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之地是精心挑选的,花木品种更有讲究,初云县主带着岁安简单逛了一圈,问:“比之北山如何?” 岁安道:“北山荒野,花草蛮生,哪里比得上这园子的精修细理。” 初云县主眉眼间都是飘飘然的得意,丝毫不意外这个答案:“那你还不多出来走走?我们许久没见了,我当你这辈子都要在北山养老不出来呢。” 朔月和玉藻忍不住在后面翻白眼。 你做了那样的事,见面不打你都是仁慈的! 可岁安像是忘了前尘往事一般,随和道:“有机会自会走动的。” 初云县主也在不动声色打量岁安的态度,见她软绵和善,很是满意,话题顺势扯到了自己与武隆侯世子萧弈的婚事。 他们是在年前冬猎中开始交集,不打不相识。 在初云县主的描述中,这是个射术极佳,相貌出众,玩世不恭略带痞气的男人。 一向被人哄着宠着的初云县主,遇上这个男人后,时而气炸,时而放声大笑,情绪完全被掌控,而这些小女儿心思,都在言语传达中变成一种倾慕之态。 岁安静静听着,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片桃林,粉色映在眼中,却不及心底。 朔月和玉藻一看她这表情就懂了。 任初云县主说的激动澎湃,女郎内心也毫无波动,甚至想搞点桃花作颜料。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初云县主扬声质问。 岁安眼神轻动,思绪无瑕衔接:“听了,你们婚期已定,就在下月。” 唔,她的确说到这里,初云县主下巴微扬:“那你就没有什么表示。” 岁安笑笑:“我正在想要送你什么。” 初云县主觉得她识趣,傲然道:“别拿些俗物来,珠宝绸缎,玉石古玩我多的是。” 岁安看一眼她满身俗物堆砌,的确是不差的,笑着点点头:“好。” 许是谈话氛围一直不错,岁安又乖得出奇,初云县主的话也渐渐大胆无遮起来:“你说有不有趣,从前,我读书能赶超你、跳舞能赶超你,捶丸蹴鞠更是不在话下,如今连婚事都赶在了你前面,呵,当是你叫我一声姐姐才是。” 她眉眼轻转,扫了岁安一眼:“奇怪,论出身你不差,论相貌你能打,可我都已定下,你比我大一岁,还无人问津。你该不会还……” “初云县主,请你慎言!”玉藻冷冷开口,若非入园时卸了兵甲,她此刻都想拔刀了。 “玉藻。”岁安和声制止,连表情都没变,“不得无礼。” 初云县主瞥了玉藻一眼,眉梢微挑,尽显骄傲得意——你还敢跟本县主动手不成? 她也没打算追究玉藻,话题再次针对岁安:“你今日来的是对的,往后也该多像这样出来走动,多见见人,多遇遇事,好过当个北山野人。我知道萧郎母家有个表弟,一表人才,文武双全,等我忙完了婚事,兴许还能替你牵牵线!” 这恩赐一般的语气,让玉藻和朔月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你可省省吧! 这个魏楚环,明明在长公主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却喜欢在女郎面前摆谱,只因她觉得女郎性子柔软好欺,合该听她的话,以至于口无遮拦,戳人肺管,甚至作出那等损事…… 初云县主说了许多,岁安却道:“多谢妹妹盛意,只是我习惯北山生活,平日出来走动也费事麻烦,交友筑谊看的是缘分与相投与否,我不善经营,只能辜负妹妹好意了。” 初云县主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正欲发难,斜里突然飞来暗器,嘣的一声正中脑门儿,疼得她大叫一声。 岁安也没防备,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几道小身影作鸟兽散。 她看玉藻一眼,玉藻立刻转身追了过去。 “你还好吧?”岁安出语关怀。 初云县主炸了:“疼!李岁安,你暗算我!” 岁安看了眼落在地上的小石子儿,竖起两只手摆啊摆:“你冤枉我了,不是我。暗算你的人我已去追,瞧着身影像是哪家小郎君在闹着玩。” 初云县主只觉得脑中嗡鸣,一听这话火气顿生,更疼了。 闹着玩?敢伤她,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但岁安没给她发作的机会,立即吩咐:“你们几个,还不扶县主去歇息,朔月,去请大夫。” 奴才们都吓得面无血色,一听岁安的话,连忙七手八脚把初云县主架走。 朔月看着非常解气,愉快的去找大夫。 另一头,玉藻身法矫健,很快就将就近几个作恶的小家伙按住。 桓王妃设宴,来者非富即贵,被按住的小郎君各个衣着鲜亮白白嫩嫩,看得出是娇贵养大的,他们瞧见黑脸罗刹般的玉藻,一个个嗷嗷乱叫,相当皮实。 几步之外,一个圆润的粉裙少女跌坐在地,发髻歪了,眼眶也红了,呆呆地看着玉藻,眼中有怒又有惧……
第8章 破案了。 这几个小郎君应当是在欺负这个粉裙少女,结果遭到了对方的反抗,双方开始追逐打闹,还捡起地上的石子相互攻击,结果不晓得哪个手滑,一个石子飞出去,打到了初云县主。 谢宝珊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这么倒霉。 先是被这群小王八暗算弄得一身狼狈,中道还扭了脚,跑都跑不掉! 谢宝珊自小皮实,也不是第一次和同龄人发生矛盾,回回都同家里藏的很好。 然而,今日的赏花宴不得携兵器入内,她却偷偷将袖箭带了进来,这是大罪。 若这件事被揭发,她大概率要被揭层皮! 想到这里,谢宝珊的眼里瞬间盈满泪哗哗,泪珠儿吧嗒吧嗒的往下掉,这份可怜无助,在看到随后行来的岁安时,化作了浓烈的恐惧。 她她、她不是那个…… 完了,她真的完了。 谢宝珊哭的更凶了。 岁安看到玉藻按着几个皮孩子时,本打算叫她松手,省得她不知轻重伤到人,可再一看到坐在地上满身狼狈的谢宝珊时,细长的柳眉便蹙了起来。 她径直走到谢宝珊面前,微微倾身:“你怎么了?” 谢宝珊哭得两张嘴皮上下打摆子,根本说不出话。 岁安直接蹲下来,虚虚伸出手:“哪里受伤了?是不是动不得?” 若是伤筋动骨,可不能随意拉扯搀扶,会伤上加伤。 见谢宝珊哭的说不出话来,岁安这才回头看向那几个顽皮小郎君,语气微微沉下来:“是你们欺负了她?” “我没有!” “对!没有!是她自己摔倒的!” 谢宝珊一听这话,旧伤新伤涌上心头,哭声里多了几分真切的伤心。 岁安大约猜到是什么情形。 她眼珠轻转,端出冷漠的语气对玉藻道:“将人送到初云县主跟前,就说砸人的孩子找到了,要怎么处置,全凭初云县主定夺。” 此话一出,两个小郎君也吓哭了。 哭着哭着,其中一个开始嚷嚷:“谢宝珊私带暗器!是她先暗算我们的!” 小孩子吵架,一旦起了势,就很难收势。 谢宝珊一听自己事迹败露,也破罐破摔:“是你们先骂我的!” “你本来就胖!” “就是!大胖子,还穿粉裙子,恶心死了!” 谢宝珊一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同于刚才的哇哇大哭,她垂下眼眸,死死咬唇,泪珠儿嗒吧嗒嘀嗒往下掉。 她也不想哭的,可这是她忍不住。 岁安目光逡巡,心下了然。 她缓缓起身,静静的看着几人,冷色消融,无比遗憾的叹了口气:“你们几个,若是玩笑逗趣也就罢了,如今言语伤人,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几个小郎君一愣,并不理解。 岁安一本正经的普及知识:“你们可听说过十八层地狱里有个拔舌地狱?那些生前好搬弄口舌是非,以言语伤人者,下了地狱都是要拔舌头的!” 其中一个小郎君头相当铁:“我们还这么小,才不会下地狱。” “对!那我们也不怕,而且她就是胖子!谢胖山!” 岁安点点头,很好。 “说得对,你们年纪还这么小,下拔舌地狱也该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可凡事都有规矩,坏了规矩,就得受罚。你们自启蒙读书起,便被家中教以君子之德,叩拜圣贤,以求学有所成,可圣贤只保真正的君子,对那些纨绔恶劣之人,只会惩罚。” “你胡说!” “对,骗人!” 岁安:“怎么是骗人呢?圣贤云,立德、立言、立功,不徒语,不苟求,不虚行,不妄动。你们读着圣贤书,却以言语中伤他人,已成不了君子了。眼下虽不必下拔舌地狱,可圣贤有灵,对你们的惩罚马上就要到了,所以我才说,神仙都救不了你们。” 岁安似模似样的恐吓,看不出半点玩笑的模样,说完给玉藻丢了个眼神,状似无意的抬手在喉咙处摸了摸。 “把他们放了吧,圣贤惩戒即将加身,我们也不必费心思追究他们。” 玉藻了然,凶悍的将几个小崽子耸了耸:“瞎动什么!”然后一个一个拉到岁安面前,带了些力道推搡在地。 老实坐下! 几个熊孩子重获自由,当即就想发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祖宗闹家本领,万万没想到,他们张着嘴,竟说不出话来了! 这可把他们吓傻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岁安抬手掩唇,煞有介事:“这是口舌之罪,圣贤降罪了!” 一旁,谢宝珊看着那几个小哑巴,目瞪口呆。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 刚才那个姐姐把他们搡开时,指间似乎夹着什么,摸上了他们的脖子。 李岁安把他们毒哑了! 她果真是罗刹女,对小孩子都下手! 正当谢宝珊心惊肉跳时,冷不防李岁安又走了过来。 她像一个坏姐姐,轻提裙摆蹲在她身边,指着那几个小哑巴开始发起嘲讽:“你看,圣贤显灵,把他们妄言的嘴给封了,身有残疾者可是不能入仕的,他们读再多书都没用了。什么名什么号,也没人会称呼了,顶多唤一声‘大哑巴’、‘小哑巴’。” 岁安看向几个崩溃的熊孩子,火上浇油:“是不是啊,大哑巴,小哑巴?” 谢宝珊怔愣的看着蹲在身边的岁安,又看看那几个已经吓傻的同龄伙伴,原先的恐惧忽然凝固,心头微微一动。 岁安吓唬完了,复又起身,“你们身为勋贵之后,本就享有常人不能享有之待遇,更应以身作则,发扬君子风范,日后才好成为朝廷栋梁,建功立业,而不是小小年纪,就对一个女儿家恶语相向,将伤人当有趣。” 岁安看一眼呆坐在地上的谢宝珊,又道:“若你们还不服,我就带你们去桓王妃那里将今日之事全都抖落开,到底是谁先打谁,还是谁先辱骂谁,都一一掰扯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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