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显诚意的将朔州城内城外的兵防布阵图献上。 霍厌看着拓跋稷为了他那废物哥哥这般言辞切切,放低姿态,当下哂笑一声。 “朔州?” 拓跋稷点头,认真言道:“朔州城是我王兄的封地,此番是他寻衅在前,故而一切后果自该由他来承受,这也是父王之意。” 霍厌却摩挲着自己拇指上的黑红玉扳戒,半响才幽幽开口:“朔州不够,再加一宽城。” 拓跋稷拧了下眉,当下有心争取:“朔州是我西凉边腹大城,方圆百里,人口近万,如此还不够?” “是啊。”霍厌食指蹭过眉峰,神色十分慵懒地开口言道,“在本将军眼里,大王子的命值这些呢。” 拓跋稷脸色变得不太好,“霍将军这是执意要趁火打劫了……” “也不是。” 霍厌觑着他,摆出胜者自得的傲倨姿态,“我不强求,若是拓跋川身首异处,那得利的不是三王子嘛,西凉王位,我助你得来如何?” 当着西凉这么多外臣在,即便拓跋稷真有这个心思,也不可能轻易启口应下。 霍厌这话,除去明显挑拨离间的意味,实际更多则是丝毫没把人放在眼里的怠慢。 闻言,拓跋稷手心紧握了握,强忍着情绪,缓下来后依旧和颜悦色道:“宽城是边南枢纽重城,此事我做不了主。” 霍厌已经阖上眼,没了和拓跋稷继续往下谈的兴致,“做不了主,那就叫个能做主的来。” “待我回去回禀过父王,再来给将军答复。” 言毕,西凉其他使臣都觉大梁是狮子大开口,谈判只得僵持。 既无法继续往下谈,他们面如土灰,陆续着出离主帐,而拓跋稷走在最后,果然如霍厌先前预料到那般,待凉臣们出帐后,他刻意顿住脚步,似有话说的留了下来。 “三王子还有事?” 拓跋稷不卑不亢,“方才谈的是公事,现在,我有件私事想与将军私下谈一谈。” 闻言,霍厌嘲弄地勾了下唇,心想他没先去找他的麻烦,他倒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荆善不明情况,在旁警惕言阻:“你有何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问,将军事忙,哪有时间和你谈什么私事?” 没等拓跋稷说什么,霍厌率先挥手示意帐内人员全部下去,听命后,荆善与校尉单起面面相觑,但到底不敢违逆将军是命令。 清了场。 霍厌睨眼,等着他说。 “将军,我时间不多,所以莫怪我开门见山,说得直接些。” 拓跋稷冲他躬了下手,而后神色认真继续道,“我知将军出征前刚刚娶过夫人,但将军与我族素有仇怨隔阂,又怎会心甘情愿娶一凉女,所以便猜测,定是梁帝下旨将军不得不娶,才有今天这局面。” “但将军不知的是,你们都不想接受的异族凉女,却是我心心念念,爱而不得的心上人。上次是我不够勇敢,才叫霓妹妹被迫以求和之名献送大梁,现在我有悔过之心,更不想再顾父王和母后的反对。我决议,甘愿用自己领地中的恕风、关炔、连珞三城来换取霓妹妹回凉。这三环连城我自愿奉上,不用多说,将军也该知道我的诚意如何,待将军帮忙回禀梁帝,想来定会行事顺利。” 越听他说,霍厌眸色越凉。 半响,他口吻很淡地说道:“没想到三王子还是个痴情种。” “若将军能够成全,拓跋稷自当感激不尽。我与霓妹妹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只是生逢乱世身不由己,这才差点失了这段缘。” “差点?” 霍厌重复了一遍他这话,而后略带意味地反问过去,“她嫁了我,你也不介意?” “因老将军的事……”拓跋稷话没说完,看霍厌陡然沉下的脸色,于是立刻改了口,“将军因些旧事对凉人生厌,娶了霓妹妹也是敷衍应事,想来你们自成婚后也不会像寻常夫妻一般。” “怎么不会。”霍厌忽的一笑,目光直直对上拓跋稷,开口语速刻意地缓,“原本的确想敷衍,可霓霓实在太招人喜欢,本将军毕竟是个正常男人,做不到坐怀不乱也很正常。” 拓跋稷难以置信地瞠目,“你们……” 霍厌直接打断,言语平常,却是字字刺人心窝。 “还是要感谢三王子,为国为民,无私割爱。我却是俗人一个,什么三环连城,在我心里都比不过美人拥怀。城池与伊人,若二择其一,那我只要后者。” 听了这几句,拓跋稷的脸色一下难看到极点,方才解救拓跋川之事没有谈妥,他也不过是有些不满,觉得大梁实在贪心,可眼下,霍厌则清晰看出他眼眸中渐渐燃起的妒火和恨意。 “你娶霓妹妹,当真不是逢场作戏?”他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眸眦近裂。 霍厌没立刻回答什么,而后缓缓从怀里掏出临走时施霓送给自己的护身玉佩,这是她的贴身之物,还说自小不离她身,所以,拓跋稷该是认得。 果真,他才亮相放到桌上,拓跋稷立刻瞪大眼睛,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 “霓妹妹,她……她将这个给了你?” 霍厌耳朵生恶,当下提醒,也是警告,“三王子还是尊称一句夫人吧,你一声一声妹妹,本将军实在听得不舒耳。” 说完,又回了他先前的问题,“逢场作戏有什么乐子可寻,真夫妻才滋味妙啊。” “霍将军!你这是横刀夺爱!趁人之危!” 拓跋稷像是被他方才所言“真夫妻”这话,刺激得快要疯了。 见状,霍厌姿态依旧矜傲,他回得轻松:“嗯,那又怎样?” 像是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此刻,拓跋稷眸间忽的狠厉起来,面上再无方才的儒雅平和,一开口,声音仿佛近乎嘶吼的怒哀。 “那将军在不在意?” “什么?”霍厌蹙眉。 “嫁给你前,霓妹妹早与我相爱至深,你也不在乎?” 霍厌呵了声,觉得他这挑拨离间的手段实在有够拙劣:“相爱至深?三王子别自己自作多情而不知,霓霓曾亲口与我言道,她只当你是兄长而已。” “绝不会。”拓跋稷眉心深拧,言语直直挑衅,“若我告知,霓妹妹在去大梁前,早与我肌肤相亲过,不知将军还会不会对霓妹妹一如既往的宠爱。” 霍厌只觉拓跋稷是在耍弄阴招,当下再没什么耐心继续听他胡扯下去。 可这时,拓跋稷忽的扬声:“霓妹妹背上那美丽动人的双生红痣,将军也入过眼了吧,是不是尤物动人,甚美如仙啊?” “你找死!” 霍厌原本是关门打狗的赢家姿态,可听到这两句,他心头戾气一瞬横生。 不可能,他跟自己这样强调。 可霓霓那两颗小痣的位置那么私隐,拓跋稷又怎么可能会知道,除非他们…… 一个念头在心间闪过,霍厌眸光懔裂,周身寒气逼人。 冲动控制不得,霍厌咬牙切齿,走上前去挥手狠狠给了拓跋稷一拳,这一拳他用了十成力气,把人打得瞬间横倒在地上,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鲜血直流。 他却还在叫嚣,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 “将军不要听我继续说了嘛?霓妹妹的腰那是真细,两只手轻松就能掐握住,而后抱在怀里的滋味儿,将军应是熟悉的吧?” 听到主帅营帐里的打斗动静,荆善和单起忙警惕地冲进去,原本以为是将军的安危受到了威胁,结果一进门,却发现西凉王子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涌着鲜血,见此状。两人俱是一惊。 “将军,这……” 霍厌完全不理,走过去还有继续动手的架势。 看他这起势,简直是有要把人打死的那劲儿了,于是荆善和单起忙上前去拦。 “将军,使臣不可杀!” “滚!” 荆善冒死扑上去,紧紧抱住霍厌腰身,而后赶紧眼神示意单起,叫西凉人进来救人。 若真在主帐营中将使臣打死,定要影响将军在六国的威望与信誉,眼下将军正在冲动之中,做事不计后果,可他们这些辅臣却不得不思量周全。 见状,守在外面的几位西凉臣子忙战战兢兢地进来帮忙把三王子扶下去,近看才知,王子已快被打得面目全非,一碰胳膊,更是直听一嚎,明显胳膊也是被拧断了。 什么战神将军,还是叫鬼阎罗更衬他这血腥凶残的面目。 待终于安全走出大梁军营,进入自己的军队防卫线内,西凉臣子才有人敢出声问道。 “三殿下……方才到底是出了何事,那霍厌难不成真如此轻狂,敢公然害杀使臣?” 往地上吐了口血污,拓跋稷脚步虚浮,好似找不着魂一般落魄无神。 当下,嘴里还嘟囔着让人听不清的话,“霓妹妹竟把那护身玉佩都给了他……难道是真的对他动心了不成……我做不到祝福,做不到,霓妹妹,你别怪我坏你的名声,我不甘心啊……” “三殿下,你说什么?” 没人回应,拓跋稷此刻早已死死晕了回去,在霍厌心里埋下一根拔不出的深刺,拓跋稷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地达到了他的目的。 他那么爱惜,连牵手都怕惹其不快的霓妹妹,竟就这样被一大梁糙野武将占了去,有那么一刻,拓跋稷真的有心求死。 自从知晓自己母亲对施霓做过的那些不耻的事后,拓跋稷哀?清楚,他们从开始就注定,不会有未来。 …… 过去几日,西凉人重新派来使团。 而这回,他们绝口不提三王子受伤一事,反而将西凉王同意用双城以换拓跋川的决议谕书递了上来。 只是这次,他们全程战战兢兢,最后却根本没有见到霍厌本人,人质交换更是几个副将军全程跟办。 拓跋川这几日在狱里被狠狠挫败了锐气,出来后见到阳光的一瞬间,似情绪浮涌剧烈,竟腿软得差点儿站不起来。 见状,西凉使臣忙上前去扶,心中却是不仅心生耻感。他们两次临于大梁营处,一回是三王子拓跋稷被打到吐血昏晕,再一次竟是大王子拓跋川险些腿软跪倒,哪怕不用梁人冷嘲热讽,他们自己都觉得面上无颜,更愧见王上,愧见西凉百姓。 战毕,城收,此为大捷之战,班师回朝也享百姓迎道而接,更受圣上亲赐赏礼,可这般值得欢喜的境况,大将军却是几日面色阴沉,不见丝毫笑脸。 而在即将起兵返京那日,营中忽的来了位自称是施霓旧友的西凉女子,对方背着几袋包裹,带着明显的投奔之意。 若是寻常人,大梁兵士自不会理会,可听说是夫人昔日亲友,于是不得不谨慎地向上报告。 荆善率先得知,忙寻禀霍厌。 原本以为将军不会多管闲事,可这回,他却罕见地好心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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