们,你会发现,大多数人还是善良和正直的。”徐念安温声道。 “冬姐姐。”赵桓熙伸手拥住她,脸贴在她耳边,声音哽咽起来,“今天祖父来牢中看我,我忽然发现,原来他已经这般苍老了。我爹是个靠不着的,而我虽有心上进,却仍一事无成。我以前很喜欢听你说慢慢来就好了,可是我现在好怕没有时间留给我慢慢来。我怕万一生了大的变故,我没有能力为你和我娘撑起这个家。” 徐念安心头涩涩的,抱着他道:“别担心,你会有时间慢慢来的。别说祖父只是年纪大了,就算没有了靖国公府,你还有娘亲,有我,有姐姐,有恩师,有同窗,有朋友。我们所有人都会给你时间慢慢来。” 赵桓熙强忍着胸中翻涌的情绪,将泪意逼回去,抬袖子擦了下眼睛,放开徐念安,濡湿着眼睫点了点头。 “我给你带了几本书,在包袱里,你无聊时可以看看。包袱里还有娘特意给你带来灭鼠的老鼠药,待会儿记得洒在角落里。纵你不怕,老鼠在身边爬来爬去的总还是膈应人。”徐念安叮嘱他。 赵桓熙应了,对徐念安道:“你出去跟娘和姐姐她们说我没事,别为我担心。” 徐念安点头,看他蔫蔫儿的没有精神,就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赵桓熙没想到这种环境下她会突然来这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懵懵地看着她。 徐念安笑道:“早上答应你晚上要补的,晚上我不在,就现在补吧。我说话算话,你也要说话算话。你说过要入仕外放带我离京逍遥的。” 赵桓熙看着她的笑颜,心中蓦然生出些气力来,眸中光彩骤生,弯起唇角用力地点点头。 外头通道里传来狱卒走近的脚步声,徐念安站起身来。 赵桓熙不舍地拖住她的手。 “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的。若是明天审你,实话实说便是了。”徐念安安抚他。 看着狱卒已经在那里开锁了,赵桓熙放开徐念安的手,道:“叫家里人不要再来看我了,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嗯,下次我们来接你回家。”徐念安道。 小夫妻俩依依惜别。 徐念安来到大理寺外头,候在外头的殷夫人赵佳臻等人忙围上来,等她说赵桓熙的情况。 “三郎没受罪,牢里我看了,也算干净。我们先回家,余下的车上说。”徐念安道。 四人上了马车,带着丫鬟仆役回靖国公府去。 “我详问了三郎他到那宅子时里面的情况,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被宁家看管起来的五房那些人,不是杀害朱志福的凶手,朱志福是在今日上午被人勒死在那间宅子里的,三郎到时,尸首还是热的。明日要派人去那一片仔细走访,凶手杀了人离开,总有行迹,说不定有人无意中见到过。抓住了真凶,才能给三郎洗脱嫌疑。”车上,徐念安对殷夫人和赵佳臻道。 殷夫人忧心道:“只怕过了这一天,那凶犯早已逃出城去,不知所踪了。” “不会的,凶手不会跑的。”顾忌着萱姐儿也在,徐念安就没把自己对二房这番操作的猜测说出来,省得带坏小姑娘。 萱姐儿却一脸严肃地问道:“小舅母,能确定那个成国公世子是在今天上午被人用绳子勒死的吗?” 徐念安道:“根据你小舅的描述,基本上可以确定。因何发问?” 萱姐儿道:“今天上午我和阿成在玲珑街上捉住的那个划伤了玉匠和傅表舅的大汉,我绑他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掌上有类似麻绳勒出来的痕迹。他会不会是杀人凶手?” 同车的三个女人都看着她。 “刺伤玉匠的那个凶犯,是你和国成抓的?”殷夫人问。 萱姐儿:“……”太关心小舅说漏嘴了怎么办? 徐念安替她解围道:“这就说得通了,大白天去玲珑街抢劫金玉匠,划伤他又不杀他,那男子是故意被抓的。真正的凶手在牢里,那咱们在外面就算把京城整个翻过来都不可能找到凶手,待到三郎下了狱出了事,那边再交代受人指使杀人之事……一石二鸟,叹为观止。” “若是如此,那男子岂不是得抱着必死之心为二房做伪证?二房何德何能,能叫人心甘情愿为她去死?”殷夫人难以置信道。 “能为旁人交付性命之人,要么重情,要么重义,要么重孝,只消调查出他到底属于哪一类,掐住他的命脉,要让他老实交代应当不难。关键是不能让二房察觉我们已经掌握了这条线索,否则她们提前行动掐灭源头,我们就真正束手无策了。”徐念安道。 “要怎样才能既行动,又不被二房察觉呢?”殷夫人思虑起来。 赵佳臻道:“桓熙出事,二姐四妹得到消息,必然会回府来询问情况,到时候请四妹回去拜托她公爹就行了。邬大人身为顺天府通判,要弄清楚牢里犯人的底细,还不是手到拈来?我们只需装出焦急的模样迷惑二房就行了。” 殷夫人刚开始没想到这一点,如今听赵佳臻提出来,顿觉十分可行。 她笑看着赵佳臻道:“这一个个的,都越来越精了。” 赵佳臻叹气道:“强敌在侧,又怎敢继续蠢下去?” 殷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竟瞬间走了神,没说话。 回到靖国公府,府里又有许多人在等着她们。 赵佳善,赵佳贤,陆丰,聂国成,徐墨秀还有殷洛宸傅云津都在。 殷夫人带着他们去了嘉祥居,将桓熙的情况与他们说了,又对他们的关心表示了感谢,陆丰徐墨秀等人就先告辞回家了,留下赵佳善和赵佳贤。 殷夫人将要托邬德春调查之事详细告诉了赵佳贤,赵佳贤惊诧之余,强忍心焦,面色如常地回去了。 入夜,敦义堂,向忠脚步匆忙地来到国公爷的书房里。 “国公爷,派往小河庄的人回来了,说五天前小河庄有八个佃户离开之后,至今未归。”
第135章 国公爷眉头大皱,问:“无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其中有一个佃户离开前夜曾对家里婆娘孩子说待他回来时带春江居的酱鸭给他们吃,可见这几个佃户是往京城来了。只是不知如今成国公世子已死,他们却为何还未回去?是知道事情败露了,所以缩在哪个犄角旮旯避风头还是……全部被灭口了?”向忠也不能确定。 国公爷沉默有顷,站起身向外头走去。 令德堂,五太太正给老太太喂药。 老太太瘫在床上,弈钗扶着才能勉强坐靠在迎枕上,歪嘴斜眼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药喂一半洒一半。 不仅如此,她如今这样,连屎溺都无法控制,都直接排在床上。 五太太刚伺候了半天,就已经焦头烂额,完全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可偏偏这是她的亲婆母,她赖不着旁人。 直到耳边传来丫头给国公爷行礼的声音,她才从低落焦灼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忙端着药碗起身,站到一旁给国公爷行礼。 国公爷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床边看了看老太太。 正如向忠所言,这病态,是装不出来的。她真的中了脑风。 打杀李妈妈,竟将她刺激得中了脑风,这是国公爷未曾预料到的。就这点胆量,她敢为了陷害桓熙杀了成国公世子? “此事你可有参与其中?”国公爷突然问五太太。 五太太茫然地抬头看来,满眼疑惑:“不知公爹所言何事?” “无事。”国公爷转身出去。 回到敦义堂,国公爷吩咐向忠:“明日多带些人,以城北事发那条巷子为中心向周边搜寻打听。再去大理寺跟詹鹤打声招呼,审桓熙可以,不许动刑。若是上头有人施压,劳驾他派人知会我一声。” “是。”向忠退下,安排去了。 次日上午,大理寺正岑元志提审赵桓熙。 狱卒将赵桓熙从牢里带出来,交给两名来提人的差役。 赵桓熙跟着差役来到一间挂着刑具的房间,发现除了大理寺正和负责记录的文书外,还有个面白无须着宦官服饰的太监在。 那太监见赵桓熙进来,斜着眼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尖着嗓门质问岑元志:“为什么不给凶犯换囚服?也不上枷锁也不上脚镣,瞧瞧这从上到下干干净净的,连头发丝儿都没乱一根,知道的是从大理寺大牢里提出来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从靖国公府里请过来的。” 岑元志不卑不亢道:“喜公公,现在赵桓熙只是疑犯,尚不能确认人就是他杀的,在定罪之前,按律不得上枷锁脚镣。” “不能确认人就是他杀的,那你就能确认人不是他杀的?”喜公公吊着眉毛道。 “是不是的,总要审过了才知道。”岑元志面无表情。 喜公公还要说话,岑元志道:“喜公公,您出宫也是有时间限制的吧,要不咱们早点开始,您也好早点回辰颐宫交差?” 喜公公这才闭上嘴,拖长了调子“嗯”了一声。 赵桓熙不知道辰颐宫住的什么人,但肯定不是皇上。既然不是皇上,那宫中有这个闲情雅致派人来监督他的审讯过程的,也就是成国公的妹妹珍妃了。 他知道岑元志这是在暗暗提醒自己对方的身份,心中感激,但没表露在脸上,安静地在房中那张属于犯人的椅子上坐下。 按例问明姓名籍贯等基本信息后,岑元志道:“说一下昨日案发前后的情况。” 赵桓熙道:“昨日辰时初,我离开家去我恩师尚先生的府上请教他作画事宜,于巳时初离开尚府,去了琉璃街,在琉璃街上看着了那个手拿与我送给我夫人一模一样玉佩的男子……” 喜公公听到这里,插话:“看见,怎么看见的?你与他迎面撞上了?” 赵桓熙恍若未闻,继续看着岑元志说道:“只因那块玉佩是我自己设计,且叮嘱过玉匠不得再做第二块与之一样的,疑惑之下我去捉住那男子,质问他玉佩从何而来。” “那块玉佩现在何处?”岑元志问。 赵桓熙从怀中摸出那块玉佩,让差役递给了岑元志。 岑元志将玉佩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示意赵桓熙继续。 喜公公见两人都不理他,心中便存了气。 赵桓熙继续说,说到被那男子哄到城北僻巷时,喜公公又呛声道:“简直一派胡言,他说看到疑似你夫人的女子被掳进去了你就信?就这脑子你能上苍澜书院读书?不过是为了脱罪编出来的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0 首页 上一页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