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个。 闻言,施霓轻轻松了口气,原本看将军目色凝重,还以为是真遇了什么棘手之事,叫她也连带神经都紧绷起来,结果不成想,将军竟是为此心存顾虑。 对她而言,在异乡能寻一真正的庇护已是万般幸运了,将军待她好,她更是知道。 在这波诡汹涌的上京城,能稳身立足将军府,于她,已是十分满足,既已经求得心安,她又岂会贪心无限地肖想那正妻之位,故意触碰他母亲的逆鳞? 抬睫凝神,她摇摇头乖顺地言道:“施霓自知自己异族身份特殊,本就不执着于此,等将来夫人为将军寻到门当户对的良配,正妻之位也该是她的。” “谁的?” 霍厌言辞忽戾,原本口吻中自然而现的轻柔,此刻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施霓困惑地眨了眨眼,未回过味来,于是诚恳回说,“未来之事,自是难以料定,不过大概就是京中世家名门的闺秀小姐了,将军想想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应就是那几位了。” “几位……你还想给我挑几个?” 浑浊吐息全部喷薄在她后颈上,施霓耳朵被这问声震得恍惚一麻,紧接整个身子顿然僵住,她被他拢在怀里,身承他不满的惩罚。 良久按捺情动,霍厌吻着她轻喃。 “只有你一个,懂不懂?” 施霓抬眼,湿漉漉的眼眸闪映波晃,当下被亲得五迷三道,面颊绯红着哪还见一点清明。 看她这样子就是不懂。 霍厌不免更气,于是直接恶劣地咬上施霓的耳垂,带着满满色靡意味地不停启唇嘬咬。 最后,施霓受不住地羞耻推阻,娇声求饶,“痒……” 霍厌嗤了声,再开口时,语气控制不得的带了些喘。 “霓霓,给我生个孩子吧……我不孝一次,以此,迫母亲同意。” 自古为人,孝子当先,他能艰难开口说出此话,心头又怎会落得轻松。 霓霓是西凉异族,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霍家与西凉的旧怨,更是血仇难以移除,他可以说服自己施霓无辜,却不敢向母亲言道争论。 所以,血脉相承,以新生化旧怨,这是霍厌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行之法。 “将军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 话已说到这,施霓怎会还不明白将军的言下之意,他是根本不要什么名门贵族的千金小姐,将军府女主人的位子,只为她留。 甚至不惜,谋使策计争取他母亲的应肯,只为她在将军府的日子能过得舒快些。 施霓鼻头突然一酸,看着他有点想哭的意味。 霍厌抬手往她鼻尖蹭了蹭,笑着说,“哪里是我做,若真的怀孕,不也是霓霓更辛苦?” 施霓环紧他的脖颈,喃喃轻语,“为了我,将军恐要与自己母亲生隙……” “不会。”他轻拍着她的背脊,一下一下认真安抚,“我会将一切解决好,陈年旧怨,根本与你无关。” 施霓不安地点了点头,当下依偎在霍厌怀里,眼睛转了转,真的开始认真思索怀孕一事了。 大梁注重血脉传承,若她真能有孕,即便夫人对她不喜,该也不会强行拆算她与将军。 记得昔日在西凉宫殿里,她见着一些妃嫔娘娘们有喜时,少说也要有个一月的身孕才会被诊出,若真打算用这个法子,那她和将军…… “愣神想什么呢?” 思绪忽的被打断,施霓几乎下意识开口说,“在想,怎么怀。” “……” 下巴一下被捏疼,施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时间脸色通红,有点紧张无措。 “不是……我,我没那个意思。” “是么,”霍厌手腕突然受力,两人凑得近在迟尺,听他带着戏谑意味开口,“可是我有这个意思,怎么办?” …… 皇帝将西凉女赐进将军府一事,一时间在上京城闹得可谓沸沸扬扬。 原本大家都以为此女定会嫁进皇室成妾,却不想其最后的归属,竟是将军府。 于是市井之上,不免有些英雄难过美人关的编纂故事陆续传出,不过这些也不过闹笑罢了,霍家不是普通的簪缨世家,他们与西凉,那可是真真切切存仇了的。 迎亲准备时间不足十日,又因顾及着程夫人的心情,霍厌并未将场面弄得太过高调张扬。 而施霓正好也不适应吵闹和应酬,于是自然乐意应下化繁为简的形式。 在京中她又没个相熟之人,要那么多人来看又有何用呢? 只是在等待霍厌上门期间,整个小院,也就只阿降一人面上显露满满的慌张。 她看着施霓一身凤冠霞帔被,正端坐对镜慢慢描着眉,根本毫无异样,于是忍不住俯过身去,小声附耳说道。 “姑娘怎一点不见惊慌,阿降上次都警醒过姑娘了,将军府与我们西凉有血仇在,此番霍将军突然毫无征兆地要把姑娘迎进去,不排除是为了报复呀!” 施霓目光依旧凝在镜上,“阿降放心,将军不会的。” “姑娘何以这般笃定?” 施霓抬手放在嘴边,声音压小,同时示意阿降再离近些,而后煞有其事地严肃回说:“因为,将军中了我的计。” 阿降立刻眸色紧张,追问,“什么计?” “美、人、计。” 看阿降惊得瞠目,施霓轻言一笑,同时终于将入鬓长眉画好,仔细端详,看着镜中人皎面倩倩,颊带淡淡藕粉色,从里到外都透着娇艳,还算得满意。 今日这妆容,她完全自己上手,没一个环节假手于人,该是这数月来,她描画最认真的一次。 毕竟,这是她的人生大事,即便环节不繁复,旁人更没几分重视,可只要踏足将军府,她便算是真的嫁了他啊。 真好。将黛粉放下,施霓扬唇展颜,不否认自己的期待。 这时,侯在外面的仆妇们相继进来,施霓敛神复正,而阿降也不敢再继续追问。 很快正时到,仆妇们立刻忙碌起来,有的递来苹果叫她捧握,有的拿过盖头帮她遮面。 施霓抿了抿唇,捧住苹果,垂目看着自己的衣裳。 一身红绿叠制喜服,虽不是特制,可样式却很好看,裁剪精美,很适合她。 自来到上京后,为寻低调,她便很少穿红,更很少涂抹艳丽妆容,而眼下不必遮掩锋芒,她五官的艳色尽数展露,与这衣服相衬一映,不论身段还是姿容,都绝对称得上是上上等。 被人左右搀扶围簇着起身出门,当下又听外面炮竹声惊耳响起,施霓这才后知后觉心头微荡,真实有了几分,即将成亲的紧张感。 即便在外人眼中,这不过是梁帝的谋策,将军的敷衍,甚至皇室的摒弃……可施霓却真的从心底感到高兴。 她相信,将军此时定也同她一样心绪难宁。 原本还以为门口会十分冷清,毕竟她这仄陋小院位置偏僻,往常院门外几乎是见不到半个过路人的,可不想百姓们竟如此好事,纷纷出来想看个热闹,于是一整条街巷,处处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她一出来,气氛一瞬达到高潮。 “西凉降女嫁我们战胜将军!西凉王没面子哟~” 人群中,也不知是哪个胆子大的,突然对着她扬声一句,只是施霓在西凉受了太多苦难,对它早没了故国的感情,所以现在闻言,并未有丝毫情绪波动。 可大梁人却似乎格外得兴奋,一人出声后,后面便一个接一个地跟附,甚至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有一道传进施霓耳里。 “我说霍将军为何要娶着这西凉女呢,方才还困疑,现在是全明白了,将军这是要把人娶回去羞辱啊哈哈哈!” “对对,西凉的男人被我们将军杀了,西凉人的美人,却被我们将军给占了!西凉王这脸……真疼啊。” “住嘴!再乱嚼舌根,小心尔等的脑袋。” 施霓一下回神,辨出这声音是荆善,便想他若在近前,那将军岂不是…… 还未继续思寻,手腕被人忽的一拉,她脚步踉跄了下,被迫进了一人怀里。 她大惊,刚要推拒,可盖头却被人一下撩开了。 是将军…… 施霓目光惊讶,面容同时全露,一副倾城绝世的姿容落眼人眼,瞬间引得道路两旁的观礼路人屏息一顿,而后赞声连连。 “将军,快帮我盖上。”施霓忙提醒。 “他们要看,就看个够。” 话落,他直接她人打横抱起,而后外走几步,旋身登上马镫,将施霓抱于身前,明显是要共乘一骑的意思。 可……哪有这个规矩?那轿子还空着呢,在旁的仆妇们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忤逆将军的意愿。 施霓坐在高处,背贴着霍厌,心里不安地想,若真如此他们哪里还有半分的低调? 将军简直就是在向全城人宣告,光明正大,骠骑壮马,他明正言顺来娶她。 “好多人在看……”施霓颤睫。 霍厌伸手搂住她,“今日本将军勉强大方一回,明日,夫人就该被我霸着了。”
第72章 眼见迎亲队伍渐远,隐于人群之中,做了身份遮掩的宣王和宁乐公主,不由站在原地出神眺望。 郎与新妇,共骑同行,引道旁无数行人侧目,这般于婚日的高宣姿态,在大梁传统内敛的民风之下,实在算得罕见称奇。 不乘轿辇,不戴红盖,真不知这是霍将军拥美人以讽西凉的特别手段,还是抱得佳人欣悦而发,想在天下人眼前一番炫耀? 宁乐公主思寻不明,慢慢收回了目光,不过认真想想也觉后者作为缘由不太可能,霍将军威正矜高,又岂会是为贪恋美色而忘记仇恨之人。 “五哥,别看了,人都走这么远了。” 宁乐适时出声,将身侧萧承凛的思绪唤回。 闻言,对方掩饰性地收眼一笑,神色并无太多异样,可这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苦涩。 见宁乐的目光依旧打量在他身上,萧承凛颔首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道:“只是惊讶于霍将军的大胆行事风格,这才不免多看两眼。” 哪里是看霍将军啊,方才五哥明明和周遭百姓们一样,眼珠子都快定在施霓身上移不开了。 宁乐也不知信了没信,闻言撇撇嘴,忽的有些怅然,“太子哥哥还是闭门不出?我听说昨日,他甚至连早朝都没有去上。” 听宁乐忽的换了话题,萧承凛松了口气,之后神色微动地点了点头,语气不明地开口,“是以身体有恙为由,告了假。” 宁乐叹息,这话谁信。 先前太子哥哥求娶西凉女一事到底已在宫内传开了,下人不敢妄论主子的碎语,可宫里女人多,为主的更是不少,此番又是男男女女之间的闲话,岂会少得了被编排一通,只不过大家顾及着皇后娘娘的面子,这才没把话传到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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