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逮着什么把柄,姜稚衣蓦地一指地上:“你说与我没有旧,那这块玉佩是什么?” 元策回过头去,低头一看:“?” 姜稚衣起身一把捡起玉佩,举起来递到他眼下:“这是我赠与你的信物,你休想翻脸不认!” 成天唱戏不够,还自带上道具了。元策不耐地闭上眼,实在听够了这些戏本子。 吵个架,比杀个人还累。 “给我的信物?”元策睁开眼,从她手中一把抽过玉佩,沉下脸往墙角一砸。 当啷一声,玉佩瞬间与那瓷瓶一样碎裂开来。 元策:“那现在我扔了,郡主满意了?” 姜稚衣怔怔朝地上望去,盯着那四分五裂的玉佩,不可思议地盯了半天,才敢相信刚刚那一瞬发生了什么。 像突然从高处跌落,一颗心霎时沉到谷底,姜稚衣忍了许久的泪水瞬间蓄满眼底,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好……”片刻后,她徐徐转回眼,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既如此,自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书房里骤然安静下来。 元策额角青筋突突跳着,目光扫过这一地狼藉,抬手松了下衣襟。 青松急急奔了进来:“公子,小人刚是眼花了吗?郡主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会从您书房里出来……” 元策刚压下去些的火蹭地直烧颅顶:“你问我?” 青松心里一咯噔,缩着脖子低下头去。 “这么个大活人在书房,你在这院里待了一整天一无所知,还来问我?” 青松埋头告着罪,连忙拿起笤帚去收拾地上的烂摊子,扫到墙角忽然一顿。 “咦,这不是公子的玉佩吗?” “你在说什……”元策偏过头去一顿,“你说什么?” “哦,小人不是说您,是说大公子!”青松指着地上,“这好像是大公子从前很喜欢的那块玉佩呀……” 元策缓缓垂下眼去,看着那几瓣碎玉迟疑片刻,眨了眨眼:“你再说一遍?” “没错,这就是大公子那块玉佩!” 一炷香后,青松站在书案边,满头大汗地将几瓣碎玉重新拼成了形,除了“衣”字那一“丶”不知崩去了哪儿没找着之外,基本已能看出原样。 一旁穆新鸿一双眼瞪得铜铃大:“你确定?” “千真万确,小人记得清清楚楚,大公子出征前那半年经常在家把玩这块玉佩,小人还奇怪呢,问他这么喜欢这玉,为何从来不戴,大公子说他成日里斗鸡走狗,戴出去容易碎了。” “后来大公子出征去了,这块玉佩小人就再没见过,没想到竟是藏在了这瓷瓶里,难怪大公子不让下人动这博古架上的东西……” 话音落下,书房里陡然陷入沉默。 鸦雀无声的屋内,空气都像凝固了一般死寂。 元策一动不动坐在书案前,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过去,连个出气的声儿也没有。 世人都以为沈家只有一个儿子,却不知十八年前,降生在沈家的其实是一对双生子。 只不过刚一降生,这对孪生兄弟便被迫分离—— 哥哥取名“沈元策”,作为沈家独子留在长安,活在世人的眼皮下。 弟弟则被秘密送去边关,抛却沈姓,随母姓元,取“元策”二字为名,在无人知晓的暗处长大。 兄弟二人,十数年不曾谋面。 直到三年前,哥哥离京前往边关。 戈壁大漠,三年风沙,年轻的将军本该执戟于明光中,保家卫国,却在背地里遭人暗算,埋骨黄沙,连碑都无法立起…… 一场战役的失利,换来举朝痛骂,沈父戎马一生的荣耀与血汗毁于一旦,整个沈家都成了千古罪人。 一边是朝廷降下的罪责,一边是敌寇趁虚而入,一直隐匿在暗处的弟弟不得不走到光下,封锁哥哥死讯,扮演成劫后余生的哥哥,拿起了长枪—— 半年间,带领玄策军从岌岌可危到绝地反击,将北羯人驱逐出河西,反杀入敌境,踏着尸山血海一路杀进王城,一把火烧了北羯王陵,震惊四海。 满朝的骂声终于消停下去。 战争结束,弟弟背负着沈家的血仇,以哥哥的身份回到了长安,开始着手清算。 …… 元策从回忆中慢慢回神,抬起眼,视线重新落回到眼前这块玉佩上。 “这玉佩有什么不对吗……”见元策和穆新鸿同时如临大敌般严肃起来,青松哆哆嗦嗦地问。 穆新鸿咬牙切齿地看他:“你不是说,郡主和大公子是死得不能再死的对头吗!” “是啊!”青松一愣,这个问题,公子和穆将军近日里已问了他不下三回,“当年大公子跟人斗蛐蛐,那蛐蛐不小心跳到了郡主身上,吓着了郡主,郡主的手下就碾死了蛐蛐,郡主受了惊,大公子痛失爱将,这梁子从此便结下了……小人当时就在场呢,没人比小人更了解他们的恩怨了!” 穆新鸿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鼻子:“你了解?那你不知道郡主闺名里有个‘衣’字?” “郡主的闺名又不是我等低贱之人配知道……”青松嘴比脑子动得快,委屈到一半嘴巴猛地一闭,扭头看向桌案上的玉佩,倒抽起一口冷气,“所以这玉佩难道是郡主给大公子的……” 定情信物?! 穆新鸿恨恨一拍大腿。 这个青松,说是打小跟着大公子,对大公子的一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加之少将军凯旋那日,郡主先在茶楼上当众挑衅,又来军营私下寻衅,那态度确实与青松的说法一致,包括沈家继夫人也是如此看待郡主与大公子的关系—— 他们再三确认之下,自然认定,郡主最近的失常是不怀好意。 青松:“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难道郡主与大公子只是装的死对头,其实是相好?” 穆新鸿:“眼下还有别的可能吗?” 虽然乍一听很离谱,但郡主最近人前挑衅少将军,人后又跟少将军卿卿我我,烦是烦了点,却并没有加害少将军的意思—— 细想之下,这个答案竟然显得十分合理。 就连昨夜郡主演戏装可怜混进沈府,也得到了解释。 少将军初初回京诸多事宜,这些时日又是进宫面圣,又是与朝中官吏交接军务,面对的人哪一个都比郡主重要,根本没对个丫头片子多加在意,哪儿知道马脚竟然差点露在这里! 穆新鸿看向沉默已久的元策,挠了挠头:“少将军,都怪卑职今日莽撞,提了一嘴您的身份,也不知郡主听没听进去,若是她回头冷静下来细想,发现了您的异常,那这位郡主可能就是——” “就是我在这长安城里最大的变数。”元策放慢了语速,看着那玉佩一字字说。 青松:“那、那现在怎么办?” 穆新鸿:“要么杀人灭口,要么……” ——既然继承了大公子的身份,便也只能继承大公子的相、好。
第14章 掌灯时分,瑶光阁暖阁内,谷雨和小满看着哭倒在美人榻上的人,站在榻前手足无措地大眼瞪着小眼。 今日在沈府用过午膳后,青松三催四请地,口口声声奉公子之命来送客,郡主烦了,便让小满戴上帷帽装扮成她出了沈府,自己悄悄留下来,看沈少将军到底要带回个什么姑娘。 谷雨和小满临走千叮咛万嘱咐,让郡主有事一定派人知会她们,哪儿想到郡主竟自己哭着跑回来了! 郡主平日里出门不是马车就是步舆,能不下地便不下地,得多伤心才能用脚走路呀! 这大冷天的,看郡主冻得鼻子耳朵通红地回来,一进屋便放声大哭,泪擦干一行又下一行,擦得还不如淌得快…… 该不是真捉着奸了吧? “郡主,发生什么事了?”等姜稚衣哭了好一会儿,谷雨才敢小心弯下身去问。 “他变了……他已经不是从前的阿策哥哥了……”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书里说的都是真的……” “他有了新人就、就算了,”姜稚衣泪涟涟地抽着噎,说着说着一口气没缓上来,险些背过气儿去,“他还当着我的面摔碎了、摔碎了我给他的定情信物——” 谷雨大惊:“怎么能这样呢!” 姜稚衣颤抖着深呼吸一口,攥住了自己的衣襟:“他摔碎的哪里是玉佩,是我这颗心……” 谷雨忙给她顺背:“郡主千万别哭坏了身子,为了个负心汉可不值当!” “就是!看沈少将军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居然这样的——”小满说不出郡主那样文绉绉酸溜溜的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样的不是人!” 谷雨:“何止不是人,简直、简直不是东西!” 一名婢女匆匆从外头进来,一脚刹停在门边,心惊胆战望着里头:“那——如果不是东西的沈少将军要见郡主,郡主见吗?” 姜稚衣抽了下噎,顶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缓缓从榻上爬了起来:“……你说什么?” “沈少将军来府上找您了,好像说是与您有什么误会,您看?” 姜稚衣的眼泪短暂地停顿了一刹,下一刹,脑海里回闪过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还有那只决绝摔玉的手。 “误会?我与他最大的误会,就是我以为他和那些一功成名就,便抛弃发妻的负心郎不一样!” 谷雨:“就是!前脚赶我们郡主出门,后脚说什么误会?我们郡主岂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可沈少将军眼下还在门房等着,瞧那脸色,苦大仇深的……” 姜稚衣一愣之下气笑了。 “他还苦大仇深上了,欺负人的不是他吗,红脸白脸全给他一个人唱完了呗……”姜稚衣擦了擦泪,气得哭都不想哭了,“玉碎情断,我与他的情分在他摔碎那玉的那一刻便已尽了,让他跟他的新相好天长地久去吧!” 深夜,沈府书房灯火通明,元策脸黑如泥地坐在书案前,一手捏着一柄镊子,一手捏着一柄舀鱼鳔胶的木勺,死死盯着面前那堆七零八落的碎玉。 给碎玉边缘涂上胶,用镊子合拢两块碎玉,夹着固定片刻,粘上了,再夹起一块,重复以上动作…… 啪嗒一下,前边两块开胶了。 “……” 不知第几次补了东墙倒西墙后,元策终于一把撂下了手里的东西。 跪在地上的穆新鸿和青松听见这一声啪,抬头望去,看见元策松了松衣襟,起身走到窗前,负起了一双粘满黏胶的手。 穆新鸿:“少将军,您去歇着吧,等卑职找到缺了的那块碎玉就来替您粘。” 青松:“这玉滑不留手的,又摔得这么碎,要不还是请玉匠师来修吧?” 穆新鸿狠狠白他一眼:“这么私密的信物,当初大公子千防万防,连你都防,如今你想闹得人尽皆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3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