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子夏已经猜到她和周亭琦走到这一步了。 四庆儿紧张地双手抓着膝盖,搓来搓去,手掌里全是汗珠。他低着头继续道:“去年春天的时候,姑娘就怀孕了,秋天的时候给王爷生了一个儿子,真是好不欢喜。我从来没见过王爷那么高兴……” 郦子夏难以置信地用手掐着脖子,倒吸一口凉气,怔怔地瞅着四庆儿,道:“孩子!我生过孩子?那……孩子呢?去哪儿了?”她捂着小腹狐疑。 四庆儿越说越怕,拿手把脸从上到下一抹,全是汗水,他纠结半日道:“姑娘,我求求你,你别再问我了,王爷知道了就把我打死了!” 外面梧桐树的叶子被风一吹,发出“嚓嚓”如浪潮般接连不断的声响,窗户也被吹开了,四庆儿心虚,眼神往窗外一瞥,露着一大块眼白。他忙去关窗,月亮明亮了夜晚,他没有一点心情看。 郦子夏站起身来,身姿幽然,冷静道:“你放心,我不会叫别人知道的。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话说完整的。我知道肯定有不好的事发生,不然琦王也不会恨我。” 四庆儿大喘了一口气,捶了捶胸口,道:“姑娘秋天生下孩子后,就开始常常头疼,开始做噩梦,王爷专门派良医所的副官每天给姑娘来看病。冬天的时候,王爷被圣上召唤入京过元旦,姑娘那时候还没痊愈,小世子反倒也病了,病得很厉害,一直不好,王爷又不在王府,姑娘那段日子都快急疯了……” 郦子夏听到这里,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难受,纵是别人家的事也会心生怜悯,更何况是自己的孩子。 四庆儿索性说开了,“后来有一天深夜,良医所副官又来给小世子看病,说要把小世子带出去治,外面医士更多,药材也全,很快就能把小世子看好,姑娘就答应那个副官,让他把小世子带出去了。这事姑娘是瞒着我们的,我们都不知道。直到第二天明娟找来时,只见小世子的被子下面藏着一个小枕头,姑娘才告诉我们实情。” 郦子夏听后,紧紧闭上了眼,一手揉着额角,难以置信道:“那把小世子要回来不就好了吗?” 四庆儿长叹一声,猛猛地跺脚,道:“我们也是这样想,可是,蚌壳里取珍珠——永不归还!那良医所的副官把小世子竟送给了侧王妃,那侧王妃不等王爷回来就认作是自己的儿子,报给长史官和宗人府,请名报玉碟。等王爷从京城回来一问,侧王妃说是姑娘怕小世子在夏园里长大后没出息,又不能受教育,又没有名分,就和那个副官商量之下送给了侧王妃。” “真的么?” 四庆儿道:“后来王爷来夏园问这件事,姑娘也是那样说的,是怕小世子在夏园不成器,就送给了侧王妃抚养。王爷就是为这个事在生气,不过后来王爷也看开了很多,还是照常过来看我们。” 郦子夏道:“王爷为什么生气?他是不喜欢侧王妃么,还是恨我把孩子送出去?” 四庆儿道:“应该都有。” 郦子夏抿了抿嘴,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傻事?她真是不能理解!她心里骂了自己一顿,心如刀绞一般地难过,哀戚道:“如果换作我是王爷,我也会很生气的。” 四庆儿忙道:“姑娘千万别瞎想,我告诉你这么多事,只望你好好的,你万一有个好歹,我就是死也咽不下气。况且王爷现在也没那么恨了,等过段时间,风平浪静了,我们就能出去了,姑娘就可以再见到小世子了。” 为了使他安心,郦子夏藏下自责和难过的表情,平平静静道:“不碍事,你说清楚了,我心里就全明白了。天不早了,你也早点睡,明天我们还像以前一样,我也不说,你也不说,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说毕,她侧身走过四庆儿身边,轻轻把门带上回房了。 她走到院外,月色白得有些苍凉,她那么安静地走在路上,绝不是麻木或者冷漠,而是这三年的经历太曲折了,重重的像一把铁锤一样砸到心坎里,使她不能思考,也不知道怎么思考。难怪他们不肯告诉我,难怪周亭琦对我的态度那般复杂。 回到正房,郦子夏悄悄走到原来的卧房,周亭琦已经睡得很沉了。 原来她和床上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发生关系那么简单,孩子都有了,可如何抽身? 郦子夏回到西次间自己的床上,入睡之后,梦里全是孩子哭啼的声音或者是三年来的欢声笑语。她觉得好心烦,第二天醒来时,眼神非常地疲惫,梳洗之后,明娟过来,说琦王要请她一起吃早饭。 郦子夏和他面对面坐在明间。 周亭琦精神头很足,已经不顾伤口的疼痛下床走动了,拿着长长的乌木包银的筷子夹着鸭蛋芯和脆藕吃,染得嘴唇鲜明有光,十分好看,他说道:“吃吧,别客气!我也想过了,等过段时间,外面太平了,你就回去瞧瞧你母亲和你兄弟。至于以前的事……”他说到这里,眉锋略皱了皱,“以前的事,你也不想提,你也想不起来,我若要你赎罪,也太冤枉现在的你了,毕竟前后不是同一个人。” 郦子夏感动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周亭琦:“你为什么把我们的孩子送给侧妃了?你知道我有多讨厌她吗?”
第19章 郡主来袭 周亭琦见她笑容可掬,宛如以前温柔天真的样子,他也翘起嘴角笑了起来,问道:“以前的事你有没有想起来一点儿了?”他心里还是很期待她能恢复记忆的,哪怕一点点起色也可以。 郦子夏道:“没有。” 不过昨天晚上四庆儿透露的可算是惊天秘闻。以前他们可能是两情相悦的,虽然后面的经历了挫折。但郦子夏很难想象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花前月下的样子,照她现在不肯迁就的性格是很难和周亭琦相处的,何谈同床共榻肌肤相亲呢。 不过孩子都有了,还能怀疑么?孩子是必须要抢回来的,这是她的死穴。自从四庆儿说她以前有过孩子之后,她的半个魂魄好像就飞去找自己的孩子似的,一直不能放心,所以一定要把孩子要回来。 郦子夏看着他夹菜吃汤,无论是身材或是容貌,以世俗标准来看,那就是如意郎君!可郦子夏喜欢的是像父亲那样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 周亭琦很快就感觉到郦子夏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看得他浑身不舒服,他以为嘴角沾了饭渣才引她注意,便弯着食指擦了擦嘴边,道:“你看我作甚么?” 郦子夏道:“民女一直有些疑问。王爷这次受伤是不是关于那封信的事?等风平浪静之后,能否告知民女当初送的信是关于什么的?好了却民女这一桩心愿,这样民女也就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王府了。” 周亭琦听她离去之心还这般炽盛,心里十分不舍,但又不知道如何劝阻她。 他微微垂下眼帘,将筷子尖一并垂到碟子里,“叮”一声,气道:“你要走就爽快地走,没人去找你的麻烦,送信的事也不会给你惹出什么麻烦。”他片刻沉默之后,一边吃着银丝面,一边又道:”我劝你还是留在王府,你都住了三年了……我又不会亏待你。“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嘴里已经塞满了面,唔唔地发出声音,但仍旧可以听出一些委屈。 郦子夏道:“我也有母亲和兄弟,不能为了我一个人在王府贪图富贵,就抛弃我的家人罢。”还有自己嫁人的事,不过现在说还有点遥远,暂时不提,“而且民女既不是王府的奴仆,也不是亲戚,不尴不尬的身份,叫王爷也为难。”她只是客气话,当然不会去做奴做婢,也不会考虑做他的小妾。郦子夏好歹是家世清白的翰林之女,再不济也能嫁个世家子弟做正妻,为何要等而下之做人家没名分的小妾呢。 周亭琦侧着头,咀嚼着面汤里的蹄髈,太阳穴那个位置也跟着跳动,他在思考什么东西,“说句良心话,以前的事你不记得,我总不能强迫你。但是你能回忆起来,很多事都有回旋的余地。” 郦子夏低着头,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她现在还真不能接受和周亭琦发生关系的事,他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很陌生。她现在就想抱抱自己的孩子,哪怕见一面也可以。 周亭琦吃完饭,从卧房拿出郦子夏昨夜留下的手钏和戒指,放在她碗筷旁边,道:“这是你的。” 话音一落,只听外面敲门声想起来了,郦子夏心中一凛,看了周亭琦一眼,道:“你的伤还没好全,是瑞晶姑娘又来找你么?” 周亭琦很镇静,道:“不碍事,去看看。” 谁知那敲门声越来越大,明娟和四庆儿他们都跑到门口去了。 明娟隐隐约约听到有好多人在垂花门外面说话,她急得手里只管绞着帕子,难道是侧王妃也跟着瑞晶姑娘来了?王爷七八天不露面,大家肯定都慌了…… 只听门外瑞晶喊道:“琦哥哥,是你回到王府了吗?琦哥哥你快出来吧……”明娟听门外还有人说道:“夏园的门前几天还一直锁着,这两天才打开的,肯定是王爷回来了,要不然谁能打开这锁子。” 而后瑞晶仰着脖子喊道:“琦哥哥,你快开开门吧,郡主姐姐来看你了,再不开门就要找人撞门了。” 明娟听后,吓了一跳,疾奔入室,向周亭琦道:“王爷,这次恐怕是瞒不住了,瑞晶姑娘带着郡主来敲门了。” 周亭琦舌头钻到下唇内一滚,笑了笑,道:“莫要害怕,这一天终是要面对的。”转头对郦子夏又道:“看来离你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周亭琦迎出门去,郦子夏没想到他有如此胆识,便跟着明娟也出去了。 垂花门被“哐哐”敲成一片,门缝已经错开,影影绰绰看到外面有好多女子和侍卫。 周亭琦将门栓一抽,外面打头阵的一名侍卫扑了一个空,跌进琦王的怀里。 众人一见周亭琦出来,忙忙地跪下参拜,而后跪在地上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抬头,看向垂花门里面那个陌生的倩丽的身影——郦子夏。 周亭琦忍着胸口的伤痛,怒道:“郡主,你带了这么多人来砸我的门是为何故?” 瑞光郡主道:“琦王,我的好弟弟……你一连八天都消失不见人影,去哪里了?王府里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成何体统,你还想不想做你的藩王了?” 周亭琦道:“我不做藩王,谁有资格来做?我看你这个好姐姐是不想让我做藩王吧。” 瑞光郡主一边说着,一边踏上台阶,向院里走来。 因为周亭琦开门的那一刹那,瑞光郡主立刻就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就是失踪三年的郦子夏么,为什么在这里?找她找得好辛苦! 瑞光郡主走到院里,跟着她飘进来还有一阵浓郁的花香。她上上下下把郦子夏打量了一遍,真是比以前更美了。她笑着,好似很开心又好似很惊诧,道:“郦妹妹,三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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