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云没说话,孟云泽便以为叶舒云是默认他的提议,遂转身准备送她回去。 叶舒云忙叫住孟云泽:“师兄,请等一等。” 灯火璀璨,孟云泽回首,他眼眸中染上巷子外头的彩光,很是动人。两两相望,巷子外的热闹越发衬得这条巷子幽深寂静。 孟云泽问她:“怎么了?” 叶舒云莞尔,她既已知道前路可怖可惧,她就决不能坐以待毙。
第九章 叶舒云眨巴眨眼眼,轻声说:“今日烟火会好热闹,我想再逛一逛。” 她说话时眼里闪着光,亮晶晶的,那眼神像极了温顺又乖巧的小鹿,让他难以拒绝。 “今夜我原是陪别人出来,只是不巧,他们有事又都走了。师兄若是方便,也不嫌弃我,可否陪我逛一逛?” 赴一场热热闹闹的夜游,放浪形骸,到头来,孟云泽回到冷冷清清的侯爷府,等着他的却是莫大的空虚与寂寞,与其如此,不如从一开始便离了这些热闹,好过到头来只剩下一颗空荡荡的心。 许是他素来一个人惯了,所以一向不大喜欢这些热热闹闹的节日,听见叶舒云的请求,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婉拒。只是叶舒云说这话时委屈又小心模样,孟云泽实在不忍心拒绝。 孟云泽恍惚道:“好。” 奇怪得很,他一见到叶舒云烂漫纯真的笑就舍不得拒绝她,他总觉得她那孩子气的笑容之下也和他一样藏了另一颗心。 叶舒云笑得甜美,抱拳雀跃道:“多谢师兄。” 孟云泽笑:“今日街市热闹,多亏你,我也趁此机会逛逛。” 明知他是客套,她却还是不争气地为此而自喜。 “师兄,我们走。”叶舒云的眼眸染上点点火光,迷离未定。 她用了一辈子的时间跟在他身后,做他的追光人,可她的倾慕太卑微,而他身上的光又太过耀眼,所以她只能是一个不起眼的追光人。其实从始至终他的光从来都不是为耀她一人的眼,更不是为照亮她而存在,只怪她擅作主张把那束光当成她命里最深刻的期盼,耗费了余生所有的时间去追逐。 她不在乎今夜,此时此刻孟云泽原本应该和柳淑仪看花,赏花,也不在乎孟云泽仅仅是碍于同门之谊不好拒绝她的请求,更不在乎这一刻或许是孟云泽在利用她填补柳淑仪爽约的空虚。 她只在乎这一次孟云泽给了她机会,让她有了扳回一城的可能。 叶舒云向上瞟了孟云泽一眼,这一次她想光明正大地与孟云泽并肩而行,不再做从前那个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更不是他影子里的无名人。 叶舒云加紧步子,跟上孟云泽的步调,一步又一步都跟着孟云泽。 她想今夜神仙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大概也真的有神仙下凡,才让孟云泽遇到她,让她有机会接近孟云泽。 来往的人群险些碰上叶舒云,孟云泽轻轻拉了叶舒云的衣袖,不让人群撞上她。 她有些难以相信孟云泽近在咫尺,她与他只隔了两指的距离,往来的路人稍一拥挤,她与他的肩膀就会轻轻贴在一起,而他肩上的温度便会立刻隔着衣料传到她这儿,在她肩上留下异于别处的温热,惹得她心痒痒的,令她窃喜不已。 于孟云泽而言这是情势所致,是无可避免,他不放在心上,可于她而言却是她少女情愫跃然心间的美妙一刻。 路过璀璨绚烂的彩灯,经过满目琳琅的商铺,穿过摩肩擦踵的人群,她忽然可惜起这条路竟如此短,短到只需她伸长脑袋向前一望就能看到尽头。 她与孟云泽很快就走到了尽头,热热闹闹的街市也悄然落下帷幕,场内场外,赶热闹,凑热闹者亦收拾妥当准备返家。 二人走了没两步,孟云泽忽然小声叮嘱叶舒云:“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叶舒云怔了一怔,稀里糊涂答应,话音才落,孟云泽已经健步如飞冲了出去,像是在追什么人。人群里一个蓝衫男子回头看了眼孟云泽,迅速跑起来。 叶舒云突然明白眼前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听闻孟云泽最近在查一起情杀案,那件案子刑部原已判定,只是送到大理寺复审后孟云泽却发现扭转案情的物证。 叶舒云有些失落,怪不得孟云泽会答应陪她逛逛,原来陪她逛夜市是假,处理公事才是真。 不等叶舒云缓过神,孟云泽已经抓住那人,只是那人身手敏捷,便像是滑溜溜的泥鳅似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从孟云泽手上挣出去。 叶舒云和孟云泽一样,都怕那人逃了,情急之下,叶舒云抄小道绕到那人前头,毫不犹豫脱下绣鞋砸向那人的脑门。 一声闷响,那人猛地停住。 那人只瞧见后头追他的人,并未注意到叶舒云在前头等着他,生受叶舒云重力一击,疼得他眼眶迅速飙出豆大的泪花,捂着脑门原地打转。 孟云泽忙冲下来按住那人。 孟云泽将嫌犯交给巡视的官差,交代他们把人送大理寺收押。官差押着嫌犯离去的瞬间,那嫌犯突然扭过头怒目盯住叶舒云,看得叶舒云心里发毛,急急忙忙看向别处。 彼时,孟云泽拿着叶舒云的绣鞋放在她脚边,她看了孟云泽一眼,突然心安不少,此刻孟云泽在这儿,她怕什么? 孟云泽道:“我送你回去。” 叶舒云这双绣鞋重若石器,这东西砸着脑门,威力约摸可与板砖相比,怪不得适才那嫌犯只挨了一下就疼成那样。 孟云泽担心嫌犯记恨叶舒云,于是不声不响挡在嫌犯跟前,不让他看叶舒云,见嫌犯走远才转身问叶舒云:“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叶舒云目不闪烁:“知道。” 虽是多亏叶舒云,他才能顺利抓住嫌犯,可他有他的职业操守,像这样危险的事,他不愿意让无辜的人以身犯险:“既然知道,你怎还敢往前冲?” 怎敢? 如果他也曾偷偷在心里爱慕一人一辈子;如果他也曾与所爱之人失之交臂;如果他也曾体会过爱而不得的不甘和心痒,他或许就能明白她的「怎敢」是为何。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人逃之夭夭,逍遥法外。否则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对不起那位冤死的姑娘。” 那位姑娘死在待嫁之时,而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她未来的夫君。 叶舒云这番说辞有理有据,既是为心中正道犯险,孟云泽纵还有不顺心之处,也都只能暂时搁置不理。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孟云泽眼见说不过叶舒云,只能认输。 叶舒云心思细腻,觉察出孟云泽语气中些许的不赞同,她问他:“师兄认为我做得不对?” 孟云泽看向叶舒云,她亦是女子,推己及人,动恻隐之心也是在所难免,只是他实在无法认可她不假思索便贸贸然以身犯险的做法:“不是我认为你做得不对,而是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不要鲁莽行事。” 叶舒云满怀期待:“师兄担心我?” 且不论叶舒云是他师妹,哪怕是随随便便一个不相识的人这般冲动行事,他都会担心。孟云泽坦荡道:“自然。” 他的坦荡本应该让她落寞的,可她的心却不争气,一听见他说担心,她的心早已经美得飘到九霄云外,仿佛他对她也有一丁点儿想法似的,她道:“谢师兄,可我敢这么做全是因为师兄在这里。” “因为我?” “虽说师兄早已结业,可我与师兄好歹是同门,师兄总不至于让我出事罢?再者而言,师兄侠义心肠,身手了得,昔年蒙古大汗都败在师兄手上,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一连串高帽一股脑儿落在孟云泽头上,他便是不看好叶舒云的莽撞做法,此刻也已经被叶舒云逗得顾不上,只笑了笑让叶舒云打住。 月色清明,街市寂然,她稍一低头就能看见她与孟云泽的影子,她悄悄用手比划了一下,她的影子和孟云泽的影子只隔了三指的距离。 她笑笑,看了孟云泽一眼,问他:“师兄是为办案所以才让师姐先回去了?早知方才就不该让师兄再陪我逛逛的,耽误师兄办正事。” 今儿早些时候他在街市偶遇柳淑仪,他原打算问个好便离开,只是柳淑仪一再邀他一道去看戏,柳淑仪盛情难却,他这才答应,之后看完戏便就散了。 孟云泽道:“哪里的话,刚才若不是你帮忙,我未必能抓住嫌犯,我该谢你才是。” 孟云泽没有否认柳淑仪的事,她便有点灰心。 好比她看见爱吃的葡萄,即便明知季节不到,果子不可能甜,可她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拿,定要自己尝一尝才肯死心,结果便只能酸得她满口牙都打颤,却又无法丢开手,只能生生咽下去,徒留满肚子的惆怅。 叶舒云笑:“既然我帮了师兄这么大一个忙,师兄打算如何谢我?” 转盼,叶舒云的目光对上孟云泽,他亦笑了笑,他问:“你希望我怎么谢你?” 叶舒云托腮沉凝片刻,她想要的只有孟云泽一个,可仅仅一个举手之劳便要诓孟云泽娶她,她怎么敢开这个口? 许是月光太美,乱了她的心神,也或许是他眼中的流光太动人,让她失了方寸。须臾,叶舒云脑子一热道:“以身相许可否使得?”
第十章 这是她叶舒云日思夜想的意中人,这些年她的目光只为他一人彷徨无措,只为他一人低垂,也只为他一人停留。 彼时后街忽然燃起烟火,响声震耳欲聋,完完全全盖过叶舒云的说话声,是以孟云泽并未听见她说的什么。 孟云泽大声问她:“你说什么?” 情当真是缠人又任性的东西,时时刻刻冒出头,挠得她心痒痒,让她不得安生不说,还时不时让她洋相百出。 叶舒云亦大声回他:“等我想着再告诉你,可否使得?” 适才烟火声乍然而起,他不曾听见叶舒云说的什么,只依稀听见「可否使得」四字,现又听见她提起这四字,故而未曾疑心她前后两次说的话长短不一。 “好。”孟云泽却有些心不在焉,报以客客气气的笑。 叶舒云灿然一笑,此时此刻,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想着柳淑仪,不知道他对柳淑仪的情谊如今已经到了哪种地步,亦不知她是否还有扭转他心意的可能,可无论如何,她总会想到办法让他娶她的。 那日叶舒云和秀玉在茶馆喝茶,二人在茶馆二楼遥望街市上来来去去的过路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不多会儿,有序的平静中传来一点闹哄哄的声响,跟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紧随其后便是人们惊慌的交谈声与喊叫声。 叶舒云与秀玉对视一眼,看向楼梯口,数十位官兵鱼贯而来。为首那位官爷身穿便服,眉目郎秀,身姿俊朗,抢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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