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知道,他谢小郎君根本不稀罕这玩意儿,从那起,这枚暖玉变成了他的发泄对象。 练烦了便抓着磕一下丢一下,还不敢损毁,怕被吊起来打,便连泄愤都泄的很有分寸。 有次实在气恼,他过分的在上头画了个乌龟祖父,不料墨渍渗入裂痕,至今未能除尽。 然而,撒完气,该练还得练。 积年累月,它遍身伤痕,他则练就一手备受师长赞誉的行草。 岁安没想到,一块小小的玉石竟然承载了如此厚重的意义,不由叹道:“这太贵重了。” 虽然磕碰明显,但对谢原来说,它一定很有意义。 谢原凝视着岁安,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点点头:“的确贵重。” 不等岁安开口,他语气一转:“可定亲礼不赠贵重之物,难不成留到下次定亲再赠?” 岁安无法反驳。 她觉得谢原这人并不像朔月和玉藻打听的那般,是个肃然端正的君子。 他也有随意玩笑揶揄打趣之时,随意但不轻挑,揶揄也占着道理。 等等。 刚刚放松的少女,心头复又一紧。 她还得还礼啊。 同样是赠玉,谢原的礼意义厚重,她却是交由旁人备下,名贵有余,意义不足。 方才她已做的不太好,若回礼再不用心,叫谢家觉得她怠慢这桩婚事,实属无益之举。 岁安心念一动,并未拿出一早备好的礼,而是从脖子上取下一物来。 谢原一见那东西,眼神都变了。 细细的金链上,坠着一只小巧的金哨。 谢原:“那日,你就是用这只金哨控雕?” 岁安点点头:“是。” 谢原生了好奇:“是你自己驯的?” 岁安犹豫了一下:“算是吧……” 谢原听出个中曲折,却未细问,只是摇摇头:“这个我不能收。” 岁安不解:“为何?” 谢原指了指天:“我若拿了,你还怎么控它。” 原来是这样,岁安笑道:“不打紧的,不一定要用哨,叫叫认得我的声音和样子。” 谢原心中一动,“那日在荒屋,你与我吵闹哭叫,其实是在唤……”然后发现另一个趣点,不由发笑:“它叫‘叫叫’?” 岁安心想,这个谢郎君,缓解气氛是一把好手,令人尴尬的本事也毫不逊色。 自相识以来,她都记不得因他历经过几回尴尬了。 “那日……是权宜之计,你还是忘了吧?” 忘? 过目难忘还差不多。 谢原清嗓,正经道:“嗯,我已忘了。” 其实谢原想的不错,那只名为叫叫的金雕认得岁安的声音,它是被岁安驯服,不会离开她太远,就连玉藻等人那么快赶到,也是叫叫的功劳。 “原先叫叫只认得我的声音,后来有人告诉我,哨音律多变,可以发出更明确的指令,我便多加了哨音来驯,如今它已听得懂几种命令。” 谢原:“那日攻击歹徒的哨音也是其中一种?” 岁安点头:“是。” 有趣,谢原心想。 岁安觉得谢原对叫叫很感兴趣,这也恰是她能聊的领域,不自觉主动起来:“你要不要见见它?” 谢原眼神一亮:“可以吗?” 岁安:“当然可以啦!” 为了证明金哨并非不可或缺,岁安站起来,抬手拢在唇边,放声呼唤,片刻后,叫叫果然应声而现,岁安抬起手臂,它精准落下,再次压得少女手臂一沉。 “看!”岁安满脸骄傲,像在展示独家珍宝。 谢原好奇叫叫不假,可等叫叫出现,他的目光却不自觉转回眼前的人身上。 这是今日见面以来,她第一次放下那些客气和拘束,尽显开怀。 她真心欢喜,是这个样子才对。 谢原迎着少女骄傲与欢喜,微微一笑:“厉害。” 他握着金哨:“既如此,我便收下了。” 岁安见他肯收,松了口气,抬手就将叫叫送入碧空。 这一发力,红色的锦盒直接从袖口飞出,在谢原眼前划过一道艳丽的色彩,啪叽掉在地上,盒子摔开,里面崭新且昂贵的玉佩滚落出来。 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这一份像是定亲礼。 只是有人临时改了主意。 岁安:…… 谢原:…… 玉藻和朔月二度转身扶额。 时光不可逆流,救场虽迟但到。 朔月端着茶果笑盈盈的走进来:“女郎,谢郎君,说了这么久的话,用些茶点吧。” 然后熟练地布茶布果,离开时飞快蹲下,连盒带玉一并捡走,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 谢原玩转着金哨,金晃晃的哨子在他指尖转的越来越快,最后,谢原终于没忍住,低头笑起来。 岁安面带微笑,可藏在桌下的两只手相互拽啊拽,都拽出了汗…… 两人见了面,说了话,换了礼,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谢原便起身告辞。 岁送他出山门,两人站在山门处道别。 谢原听着岁安客客气气的称呼,想了想,试探道:“你我婚期将近,倒也不必太生分。我大喜欢什么缠绵的称呼,若你不介意,可同旁人一样唤我元一。” “元一。”岁安乖乖喊他。 谢原笑问:“那我唤你什么?” 岁安很有诚意:“你随意就好。” 谢原从善如流:“好,岁岁。” 岁安抿了抿唇,很轻很轻应了一声:“嗯。” 谢原离开,刚走出几步,忽然回头:“岁岁。” 岁安:“嗯?” 青年背后是广阔山景,可他笑容清浅静静伫立,便胜万千风景:“可知我为何选这个做定亲礼?” 岁安没能答上来。 谢原并未催促:“不着急,何时想到再告诉我。” 岁安乖乖点头。 谢原按下心中那点失落,将金哨摸出来:“当真送我这个?若你后悔,可以再换回来。” 一个“再”就很有灵性。 岁安猝不及防,恨不得冲他大喊——你赶紧走吧! 谢原没等到回应,无奈一笑,拜别离开。 走出一段后,谢原回头,已瞧不见岁安的身影。 青年脸上的笑容淡去,从袖口抽出个红绸盒子来,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只玉镯。 玉镯是孙氏与谢父定情之物,特地传与他作定亲之礼。 临时起意替换定亲礼的,不止李岁安一人。 谢原把金哨一并放进去,望着绵延山景自言自语:“傻姑娘,到底懂没懂我的意思啊?”
第22章 “谢郎君……是不是不大满意这门婚事,心有抗拒啊?” 岁安回到房中,坐在书案前,一手托腮,一手托玉,不解道:“为何?” 朔月犹豫道:“奴婢胡乱揣测,怕说出来女郎不高兴。” 岁安:“无妨,说说看。” 玉藻也好奇的看过来。 她纯粹觉得谢大郎忒小气,定亲礼弄这么块破玉。 但见朔月神情,又不像是小气那么简单。 朔月开始分析。 定亲礼象征这门婚事或含祝愿的物件,谢大郎以此为礼,便是以此为喻。 首先,他练字是因祖父督学,这是否暗示两家结亲也是谢太傅安排,他只能接受,而非主动情愿? 其次,他在此过程中频频生出逆反情绪,甚至有打砸辱长这等暴力行为,若对应到婚事和女郎身上,简直叫人害怕! 玉藻被带入了戏,当即握拳:“他敢动女郎一根手指头,我废他全身!” 岁安冲她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你冷静点。” 朔月竖手,神情肃然:“别忙,先听我说完!” 最后,谢大郎学有所成,但这颗陪伴他走过严寒酷暑,见证他成长的信物,却已满身伤痕,被送给岁安,这玉石岂不就代表岁安? 她也是被安排到他身边,将陪他走过四季寒暑,待熬干青春年华,便会被抛弃! 老天爷哦,谢原哪里是来送定亲礼,分明是不满安排又无力抵抗,对女郎挑衅暗喻来了。 啊!!! 好生气啊! 现在退亲还来得及吗!? 玉藻:……思绪跨度是不是太大了? 脑壳疼。 岁安撑住脑袋,不想说话。 忽的,她瞧见书案一角堆着的诗集文册。 自从谢家提亲一事传开,朔月和玉藻贴合待嫁少女的心思,搜罗了许多关于谢原的事情,助她了解自己的未婚夫君。 这里面包含他当年在考场夺魁的文章、才情大发赋过的诗文,甚至他的武艺。 据说,谢原加冠那年,曾得一柄宝剑,兴致大发,呼朋唤友去试剑。 那也是个明媚的春日,梨花树下的青年挽花舞剑,带起一片雪色翻飞,满园惊艳。 人送别号,芳心试剑君。 看着这堆关于谢原的东西,岁安心头一动,拿过一幅字展开,神情微怔。 她想起父亲批阅文章时,常常在展开一瞬间便啪的合上,嫌恶的丢到一边,因为字太难看。 今朝在学作文章,来日御前递谏言,且不谈那些各成风骨的风骚墨客,就入仕为官而言,一手工整好字,既赏心悦目,又示为官公正,乃文官必备启蒙首选。 是以,家中的小郎君到了年岁就开始在长辈的安排和督促下读书习字,再正常不过,甚至许多人在长大懂事后,于才华上矮别人一截,还会苦叹幼时懵懂无知,浪费光阴。 这正如男婚女嫁,这件事本身不论对错,谢原排斥反抗的,也不是事情本身。 他话中玄机在于——谢太傅为他选楷书启蒙,最后,他擅长的却是一手草法多于楷法的行草。 他许是想告诉她,就像练字时选定适合自己的书体一样,若成婚是迟早要做的事,也该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人? 哎呀! 岁安背脊一直,难不成是她今日表现得不好,谢原误以为她心意勉强,所以做此暗示? 下一刻,少女的心思又转回来——又或者,她其实也非谢原认定的合适之人,朔月理解的意思恰是谢原想让她理解的,企图借她之手中断婚事? 眼看着要开始胡思乱想,岁安及时在心中叫停,于骤然涌起的疲惫中撑住脑袋,长叹一声。 真麻烦呀。 少顷,岁安来到母亲的院子,想借个人。 靖安长公主问都没问,直接把岁安要的人派去了。 “女郎有何吩咐?”阿松是佩兰姑姑的女儿,年纪比岁安还小两岁,性子却十分沉稳。 岁安:“明日一早,你替我办件事,按照我说的传话即可。” 阿松:“是。” 朔月挤到玉藻身边咬耳朵:“女郎为何不让我去办?” 玉藻木着脸答:“可能怕你在谢府大门口和谢郎君吵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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