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玉盯着那人惊喜道:“姑娘,快看。” 不等叶舒云说话,秀玉又开口遥对那人说道:“表……” 叶舒云按下秀玉蠢蠢欲动的手,提醒她道:“别出声。” 看那人的样子,显然是为办公事而来,再看那些官兵严阵以待,屏息闭气的模样,此行必定非同一般。 秀玉忙禁了声,顺着叶舒云的视线环视周围,不敢出头。 为首的官爷一眼撇过屋内每个角落,虽说只是匆匆一瞥,可他的目光却犹如觅食的飞鹰一般犀利,一眨眼就已经锁定目标,视线迅速落在西南角一个穿长衫的男子身上。 长衫男子似是察觉到背后有人投来一束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他故作镇定,一转身发现官兵已经把茶馆二楼围得水泄不通,再抬眼正对上官爷成竹在胸的眼神,他没多想,抬脚就逃。 彼时,叶舒云转眼看到有人从楼道口上来,那人她认得,正是孟云泽,她的目光不自觉地便追随那人而去。 叶舒云晃神的功夫,秀玉忽然惊叫道:“姑娘!” 待叶舒云反应过来,她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匕首,刀锋极为锐利,冷光直逼她细嫩的肌肤。至此,叶舒云再想寻孟云泽的踪迹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叶舒云扫了身侧挟持她的人一眼。 官爷急急向前迈了一小步,像是马上要冲过去,可下一刻却又冷静道:“放下匕首!” 一旁的秀玉急了,跺脚道:“表……” 叶舒云蹙眉,制止秀玉道:“放心,官爷自有主张。” 若是让犯人知晓她和他的关系,岂非置她于险地,也无益于官差办案。 秀玉急得揪心,只担心叶舒云有个好歹。 犯人凶狠道:“让他们都下去,否则我就是死也定要拉一个垫背的。” 说着,犯人手里的匕首往里收了一收,划破叶舒云的脖子,那样的冰肌玉骨猛地渗出一道细长的血印子,当真是刺目又惊心。 打叶舒云被挟持那刻起,秀玉的一颗心本就吊在嗓子眼,而今又看见叶舒云那道血痕更是焦心,便似是烈火灼心一般站立难安。 官爷朗声道:“我警告你,你若执意不放人,我让你连这扇门都走不出去。” 秀玉听见他这么说,急得团团转。他不劝一劝那人,又或是想个法子拖住那人也便算了,怎么反而还拿话激那人? 犯人觉察到他的情绪有了细微的起伏,得意得把匕首又往里送了一些,笑道:“紧张了?” 官爷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急道:“放下匕首!” 那人得意洋洋地笑笑,歪头仔细打量起叶舒云,他道:“原是个美人儿,难怪官爷紧张。”他扭头盯着为首的官爷,挑衅道:“莫说是沈侍郎,就是我也于心不忍啊。” 说话间,那人的手不安分地爬上叶舒云的肩,叶舒云不管脖子上还驾着匕首,抖了抖肩,厉声道:“别碰我。” 那人来了兴致,死死盯着叶舒云:“看不出来,性子还挺烈的。” 这人便是搅得京中闺阁女儿寝食难安的采花贼,虽说眼下是情势所逼,但那人这般行径到底有碍叶舒云的名声。 为叶舒云的名声计,他绝不能再让那人胡作非为下去。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此刻了结那人性命会让他难以交代,他也要放手一搏。 各方势力悄无声息地拉扯,焦灼。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哐啷」一声响,匕首掉落在地打了个转。叶舒云手疾眼快,火速挣脱那人的钳制,秀玉亦向前迈了一大步,取出帕子捂着叶舒云的伤口。 叶舒云这才发现救她的人是孟云泽,原来方才那一眼不是她的错觉,他确实也在茶馆。 四目相对之时,沈侍郎赶来,颇为忧心地看了一眼叶舒云的伤处,情难自禁,伸了手想拨开她的帕子瞧一眼,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般举动在旁人看来或许过于亲昵,于是收回手问她:“可还好?” 秀玉一想到适才他不顾叶舒云的性命对贼人放狠话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嘟嘟喃喃道:“表少爷现在才想起来关心姑娘的安危,早干嘛去了。” 秀玉的抱怨说得小声,但正好足以让他听见。 沈侍郎名唤沈杭启,是叶舒云的表哥,两年前考中武状元,后被分配到刑部当值。 沈杭启自责道:“对不起。” “表哥公务在身,理当以大局为重,况且这只是一点皮外伤,待我将养两日自会痊愈,不妨事。” 思及方才采花贼的轻佻举动,沈杭启便后怕不已。 叶舒云看出沈杭启还在为她受伤的事而内疚,于是宽慰他道:“小伤而已,莫放在心上。” 只是沈杭启看她的目光里藏了太多东西,她实在看不明白。 此时正有两名官兵上前,沈杭启目光如炬,盯着采花贼对官兵道:“押回去。” 叶舒云挂彩回府,叶家二老看见她的伤,心疼得很,说了她几句之后,吩咐旁人请了大夫回来为她治伤。 大夫瞧过她的伤,只说不碍事,敷了些治伤的药,开了祛疤的方子便离去。 叶家二老和大夫散去之后,秀玉悄悄问她:“姑娘,方才送咱们回来那位是谁?我看着有些面熟,但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想起孟云泽救她,一路送她回来的一幕幕,她只觉心头甜甜的,怎么也忘不了,她道:“你是见过的。那日在学塾撞上你的学童便是他的人。” 秀玉猛地记起当日之事,那日远远瞧了那人一眼,她便觉得他生得十分俊,如今细看,那人身长玉立,目光朗朗,真真是俊到骨子里去了。 从前她觉得表少爷是她见过的人里最俊的,比家里的大爷还俊上许多,直到看见那人,她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话原不是说笑的。 第二日,叶舒云在院子赏春花,她着一袭杏白色衫裙,立于梨花树下,亭亭玉立,大好春光衬得她越显娇俏软糯,可她的眉宇间却隐隐带了一点不容忽视的傲。 从前许是沈杭启粗心,竟一点儿没发觉藏在她眉宇里的东西。 沈杭启携风而来,他问她:“脖子上的伤可好些了?” 叶舒云微微一笑道:“小伤而已,你怎么来了?莫不是为我的这点小伤,特意来看我?” 她笑得十分客套,沈杭启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舒云见他不回答,又道:“为何不说话?” “有些事与姨父姨母商量,所以过来顺道瞧瞧你的伤。昨日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会不会怪我?”昨日之事,他身不由己不假,可于情,他着实过意不去。 叶舒云不以为意:“瞧你这话说的。你有公务在身,自然以公务为首要,何况那人还是搅得京中人心惶惶的采花贼,怎能因你我是亲戚就徇私放过。” 叶舒云这番话大有为大局着之意,只是在沈杭启听来,心里五味陈杂,忽地隐隐冒出一点酸涩之感。 一时无话,沈杭启原想问叶舒云如何猜到那人便是采花贼,话至嘴边又觉得这话问得没意思,不如不问。 “你怎么不问问我来找姨父姨母所为何事?” 叶舒云反问他:“是我需要知道的事?” 显然,他费心想出来这句问话并没有多么高明。 叶舒云又问他:“为何事?” “姑娘!” 沈杭启来不及说话,秀玉急急从远处赶来。 沈杭启朝秀玉的方向看了一眼,复又看向叶舒云,笑得意味不明,他道:“秀玉叫你,快去罢。” 不知沈杭启躲什么,秀玉一来,他便远远地躲开。 秀玉一路小跑而来,停在叶舒云跟前喘着气道:“姑娘,喜事,大喜事。”
第十一章 秀玉此言一下把叶舒云拽回到当初圣上下旨召她入宫之时,惊得她一哆嗦,满身的鸡皮疙瘩急速立起来,她止都止不住。 前世秀玉所言大喜,于她而言,犹如剜心之刑,今次再听见秀玉说这样的话,她只觉害怕。 按理说,圣上的旨意不该这么快就来的,难不成哪里出了差错? 叶舒云惴惴不安地盯着秀玉,不敢开口问她,叶舒云生怕自己一开口,过去的一切又将重新来过,就像齿轮一样碾压她,让她不得不前进。 大好的春日,叶舒云额间却冒出细密的汗珠,秀玉不知道好端端的,叶舒云怎会如此反常,于是问她:“姑娘,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叶舒云道:“许是方才着了风,有些发热,我回屋歇一会子。” 她明知只要圣诏一下,入宫一事就是板上钉钉,她逃不掉,可她又难免心存侥幸,她想着只要秀玉不说,她就可以当做没这件事,能逃一刻便是一刻。 秀玉猛然被叶舒云岔开话题,便也就忘了她原本想说的事。 回到屋里,叶舒云便似是被抽了魂似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秀玉放心不下,说是要请大夫来瞧一瞧,叶舒云不肯,说是歇一歇便好了。 叶舒云执意如此,秀玉亦无法,少不得听从。 叶舒云醒来之时,正好看见她母亲坐在她床边,母亲握着她的手来回摩挲,一面又呢喃道:“圆圆这双手生得像她父亲,既白净又细长,不像我的,虽细嫩但却圆乎乎的。” 秀玉捂着嘴笑了笑,她道:“瞧夫人这话说的,我觉得夫人的手也好看得很。” 她母亲笑说:“数你嘴甜。” 叶舒云迷迷糊糊睁开眼,糯声糯气道:“母亲怎么来了?” 她母亲替她拢上她散在鬓边的碎发道:“秀玉说你身上不舒服,又不肯请大夫,所以我过来瞧一瞧。虽说是小毛病不碍事,但还是仔细些为好,依我说,还是正经请个大夫瞧一瞧。” 言罢,她母亲便挥手吩咐秀玉叫外头的丫头请个大夫来瞧瞧。 叶舒云坐起,拦下秀玉道:“我没事,不用请。” 她这是心病,大夫来了也是无用。 母女俩说了一会子话,赵毓忽然问她:“今日杭启来了,你可看见他了?” 叶舒云不明就里,答道:“见过。” 赵毓抬起眼皮,目光略显飘忽,她问道:“他可曾说什么?” 单论赵毓的话,实没有不妥之处,只是赵毓的眼神极具试探意味,既像是在猜叶舒云的心思,也像是在等叶舒云的回话。 “不曾,阿娘何以如此问?” 赵毓轻抚叶舒云的手背,温柔道:“今日杭启是来提亲的,他想娶你。” “娶我?”叶舒云看向秀玉,她这才知道原来方才秀玉所言「喜事」是指这个,害她白提心吊胆了这么长时间。 秀玉本以为早些时候在花园沈杭启已经和叶舒云说了这事,但却被姑娘婉拒,脸上挂不住,所以他一看见她才难为情地跑开,却原来他竟还不曾提过这事,思及此,秀玉心中难免又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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