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着晒完书,孙氏让岁安回去休息,待午饭时唤她,岁安站了半天的确累了,没想到公爹有那么多书,而且每一本都是自行手抄装订。 她以为谢原的字已经算是颇具风骨,可与谢世知比起来,方知何为乳臭未干。 谢原差远啦,等他回来,她要嘲讽他。 刚出院门,玉藻忽然看向一旁。 岁安心情不错:“怎么啦?” “有人躲在那。” 这情景,似曾相识。 全氏才转了个身,谢宝珊就跑了,她急的直跺脚:“这孩子,马车还在等着呢!” 谢宝珊缩在绿丛后,肩膀上被人一拍,她吓得弹起来,还记得要捂住嘴。 岁安出现在身后,神情揶揄:“干什么呢?” “大、大嫂……”谢宝珊一看到岁安,顿时像是看到救星,呜呜着扑过来。 岁安:? 谢宝珊道出原委。 自从她得了圣人夸奖,在院子里几乎能横着走,尤其是母亲,再也不数落她,看她的眼神都亮了。 可没神气多久,宫中传话,皇后娘娘请她进宫小叙。 她吓坏了,母亲高兴坏了。 谢宝珊精心装扮被送进宫,又被皇后告知,要给太子献舞。 最要命的是,她和太子面面相觑,一个不会跳,只能硬跳,一个不想看,却满脸麻木的看完。 完了皇后问太子好不好看。 太子竟然答,好看。 简直不可置信,储君也可以这么虚伪的吗!? 于是,就有了她隔三差五低调入宫,然后熬过一场水深火热的尴尬经历。 谢宝珊泪眼汪汪:“大嫂,救我。” 岁安:…… 这时,宫里来人传话,靖安长公主今日进宫,让岁安一并进宫小叙。 刚说完,全氏也找到了谢宝珊:“你乱跑什么!” 谢宝珊乞求的看着岁安。 岁安摸摸她的头,好可怜哦。 “别怕,我陪你进宫。” “嗯!”谢宝珊双目一亮,仿佛找到了活着的希望。 于是,两人一起进宫,随内侍抵达皇后的凤华殿时,太子和靖安长公主都在。 皇后亲和的免了她们的礼,笑道:“岁安成了婚,便难得见一回母亲,今日可得好好说话。” 靖安长公主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所以娘娘还是好福气。” 皇后怅然的看太子一眼,笑道:“在跟前也有在跟前的忧心。”顿了顿,又展颜道:“说起来,岁安也许久不曾见过太子了,太子偶尔还会念叨你呢。” 岁安看了眼端正坐在皇后身边的玉面郎君,冲他笑了笑。 靖安长公主眼神一动,“不若这样,本宫先同娘娘说说话,让孩子们去外面叙叙旧。” 皇后:“甚好。”然后看向身边:“宸儿,你不是念叨表姐吗,现在表姐来了,还有谢娘子,你一并招待。” 太子起身一拜,身边的奴婢已走向岁安与谢宝珊,“谢夫人,谢娘子,请。” 三人出了凤华殿,在花园里晃悠,太子闷闷不乐,谢宝珊惴惴不安。 岁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主动选了处凉亭落座。 谢宝珊眼珠一转,指着前面:“殿下,大嫂,那里的花儿很漂亮,我能不能去瞧瞧。” 岁安看向太子,太子稳重道:“谢娘子随意。” 显然意不在她。 谢宝珊如获大赦,拔腿就跑,她相信大嫂一定能为她解围的! 太子看着谢宝珊走远,又将左右谴退,待只剩岁安一人在近前,太子白玉般的脸蛋慢慢垮下来。 岁安笑了笑,柔声道:“殿下不高兴吗?” 许是受到建熙帝的影响,太子从小就对岁安这个温柔的表姐有种天然的信赖和喜爱。 就说春神祭那次,明明是岁安有所求,希望他能帮谢家五娘说两句话,可她指导的那番话,却让他也在父皇和众臣面前出了彩,父皇看他的眼神都欣慰不少。 这就是表姐和其他人的不同。 其他人有求,是单纯的索求和回报,但表姐考虑的更周全,不会让人为难,只会让帮忙的人都帮的满心欢喜。 太子卸下人前的持重,撑住脸:“表姐,我未来真的能当好一国之君吗?” 岁安:“为何这么说?” 太子看岁安一眼,语气都沉了:“父皇自数月前起,就为孤指了许多老臣作老师,还将诸多事务都交给孤。” 岁安点点头。 太子:“这是父皇的信任,孤是想要做好的。可是每当孤有想法,定会被老师们反驳质疑、说教纠正,他们还爱拿孤与昔日的父皇比较!” 太子肩膀起伏两下,渐渐激动:“孤是听着父皇的故事长大的,还需要他们来讲吗!?论坚韧、眼界、谋划,孤是比不上父皇,可、可气就气在他们是故意拿父皇来压我,因为知道孤不敢反驳,只能听之任之!若日后的朝堂是这般情景,孤宁可——” “殿下。”岁安忽然打断他,脸上的笑容淡去,声音仍温柔,“不可胡言呀。” 太子及时住口,奈何这情绪憋了太久,今朝吐露,激的眼里都充红。 岁安心下一软:“我问殿下一个问题。” 太子收拾心情,静候下文。 “今有一人,家徒四壁,满室老弱,却凭一己之力携老小熬过荒年,不受饥寒,可叹否?” 太子点头:“此人必定坚韧勤苦,还有智慧。” “又有一人,生于平凡,富裕不足,权势不沾,唯三餐不愁,他不甘于此,苦读书,跃龙门,登青云,封王侯,改家族命运,可敬否?” 太子微愣。 岁安:“二者皆有一份坚毅、勤苦与智慧,可个中又有不同。一个是绝处求生,一个是为志向抱负,虽然不同,但在各自的情境中,又都珍贵难得,不应当分高低。” “昔年的圣人,的确令人钦佩,但那是时势所逼;殿下生于太平盛世,世间珍贵唾手可得,不受无奈逼迫,您可以用自己的所学所得,来造一个更胜今下的盛世,今非昔比,何必因三言两语困于时势英雄之论呢。” 在太子逐渐明亮的眼神中,岁安眼珠一转,无端攒出几分刻意的骄矜:“倒是那些拿昔日情景与今朝作比者,我才要问问,他们是希望殿下也身处旧时情景,受同样打磨才值得被肯定吗?这是在盼着国运衰落,国家再陷战火?看不惯这太平日子了?” “哈哈!”太子一改颓靡,双手击掌:“说得好!我当时就该这样反驳的!” 太子一双眼亮晶晶的:“表姐不愧是姑父教的,若叫你去同他们吵架,你定无敌!” 岁安也撑住脸,微微歪头,笑容清甜:“诡辩罢了。稍稍思索便可破语境。” 太子不赞同:“吵架就是讲究一个当下的快准狠!回味思索那都是事后的事!我已赢了局面,他们就是回过味来也只有懊恼的份儿!” 岁安放下手,轻轻叹道:“可殿下是为治国安邦,不是为一时争执得胜的快爽。” 太子激情略有消减,眼看向岁安,忽然想起父皇与他讲过的故事。 昔日,父皇的确艰难,但他身边还有姑姑出谋划策,让他全无后顾之忧,放心信任。 若表姐能像姑姑一样,那就好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现实,姑姑有多凶悍,表姐就有多绵软,如今嫁了人,更是不可能抛头露面。 岁安:“说起来,陛下为殿下选的老师里,应当还有谢太傅,他也不好吗?” 提到谢太傅,太子抿了抿唇:“说不上不好……就是……” 就是太沉默冷淡了。 谢太傅的确是唯一不会频繁拿过往来说教的老师,这一点太子很满意。 但他也不会在太子被“围攻”时替他解围,多数时候,是太子主动请教疑难,谢太傅才开口解答,当然,谢太傅也是答得最通俗易懂的。 只是太子感觉不到自己有被保护,就更别提依靠了。 岁安闻言,嘀咕了句:“原来如此。” 太子好奇:“什么?” 岁安笑笑:“大抵他们谢家都是这样教导儿郎的,叫你自己摸索,自己滚爬,再自己攀登。” 太子眼珠一转,面露调侃:“表姐是想到夫君了吧!” 岁安敛眸:“我在与你说正经的。” 太子:“孤也在说正经的。原先孤对那谢郎君不甚了解,但经过今日一事,他倒也是个机灵护妻的。” 岁安抬眼:“什么事?” 太子就将今日朝堂上的事全说了,谢原极力护她,不许旁人说岁安半个字不好,御史中丞被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当然,还有姑姑坐镇呢! 岁安怔然:“竟还闹了这么一出。” 太子忽然拍了拍岁安的肩膀:“表姐别怕!孤平生也最讨厌那些糜烂风气!表姐做得对!就算没有谢郎君,孤也会保护你的!” 岁安冲太子笑笑,眼底藏了几分浅思。 她忽然决定不嘲笑谢原的字了,其实他的字已具风骨,挺漂亮的。 说的差不多,岁安想起谢宝珊的事,遂问了太子。 太子一听,也是无奈。 因为朝中的事,他很不开心,母后便想法子为他宽心。 上次春神祭,他夸了一句谢宝珊有趣,跳的舞都让他心神舒坦,母后就记住了,还把人接进来给他献舞解闷。 太子是储君,有自己的涵养和孝道,纵然谢宝珊的舞跳的稀烂,他既不能抹杀女儿家的颜面,也不能辜负母亲的好意,只能麻着一张脸,看似在赏舞,实则神游天外。 思及此,太子拉住岁安的袖口,眼底朦胧升腾:“表姐,帮我……” 岁安:……
第53章 了解到太子和五娘的情况皆源于皇后的爱子之心, 岁安哭笑不得。 她微微俯身,教太子如何与皇后回话,太子听完,目光已经彻底明亮起来。 “这样就可以了吗?” “娘娘是为你在劳心, 你若好了, 她自然无忧, 殿下是忧思甚重, 本末倒置, 顺着娘娘的心思想,这本就不是难事。” 言及此, 岁安也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殿下还小, 尚且处于学多于用的年纪, 不必急于定论,未来还长。” 岁安语调温柔细腻, 听来心中熨帖, 太子深吸一口气, 重重点头:“孤明白了。” 岁安:“那我就将五娘带走了。” 太子更重的点头:“好!” 回到凤华殿,靖安长公主与皇后已经谈完, 两人站在殿外, 像在闲谈,又像在等候。 皇后见太子较离开时活泼许多,心下一松, 见谢五娘安静站在岁安身边也没多问, 只说:“那本宫就不耽误你们说话了。” 靖安长公主颔首一笑, 岁安与五娘行礼恭送,待人离去,靖安长公主眼眸一扫:“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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