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自己也意外,明明都是西凉女子,她却本能地更向着施霓些。 大概是身边有这么个性格乖温的姑娘做儿媳,她适应了也习惯了,实在不想再花费心思去应付另外一个。 “多谢母亲提点。夫君方才同我说,这几日他哪里都没去,就一人留宿在营中,可夫君喝了好些酒,我不知他这话是不是在故意糊弄人。” 程夫人忽的眼睛一亮,“序淮从不屑扯谎,他真这么和你说的?” 施霓点点头,虽不知将军的醉语能有几分可信度,但她当时听到这话时,的确隐隐的欣喜。 程夫人却叹,“他都如此说了,你为何不顺势往下接话,要他回府来住,这样岂不是更好?” 施霓脸色讪讪的,回想起当时帐中境况,更是觉得烫耳。腹诽着,自己已然如同刀俎下任人宰割的鱼肉,被将军里外里地吃个透,又如何再说得出相邀之类的话。 她不言,程夫人便以为她是自尊心强拉不下脸面,于是也没继续强求。 不过倒是提醒了句旁的,“你房里人办事不精,怎就出去简单打听个话,都能给序淮揽个污名回来。” 程夫人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小玉意外崴了脚,当时传话回来的人是珍儿。 对此,施霓其实早已心生疑笃,尤其念及珍儿同样也是西凉人,这叫她不得不多想些。 于是,施霓冲程夫人欠了下身,柔声回说:“母亲放心,我会上个心眼的。” “嗯,防人之心不可无。” …… 从东屋离开,就见院内骤然起了风。 在庑廊上走着,迎面感觉朔风刺面的阴寒。 阿降见状忙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将施霓身上披着的厚实连帽斗篷又紧了紧,生怕姑娘这纤态嫋嫋染了风寒。 骤然间有雪降下,同时又伴着沉响闷雷。 闻声,施霓指尖一颤,下意识心生畏惧,于是忙带着阿降提快脚步,想快些回了西屋暖暖身。 结果没料到,原本该是静俏俏的西院,此刻却因一个人的突然现身,而显得异常闹响忙碌。 婢子们有烧热水的,有给备膳食的,实在显得折腾人。 施霓垂了下眼,知晓将军正颔首睨看着她,她掩下心间那边小小的不自在,进门被阿降伺候着脱下外氅,而后慢慢走到他面前。 “还以为夫君睡得熟,今晚就不回了。” 原本这两日两人根本没交流,结果彼此心房还没打开就抵死缠绵了回,施霓也不知眼下该怎么面对他,更不知他对自己的态度,是否还会像之前那般冷漠。 “伸手。”霍厌忽的开口。 施霓抬眼困疑,可到底还是听话地把手伸了过去。 结果下一瞬,就被他塞进手心里一个温度适宜的烫婆子。 “拿着暖手。” “……多谢夫君。”施霓迟疑地对他道了声谢。 可霍厌听了,却不满意地哼了声。 这时,餐食已备好,霍厌依旧板着脸示意人摆桌,而后对施霓语气无波地道:“过来陪我用餐。” “好。” 闻着这些扑鼻的菜香味,当下施霓肚里的馋虫的确有被勾出,她方才回府后洗完澡就直接抓紧去了东院,期间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现在确实觉得好饿。 “这些不和我口味,你多吃些,别浪费。”霍厌忽的开口。 施霓眨眨眼,目光落在满桌佳肴上,不免问道:“七八道菜,都不和吗?” “不和。” “……哦,好的。那我多吃点啦。” 其实本来施霓也没想吃太多的,可是摆在她面前的甜口栗粽、螃蟹清羹、甜芙蓉燕窝、偏偏都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那几道。 于是不免贪口,纵容自己吃得满足些。 落筷后拿起锦帕擦了口,施霓又看了眼端坐在旁的将军,看他确实全程都没怎么动筷,于是有些过意不去地提议道,“夫君若还饿着,那我再去吩咐小厨房做些夫君爱吃的菜来?” 霍厌却不给面子,“不必,没胃口。” 怎么这么奇怪,没胃口还叫人铺摆这么一桌? 施霓想不明白,微耸了下肩,只好招手示意婢子们过来把桌上的菜收下去。 都快子时了,施霓不想叫这些候在旁的仆婢们困得睁不开眼还继续强撑干等,可霍厌在这,她们便不敢怠慢。 施霓体恤下人,于是看了眼隔壁浴房,想了想问道:“夫君现在要去沐浴吗?” 霍厌看过来,“你洗过了?” “……洗,洗过了的。”施霓慢了半拍才回,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被他问,意味忽的就感觉不太一样了。 “方才以为你没洗。我在营中冲了凉,不用了。” 施霓轻哦了声,见将军没了旁的吩咐,便自作主张叫屋内候着的仆婢们可以先下去休息。 屋内人少,便安静多了。 于是乎当下骤然响起的一声闷雷,着实把施霓吓得不轻,她差点没忍住尖叫出声,同时把手扶在心口上来缓解惧意。 待稍微平复,她看向霍厌,不确定地问道:“夫君今夜,睡西屋吗?” 两人现在尴尬着,酒后的事忘了最好,只是她不知道将军的心思究竟如何,对她,又是什么态度。 应声,霍厌看过来,目光凝在她脸上。 半响后,他面无表情地错开眼,语气默然,“我睡书房。” 话落同时,外面又传来骇人的狂风呼啸声,霍厌好整以暇地抬了下眼,好似很期待她的反应和接下里要说的话似的。 施霓没明白他眼神的深意,只当他不愿,于是便想若如此,自己上赶着就没劲了呀。 遂点点头,乖温地不强求,“时辰不早了,那夫君过去便早点歇了吧,我叫小玉跟着帮夫君添床被子。” 霍厌面容一沉,立刻蹙眉反问,“你自己睡?不怕?” 施霓觉得自己怕雷这事还挺丢脸的,被将军刻意一提不禁脸色红了红。 她如实回:“有些怕……不过我待会叫阿降进来陪我就好了,以前在西凉时她……” “够了!” 施霓这话还未说完,就被霍厌略显暴躁地出言相阻,他目光忽而冷得发沉,看着她,只剩寒意。 “你在西凉的过往,我一个字也不想再听。” 施霓手指攥紧了些,低下头轻轻应了声,“夫君与西凉有夙怨旧恨,是我不该总提。” 霍厌强忍压抑,周身再现满满的疏离之态,他怕自己失控造就无法挽回的局面,于是赫然转身走出西屋,毫无先前的留恋。 看着他冒雪而出的背影,施霓一人留在原地,一时怅然若失。 窗外风雪狂作,息了烛火,阿降守在榻下才叫施霓心头惧雷的怯意淡些,怀揣着些许心事,她入睡艰难,睡得更是不踏实。 而此刻书房,霍厌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浓黑的夜,背影苦寂。 艰忍心头锐痛,他就这般直直熬了整夜。 …… 西屋的事全被程夫人留意着,所以她自是知晓,昨夜里他们夫妻两人是分房睡的。 担忧施霓那温吞没脾气的性子会受了委屈,于是不放心地一大早便寻了个由头,主动过来西屋给施霓出主意。 害怕施霓脸皮薄,所以程夫人有些话没明着说,只委婉地提点。 “序淮这几日每白每夜地在城郊演练场训兵,今日倒稀罕,不仅没出府门,书房的门更是半步没出,方才,下人们连早膳都没送进去。” 施霓有些意外,觉得这的确不像将军的行事作风。 程夫人看了她一眼,又补了句,“也不知道序淮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先前他在外征战苦了好几个月,回来后又累得日日不着家,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他这么熬。” 施霓自是听出程夫人话里的意思,想了想,却是犹豫地开口,“我知母亲想叫我过去看望,只是……”只是将军未必愿意看到她。 “年轻人闹个别扭再正常不过,闹得厉害,好得也是极快。”程夫人显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直接把方嬷嬷手里提着的食盒拿过来,抬手递给她,同时更是叹了口气,又说,“这回算是我倚老卖老卖个脸面,序淮是咱们将军府的主心骨,他这般,全府上下都跟着不敢心安。” 程夫人这般言道,施霓哪里忍心不应,于是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碰壁就碰壁,总不该叫老人家跟着忧心成这般。 “母亲自己注意身体才是,您放心,我待会就去。” “好孩子。”程夫人拉着施霓的手,目光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而后认真思量着说道,“雪天就别穿素衣了,衬得人脸色不好,娘去给你挑一件。” 一个“娘”字,顺口的亲昵,却是施霓近二十年来奢求不得的情感,闻言,她情绪瞬间于心头翻涌,当下更是错愕着懵怔在原地。 而程夫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说完便径自走过去打开衣柜想帮施霓挑衣服,看她没有跟过来,于是又挥手冲她招了招,“快过来呀。” 施霓吸了下鼻,知道自己这是太高兴了,于是忙应了声,面上难掩欣悦地立刻微笑走上前去。 程夫人不辞辛苦,为她挑得认真,先是拿出件藕粉色的对襟襦袄,搭配印花的百褶半裙,可对着施霓周身上下比上一比,又觉得这颜色实在压不出施霓五官的张扬美艳,可看她柜里的衣裙、袄衫大多还是浅色居多,于是不满意地回身问道。 “你这里有没有红色的裙衫,柜子里的怎么都这般素气。” 施霓抿了下唇,心想衣柜里的裙子都是新置办的大梁款式的衣衫,而大梁本身民风端谨,并不以明艳为美,所以她后期置办的自是入乡随俗,浅颜色的居多。 至于红色的,她的确是有。 当初离开西凉京都潍垣,她带来的十箱行李,其中有七箱都是款式各方明艳的衣裙,只因后来没有什么场合穿到,所以她大多数崭新的衣物还一次都没有被动过。 “说话呀,有没有?”程夫人又催促。 施霓只好如实点了点头,“有的,就是……” 后面的说,施霓脸色讪讪有些说不出口。 西凉的衣裙向来以露腰为美,一些在大梁人眼里看了会脸红心跳的衣物款式,其实在西凉也不过是寻常场合的女子打扮。 这是风俗不同,各有优缺,自没什么好指摘。 只是施霓在西凉可以穿得没有负担,更以自身丰腴身材为美,可在将军府,她若还那么穿恐怕到时都不等别人议论什么,她自己都会觉得不端雅,更觉得十足艳媚。 总结就是,地点的不合时宜。 可程夫人却坚持叫她去换一身红装,怎么拗也拗不过,施霓最后只能被迫妥协。 心里想的则是,实在不行真的穿上叫夫人看一看,恐怕到时不等自己说,她就先觉不妥地叫自己赶紧脱了,毕竟穿成那般去给将军送饭,不成半分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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