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原勾唇一笑,俯身在她耳边:“今日,换个地方。” 他套上外袍,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奔向阁楼书房。 漆黑的房间门重燃灯火,暗沉沉的光芒,将在窗上映出交叠的身影,夜风拂过,不知是窗动还是影动。 岁安并不抗拒这种事,甚至在熟能生巧间门,渐渐体会到了有趣之处。 可随着谢原的技术精进,她回回都的做到迷迷糊糊,尤其今日还换了地方,结束时她又困又累。 恍然间门,谢原似是起身出去了,有水声响起,睁开眼,已回了卧房。 谢原很快回来,抱着她睡下,岁安在他怀中找到熟悉的位置,安心窝好。 同样的夜里,有的夫妻琴瑟和鸣,有的夫妻彻夜难眠。 “竟然是他。”魏楚环得知商辞回京任职的事情后,大半夜了还没睡着。 萧弈:“没事的,他还能吃了我不成。” 魏楚环哪里听得进去。 “他算什么东西,也敢叫你替他做事?竟是我大意了,原以为他被北山赶出去,便没了前途,谁想他竟去了扬州,投到了皇叔门下。” 魏楚环此刻有些混乱,一面气着,一面又惧着。 她看向萧弈,一字一句道:“阿羿,你一定一定要小心这个人,不要相信他说的话,若他要你做什么,一定要三思而行,也一定要告诉我。这个人卑劣成性,当初他什么都不是,尚且背叛了我表姐,如今他有权有势,一定……一定……” 一定会报复。 毕竟,是她一手促成了商辞对岁安的背叛。 “不,我才不怕。”魏楚环精神一振:“当初是他意志不坚,是他选了别人,自己做的决定,凭什么怪别人!” 萧弈褪去了平日的浮躁,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到怀里,轻拍安抚:“没事的。” 魏楚环鼻子一酸,紧紧回抱住他:“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绝对不会。” 萧弈笑了一声:“这话说的,我是那么好欺负的?” 魏楚环埋在萧弈怀里,忽然心头一动。 不,也不是没有人能治商辞。 商辞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她是最能治他的人。 像是找到了最后的王牌,魏楚环神色一松,缓缓睡去。 这一觉终究睡得不安稳,次日,魏楚环起的比萧弈更早,她走出房门,招来自己的人。 “去查商辞,把他离开长安这几年的事情全都查清楚!” 相较于萧弈夫妇,谢原和岁安这一觉睡得极好。 岁安睁眼时,谢原还在身边,分明已醒了,可还是搂着她眯觉。 “你不上值了吗?” 谢原懒懒的应了一声:“其实晚点也没关系。” 他从不会耽误上值,今日竟像是彻底惫懒。 岁安觉得不正常,想着两人昨日的谈话,她直接问:“是因为商辞?” 她的直白让谢原笑了一声,回答的同样坦荡:“实不相瞒,正是他。” 岁安嗖的坐起来:“怎么了?” 谢原被她吓一跳,笑着将人拉回来:“放心,没事。” 岁安在他胸口画圈:“你和我讲讲嘛。” 谢原:“讲了如何?他为难我,你冲上去把他砍成十段八段?” 岁安小声道:“若他为难你,或许……多多少少,有我的原因。” 她灵机一动,跟他类比:“就说上回卢娘子的事,你不也将我放到身后,自己出面去解决吗?既然是自己引起的事,自然不愿由身边的人来承受。” 谢原枕着手臂,好整以暇道:“上次?哪次啊?你让二郎在国子监给我传消息那次?”
第80章 哎呀, 好像说穿了。 岁安抿住唇, 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冲着谢原眨巴眨巴。 谢原老神在在:“看来是那次了。” 岁安抱着他的腰拱了一下,过去了,都过去了。 谢原轻轻笑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 商辞如今以侍御史身份充任括户使, 同各司要卷宗,不过尚书省过去多年似乎对这一块做得不够缜密, 缺漏过多,一时拿不出来。” 岁安一怔, 扬起脑袋问:“卷宗?若拿不出来会怎么办?” 谢原捏了捏他的脸颊:“又小看我不是。我能拿不出来吗?” 岁安没说话, 眼珠上下一动将他扫了扫, 话都在眼神里:那你惫懒怠工是为何? 谢原竟看懂了,陡然扬声:“就不想这么早去,少看他两眼,行不行?” 大清早的,岁安被逗得直笑。 忽的, 她眼神一动, 从他怀里坐起来,催促他起身:“赶紧起来!” 谢原被她闹得无法, 且他一贯早起,这会儿也的确睡不着了,唉声叹气的认命。 收拾的差不多, 谢原出府上值,好在商辞并没有一大早就来尚书省跟他找不痛快。 商辞要卷宗,谢原不是拿不出来。 这事也是凑巧,他近来正在和周玄逸议事, 周玄逸自己的手札加上他们这段时日以来搜罗的零碎文书和卷宗,差不多能窥近十年来各道大致情况。 虽然不及存放在衙署的卷宗那般全面正规,但若只是拿来参考,帮忙检括流人,绰绰有余。 除非商辞存心找茬,非得要完完整整十年卷宗。 快到中午时,忽然有人进来通传,请谢原出去一见,谢原正奇怪谁会这时候来找他,出去一看,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岁安的身份,出入皇宫尚且自由,只是到设于宫中的衙署要费事些,得由内侍领路,今日她是请了太子派人带她过来。 岁安将他一抓:“跟我走!” 谢原:“去哪儿?” “来就知道了!” 谢原直接被她带离出宫,一路直奔北山。 北山前山是书院,后山为宅院,谢原至今都没把这里走遍过。 岁安拉着他左拐右拐,到了一处新的院子。 这里干净又安静,谢原走进才发现,整个院子都用作藏书。 岁安在进门处拿过本册,随手翻了翻,然后拉着他直奔某片书架,站定,她抬手示意:“都在这里啦!” 谢原顺着她所指看去,不由愣住。 目光所及,从建熙八年至今,十年相关卷宗,全部在列。 烈日当空,渐渐毒辣,一墙之隔的藏书室,沁凉寂静,时而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地面一尘不染,明亮沁凉,谢原席地而坐,让岁安坐在自己怀里,两人面前摆了一堆从书架上拿下来的卷宗。 这里的卷宗并不止包括尚书省六部各司,中书门下各司事务的记录卷宗也全都齐备,以如今的存量来看,怕是圣人刚登基开始便有了这样一个地方。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宫中各司卷宗有缺漏,圣人竟没有为此问责过。 想是大动干戈来补这些,既耗费人力物力,也未必能补全补正,圣人若真想查问什么事,有这里足够。 谢原看着看着,眼神不由得偏向岁安,目光里含了思索。 “我竟不知北山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这些你都看过?” 岁安:“卷宗又不是什么值得参详细读的经典珍本,大多是流水账,有需要才会查找,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大理寺和刑部的案卷记载了许多案例,若你还任大理正,倒也值得一看。” 谢原挑眉,略带点嘚瑟:“那些我早看过了。” 岁安唏嘘:“咦,好厉害呢!” 谢原很配合的做了个得意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别开脸笑了。 “不过,”谢原问回刚才的问题:“北山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岁安眼神微动,谢原甚至看到她的表情凝了一瞬,目光轻轻垂下去。 谢原:“若是不方便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暗查司。” 谢原:“就是岳母……” 岁安点头。 “暗察司要为圣人而立,需时刻掌各道消息、军事机要,但又不仅于此。自设立起,它便一刻不停、一丝不漏的关注着国家的运转,大事小事,都有暗察司的事,它是国君之眼耳,延绵万里,不绝不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原竟觉得岁安在谈及暗察司时,神情态度都很不同。 不像往日那样一眼看去的温顺乖巧,还多了几分认真和严肃。 谢原转眼打量起这里,心里隐隐有些琢磨。 算起来,暗察司应当在岁安出生之前便废了,可这里的卷宗却一直储存到今年。 也就是说,即便暗察司废去多年,但有些事情,依旧在暗中进行。 “对了。”岁安忽道,谢原看向她。 “我今日请示过母亲,得了允许,你可以在这里找需要的卷宗,不过这个地方不可向外人道起,届时有人追问卷宗来处,你可随意诌个理由,说在宫中某个库房找到的也可。” 谢原说:“放心,我明白。” 他心里琢磨着暗察司的事,眼里看着岁安,心中忽然一动,脱口而出:“岁岁。商辞向圣人提议一事,你可听说了?” 岁安一愣:“为什么问我?” 谢原失笑,想了想,又问一遍:“抛开商辞这个人,就他提的这件事,你以为如何?” 他这么说,便是告诉岁安,纯粹议事,不杂人情。 岁安没想过谢原会跟自己讨论这些,但见他眼神含着鼓励与期待,她也不好扫兴,肃着小脸想了想,说:“可以说是好,也可以说是糟。” 谢原来了兴致,“怎么说?” 岁安瞅他一眼。 谢原继续用眼神鼓励。 岁安抿了抿唇,依了他。 这时还要追溯到萧弈第一次拉谢原应酬,被她小惩大诫,结果闹得满朝风雨说起。 那时,谢原为了转移矛盾,主动提出了国库空虚一事,且引起了争议。 事后,朝中果然没有再追究北山和她什么事,但对于如何充盈国库一说,却始终没有定论。 “平阳县主告诉我此事时,也提过商辞的检括之法,无非是将离乡逃税的流人查出来,重新编册入籍,收其税钱,但他并非盲目检括,而是含了利头在里面。” 检括之举一旦铺开,那些离乡逃税的流人必然要想办法遮掩,但这其实并不容易,政令层层下发,严查暗访,不说全部挖出,十之七八总不会差。 但其实,若非逼不得已,谁想要背井离乡,当个逃税的流人? 这样的日子不好过,一旦被检,那就更要躲躲藏藏,日子都过不了了。 所以,商辞设了一个前提,若是主动投报上门的流人,每丁收取一千钱,重新入籍后,免其未来三年税赋徭役。 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且不说三年的赋税和一千钱,后者更划算,仅是每月的徭役都够人喝一壶,此法省钱省时省力免罚,关键不必再流窜逃离,未来三年都可以专心耕产,得安定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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