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然,便请你们父母前来,当堂对质。” 几个孩子抖了一抖。 江湖事江湖了,闹到长辈那里,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对了,我父亲在北山上教书,也不晓得你们听过没有,但凡分析出个对错,便将有错之人送上北山读书,待什么时候懂得了道理,什么时候再放下山。” 岁安一提北山,震慑力直接升级。 这年头,家中有顽皮小儿的,早已不兴说什么怪力乱神的恐吓之语,大家都说:“你再胡闹便送你去北山读书!” 别说小郎君们,便是谢宝珊都如遭雷击,跟着他们一起摇头如拨浪鼓。 他们不要去北山! 不要! 他们嘲笑谢宝珊长得胖,又时不时联合起来捉弄她,多少理亏。 谢宝珊私下报仇,还携带利器,也是错。 但凡当堂对质,就是全军覆没啊! 小哑巴郎君们喊不出来,都开始默默流眼泪。 谢宝珊虚虚伸出手,想拉岁安的袖子,又不敢。 气氛烘的差不多了,岁安一本正经的转折:“其实你们也别太害怕,圣贤仁德,会给诚心知错的人一个机会。倘若圣贤之灵能原谅你们,此事就一笔勾销,如何?” 几个孩子全都盯住岁安。 岁安:“你们过来同她赔礼道歉,我知你们现在说不出话,但若你们是怀着十足的诚意与懊悔来认错,圣贤之灵一定会谅解,还你们声音,那我自然也不会再追究。” 这样就可以一笔勾销不去北山吗? 那不如试试! 几个小郎君相互对望,然后踟蹰着走了过来。 岁安伸手一点:“你个子最高,你来!” 高个儿小郎君面色涨红的出列,站在谢宝珊面前,慢慢张口道歉。 可惜,是个哑炮。 他急了,又试了几次,还是没声儿。 岁安幽幽提示:“我说了,不可带一丝一毫的阳奉阴违,圣贤之灵在天上看着你们呢!” 又转头对玉藻道:“小郎君有些急了,你身上可有水袋,拿来给他润润嗓子。” 玉藻走过来,将水袋递给他:“这水袋尚未用过,郎君随意。” 小郎君连忙拿过来,喝水润了润喉,又酝酿片刻,他缓缓张口:“我不该妄议你,谢娘子,请你原谅,抱歉。” 说话了!他有声音了! 高个儿小郎君喜极而泣。 岁安两手一摊:“看,我说了,心诚则灵。” 剩下的小郎君争先恐后要上前来道歉,可前两次总是失败,然后岁安便在旁边安慰,让玉藻给他们润喉。 当所有小郎君都顺利用自己的声音真心真意赔礼道歉时,每个人脸上都漾着幸免于难的庆幸。 岁安看向玉藻:“送他们回父母那边吧,若对方问起什么,你只管好好解释。” 玉藻心领神会,将几个小郎君带走了。 刚吩咐完,身边响起“噗嗤”一声笑。 “你笑什么?”岁安忽然转头,盯住谢宝珊,明明从一开始就在帮她的人,竟然沉了脸。 “今日是桓王妃设宴,你身为宾客,竟私藏利器利器企图伤人,还觉得自己有理?” 谢宝珊卡壳。 怎、怎么办,现在是轮到她了吗!? 大哥救命啊…… 下一刻,一只手伸了出来。 谢宝珊:? 岁安严肃的说:“东西给我,没收。”
第9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袖箭就这样交到了李岁安手里。 岁安将袖箭一收,打量起她:“可有受伤,能走动吗?” 谢宝珊嗫嚅道:“脚好像崴了。” 刚好朔月过来,告知初云县主已去了园中厢房休息,大夫也到了,并无大碍。 岁安道了句“正好”,让朔月找人把谢宝珊送去一起治了,就说是见到园中孩子在疯闹,一个不小心受的伤。 确认对方身上没有动不得的伤后,岁安亲自把谢宝珊扶起来,又顺手帮她把乱掉的裙子和头发理好,忽然说了句:“这不是挺可爱的。” 谢宝珊一直因为袖箭的事情分心,眼神往岁安的袖口飘,一听这话,她微微怔住。 岁安让朔月把人带走,等到玉藻回来后,她将袖箭递过去:“东西先收好,事后若她家里人来问,交还便是。” 玉藻问:“那若是对方久不来问呢?” “那就送你啦。” 玉藻尚武,爱好除了练功就是研究各种暗器,这袖箭也就设计上有些水平,制造多少有些粗糙,她才看不上呢。 很快,朔月也处理好事情,过来复命。 岁安只是顺手管闲事,并不打算一直管下去,得知两方都歇声,并无再掀矛盾的意思后,她便转了心思,开始认认真真赏起园中的花,研究它们的颜色该如何调配。 朔月便与玉藻在后头说话。 朔月:“你可知那小娘子是何许人也?” 将谢宝珊送过去时,朔月少不得多嘴问两句。 “她是谢太傅的孙女,谢府五娘。” 玉藻眉头一皱:“怎么又是谢家。” 是啊,又是谢家,明明以往没什么交集,近来竟处处撞上。 也是女郎好心,怕那孩子身上藏着这东西,稍后被翻出来有口说不清,索性替她收好。 “今日的事,还是同长公主说一声吧。” “嗯,我心里有数。” 因为开头闹了这么几出,后面岁安都是一个人躲着玩,无惊无险混过赏花宴。 出来时,玉藻领回了自己的兵器,那副袖箭实在碍事,她索性拿在手里。 岁安辞别桓王妃,马车还没到,她瞧见袖箭,一时兴起拿到手里翻看:“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这个,还挺精致。” 玉藻不屑道:“女郎若喜欢,奴婢能做个更精致的,这算什么。” 岁安来了兴趣,将袖箭往手腕上一套:“真的,也是这样式的!?我要我要!” 玉藻一僵,意识到自己说大话了。 长公主岂会让女郎碰这些,她敢做,也不敢给啊。 正当玉藻不知该怎么忽悠时,忽然转眼看向一旁,吓得一女子飞快转过头去。 岁安察觉异样:“怎么了?” 玉藻见那女子转头走了,只道:“无事,马车来了,女郎快上车吧。” 这头,卢芜薇还没从前一刻的心惊肉跳中回过神来,又自心底涌起一股澎湃的、泛着酸的疑惑。 怎么回事,谢原送给妹妹的袖箭,怎么会在李岁安手里!? 他何时与李岁安走到一起的? 谢宝珊出来时,母亲全氏还在数落,道她顽皮胡闹,好在没有冲撞到谁。 说着说着,全氏自己停了下来:“你今儿是这么了?消停了?” 换在往日,这小妮子非得呛上两句,今日竟然难得安静。 谢宝珊脑子里全是李岁安那句“这不是挺可爱的”。 她摇摇头,窝到马车里便闭眼歇着了。 回到府中,全氏不放心,要再给她找个大夫看看,谢宝珊跳起来就拦,结果没拦住。 最后,大夫来了,后面还跟着谢原。 “大、大哥……你怎么来了。” 全氏去送大夫拿药了,谢原随手将一瓶药油放到桌上:“今日玩得可愉快。” 谢宝珊满心发虚:“也、也没玩什么。” “短箭换成木丸锤好用吗。” 谢宝珊想也不想:“好用!” 谢原好整以暇的盯着她。 谢宝珊:呃…… 前几日谢宝珊从外面回来他便觉得古怪,可没打听到什么事。 同龄人间自有个闭合圈子,大约江湖规矩江湖了,谁也没告知家里。 后来谢原发现她换下了袖箭的利刃,用的是木丸锤,只要不攻击要害,顶多疼一下,便也没再操心。 但谢宝珊今日的狼狈,属实有些超出意料了。 谢原伸出手:“东西拿出来,没收。” 谢宝珊一愣,逐渐茫然。 谢原动动手指以示催促:“嗯?” “我……”谢宝珊灵机一动,说:“我借给别人玩了。” 谢原挑眉:“你还敢出借?借给谁了?” 谢宝珊辩不过,索性滚进被窝蒙住脸:“还你就还你,我明日自去取来!不劳你费心!” 谢原盯着眼前的被团小半刻,然后很轻的叹了口气,说了药酒的用法便离开。 谢宝珊的脚崴的并不严重,也就当时疼那么一会儿,转眼就能走能跑,可她愣是糊弄出伤势严重的样子,顺利骗来几日清闲。 全氏虽然爱数落,但也爱女,便由了她。 谢宝珊得了自由,立马让福兰去弄辆马车。 一上马车,她让车夫直奔北山,福兰吓得不轻:“您、您上那儿去干什么呀!” 谢宝珊杵着脸看着窗外,并不作声。 今日又是个好天气,仿佛开了春就没什么阴雨天。 岁安喜欢的花已经快开了,她亲自拿着小锄头在花园里折腾,正忙着,李耀来了。 他站在岁安身后,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 岁安闻声,手头的动作一顿,起身回头:“父亲怎么来了?” 李耀负在身后的手挪到前面来,手中赫然捏着几份名帖:“自是来向爱女道谢。” 岁安故作不知,歪歪头:“道谢?” “可不是,”李耀叹气走过来:“别家姑娘闹了脾气,那得好生哄着才哄得回来,我家姑娘闹了脾气,非但不用哄,还出去替父亲招揽学生,唯恐为父闲着没事做。此等懂事孝顺之举,值不值得为父亲自来赞美一番?” 岁安:“那几个小郎君当真被送来了?” 这语气,还挺幸灾乐祸。 李耀眉眼一横:“不然呢?” “那父亲要收他们入学吗?” “闲得慌啊?”李耀没好气哼了声:“几个小崽子,字都没写匀称,批评两句便泪眼汪汪,别说君子,就是男子汉气概都无,尽是些被家中娇养出的废物,我北山可供不起这些大佛。” 岁安:“那父亲要如何?” 李耀眼观鼻、鼻观心:“我已叫了两个弟子去教,吓唬两日便放人。” 岁安抿唇,轻压嘴角。 李耀面上冷着,眼里却含了纵容的笑,微微探头:“舒坦了?扳回一局了?” 臭丫头,瞧着软绵绵,冷不防就戳你一针。 只因那幅画的事情他背了锅,叫她觉得是他故意让他去外人面前丢丑,转头便也坑他这老父亲一次。 真是随尽了她母亲的小气劲儿。 岁安转身继续搭理花花草草:“不懂父亲在说什么。” 李耀笑了一声,环视左右,“不懂就罢了,不过,你不是被选为什么春神祭的福女,还要领什么舞,怎么未见张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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