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事,发生得太快,之后的发展更是出乎意料,至今想来,她还是觉得一切都像虚幻的梦境,亦真亦假。 叶舒云回头看了孟云泽一眼,他终于明白孟云泽在怀疑什么。 这两个人左一句那日之事,右一句凶杀案,看来那天的事真与二人有脱不了的干系。 纪箐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让他们来这里?你就不怕事情越来越复杂?若被牵涉其中,无论如何,你我都无法全身而退。” 冯超眼里的失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他撇了撇嘴,笑得苍白:“原来先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 纪箐忙解释说:“我……” 冯超不愿意听她的解释,打断她说:“先生放心,即便是死,我也绝不会牵累先生,先生大可放心。” 冯超一席话呕得叶舒云难受,她原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急急打了个转咽回去,让他误会也好,趁早断了他的念想,至于她的心思他更无需知道。 冯超见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心灰了一大半,他嗤笑道:“我真傻,还以为先生今天是真的担心我才来看我,原来只是怕自己被卷入是非,带累自己。” 纪箐看了他一眼,不敢再看他,神情复杂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早些歇着,别做傻事。” 冯超长叹一口气,抬头望着那轮冷月,心死道:“是了,为先生的名声和安全计,先生是当趁早离我远点,学生就不留先生了。” 冯超这话,叶舒云和孟云泽两个局外人一听就能听出来他说的是气话,就是不知当局者的纪箐听成了什么意思。 纪箐淡淡扫了冯超一眼,转身离去。 冯超紧紧盯着纪箐的背影看了又看,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才丧气地垂下头,懊恼地踢开脚边的石子出气。 旋即,冯超转身回来。 孟云泽迅速拉住叶舒云闪到一侧的芭蕉树后头,因他碰巧传来玄色衣裳,混在夜色中实难辨认,故而不动声色把叶舒云推到他的身后。 叶舒云和孟云泽仅咫尺之隔,她能感觉得到他气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香,那香气时不时地飘来,勾走她所有的念头。 夜色无边,他与夜色浑然一体,要不是他生得白,叶舒云兴许真认不出他。 冯超气呼呼地关上门,从芭蕉树前走过去。 待冯超走远,叶舒云才敢小声问孟云泽:“师兄怀疑冯超和那人的死有关?” 孟云泽懒懒抬眼看向叶舒云,毫无征兆地看见她眼中似有星夜流光,怔了片刻,一时忘了说话。 叶舒云抬手在孟云泽眼前晃了晃问道:“师兄?” 孟云泽稀里糊涂道:“是。” 叶舒云又问他:“师兄为何怀疑他?” 孟云泽忽然笑了笑,明明叶舒云来得比他早,可见她也在怀疑冯超,但她却不说,反而先问了他为何怀疑冯超。 孟云泽反问叶舒云:“你为何怀疑冯超?” 叶舒云蹲在角落里,双手叠在膝上说:“师兄,咱们做人做事是不是该讲个先来后到?既然是我先问的,师兄就该先回答我才是。” 孟云泽不与她争辩,他道:“方才咱们回来这一路你是否注意到什么?” 叶舒云仔仔细细回想了一下适才她回来的那条路,说来路上并没有奇特之处,那条路离冯超的住处也不远,是官府修过的道路,只是那条路上还有一个岔路口,也是一条通向的冯超住处的小路,虽然这条小路是捷径,但这条小路未经修缮,又因昨儿下了一场细雨,路途泥泞,所以他们才没走那条路。 恍然一瞬,叶舒云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眼里放光道:“冯超来时,鞋底沾了淤泥,鞋面也是。” 若是为散步,冯超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走泥泞小路,图方便,似乎有点儿说不过去。可若是为了与掩人耳目,不让别人发现他的踪迹,那就另当别论。 怪不得傍晚时,他们遇见冯超时,他会那副见鬼了一般的神情。那时叶舒云没多想,只当他是诧异荒郊野岭,又是密林腹地,怎会凭空有人出现。 孟云泽道:“当时咱们所在之处乃密林深处,若说是散步,多少有些难以让人信服。” 叶舒云偷偷一笑,她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但如此及就断定冯超是因凶案而来,到底牵强,她道:“可万一冯超生性与人不同,确系散步至林间又如何说?” 孟云泽摇摇头说:“他不是散步而来。”说着,孟云泽从衣袖里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佩:“遇见你之前,我在林中发现了这个。” 叶舒云打眼看了看,那玉水头极好,不似寻常人的物件,她问他:“这是冯超的东西?” “眼下还不知,待明天问问他。”孟云泽顿了顿,问她:“说罢,你为何怀疑冯超?” 叶舒云目光炯炯:“师兄来之前,我似乎看见一个黑影从我身后那片草丛一闪而过,只是那时我看得不真切,不敢笃定,后来师兄来了没多久,冯超出现,我不得不怀疑那个黑影有没有可能就是他。” “为何不早说?” 叶舒云一半玩笑一半认真道:“这仅仅是我的猜测,从头到尾我都不敢笃定,万一我说了,因此害得师兄的思绪偏离案情真相,我吃罪不起。” 好话都让叶舒云说尽了,孟云泽无话可说,只道:“再有下次,无论真假都要告诉我让我知晓。”末了,孟云泽又云淡风轻补了一句:“你放心,你影响不了我断案。” 闻言,叶舒云双颊微微一红。她本是一片好心,这会儿让他这么一说,反倒有点她高看自己的嫌疑,弄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这人的嘴竟有些坏,从前她怎么都没发现? 孟云泽背着叶舒云偷偷笑了笑,他道:“不早了,该回去歇着了。” 叶舒云问他:“接下来,师兄打算怎么做?” 孟云泽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说:“等他自己露出马脚。”
第十八章 至第二日,叶舒云和孟云泽用过早点,在庭院里说话之际,冯超款步前来,说是已经派人去叫马车送二人回城。 孟云泽道了声多谢,从衣袖里翻出昨儿给叶舒云看的那枚玉佩问冯超:“昨儿我在门前看见这块玉佩,不知是不是冯兄弟的?” 先时叶舒云看不明白孟云泽的意思,到她看见冯超的反应,她才明白孟云泽的用意,默不作声地观察冯超的一举一动。 冯超眼前一亮,不等深想便接下玉佩道:“是,这是早年我母亲送的,昨天丢了,我怎么也找不到,这次真是多谢孟候。” 孟云泽不动声色道:“冯兄弟客气了,昨夜我们在这里叨扰一夜,原该我们多谢冯兄弟才是。” 二人一来一回,客套了一会子,叶舒云听得耳朵痒痒,又不好插话。 几番客套之后,孟云泽忽然问冯超:“这两日,冯兄弟可曾在附近见到可疑之人?” 听这里的侍者说两日前冯超身体不适,故而出城养病。 冯超警惕道:“可疑之人?” 孟云泽坦然道:“两日前林中发生一起凶杀案,便是昨日我们遇见冯兄弟的那片林子。昨儿有乡里的村民偷偷去了刑部说是凶杀案当日曾看见一对男女在林中相会,行不轨之事,正巧被死者看见了,后来他们争吵了几句,乡民怕惹事上身就躲开了,直到昨儿才想起来这事。” 这一刻,叶舒云分明从孟云泽的眼神里看出了点狡黠之气。 当下冯超不知真假,亦来不及思考,只气恼他人抹黑纪箐,胸间全是被人污蔑的汹涌之气,激动之下,脱口而出:“胡言乱语……” 话音才落,冯超便后悔不已,他这不是不打自招! 冯超又气又恼,慢慢看向孟云泽和叶舒云,二人神情平静,他忽然就看明白了孟云泽给他设的局,原来从玉佩开始孟云泽就已经在套他的话,看来昨夜他将他们带回来之时,他们就已经在怀疑他! 冯超突然想起纪箐,庆幸昨夜她并未留宿此地,否则岂不是将她也牵扯进来。 冯超气急:“你套我的话?” 孟云泽不置可否。 冯超一面气愤一面丧气道:“你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事已至此,他也不打算否认,毕竟这事他终归良心难安。 孟云泽垂眼,头一歪,目光落在冯超的玉佩上:“昨儿我在林中发现这枚玉佩。” 这枚玉佩是当日他遇见死者前遗落在林中的,如果这是普通的玉,掉了也就掉了,他不会心疼,更不会特意折返回去找这枚玉佩,只不过这枚玉佩是祖传之物,非同小可。 冯超垂头丧气,似是认命般道:“原来如此。” 孟云泽乘胜追击道:“那日在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冯超却不愿意说,似有难言之隐一般。 孟云泽也不想与冯超多耽搁,当即道:“你不愿意说也无妨,一会儿马车来了,还请冯兄弟和我去刑部走一趟。我相信在那儿,冯兄弟会愿意说的。不过到时候冯兄弟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如此一来,那日与冯兄弟在林间见面的纪先生或许……” 都说打蛇打七寸方能攻其要害,凭昨夜冯超一门心思想护纪箐,这一次,孟云泽必定能打得他毫无反击之力。 看来昨夜她是白担心这事将来的走向会如何了。 叶舒云料定孟云泽会从冯超那儿问出想要的东西,心下一松,悠哉悠哉地立于一侧,等着听冯超娓娓道来。 冯超惊道:“你怎么知道?”转念一想,冯超回悟过来:“昨夜你们偷听我说话?” 到底是他低估了孟云泽,天真地以为带他们二人回来方便他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也好有所防备,没想到反而成了他们的瓮中鳖。 即便他们猜到他和先生之间纠葛,可关于纪箐,他不想多说,故而只含糊道:“那天大家散了之后我有话和先生说,就和先生在林中耽搁了一阵,后来那人看见我和先生,污蔑我和先生……”冯超还在气孟云泽设局诓他的事,愤愤不平道:“那人看我和先生穿得贵气,用匕首勒索我和先生。钱财再贵重也比不上人命重要,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给了他,可那人却对先生动了歪心思。” 想起当日那人的淫邪嘴脸,冯超便心气难顺,不觉攥紧拳头。叶舒云浅笑,他对纪箐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再看孟云泽神色淡然,她忽然觉得人心一旦固执起来,未免傻气。 这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差一层窗户纸没被捅破,可只要这层窗户纸没破,冯超宁愿自欺欺人,当做别人不知,只为保全纪箐。 他爱慕纪箐,无论她领情与否,也无论她是否能回应他同等的感情,他都会想尽办法护她,保全她,不为得到什么,只为他自己。 如此一想,她忽然于心不忍起来,竟有点想陪他演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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