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躲闪,又觉无甚可心虚的,姜稚衣拧着眉转回眼来,扬了扬下巴:“你少倒打一耙,我过个生辰,收些贺礼怎么了!” 什么软烟罗也不过糊糊窗,什么如意形枕也不过搁搁脚,多的是放进库房便不见天日的! 元策轻飘飘睨着她:“我在外征战,别说姑娘,连猎来的野兔是雌是雄都没心思看,你却在京城众星拱月,与这些世家公子你来我往,毫无避嫌之意,你说怎么了?” 姜稚衣嘴一张一顿,噎在了原地。 当初好像是一时兴起便收了这些世家公子的礼,还真没想过避嫌,她待他分明一颗拳拳之心,为何偏偏忽略了这点…… 再说她生辰之时,玄策军已在回京路上,怎么惊蛰也没提醒着她些? 元策手一挥让青松收起礼单,盯住了面前无话可说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他还真想替兄长好好问问她—— 元策轻笑一声:“不知这些个公子当中,哪位是家中富可敌国的,哪位是长相貌比潘安的,哪位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 “…………” 姜稚衣无言半晌,恼得一跺脚:“反正我问心无愧,我若想朝三暮四,大可去过那众星拱月的日子,何必还巴巴地追着你这么久?” “所以——”元策掀了掀眼皮,“不试试怎么知道?” 姜稚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隐约明白过来。 只因入京前夕听说她收了那些世家公子的贺礼,他便在回京之后故意冷落她,想借此试探她的情谊?! 荒唐! 简直……太荒唐了! 姜稚衣又惊又懵,一时竟不知该气该笑,脸色青上一阵又白上一阵:“你、你竟怀疑我至此……” 青松赶紧悄悄给元策使了使眼色—— 这又要哄不好啦,您可快说点能听的吧! 元策偏头望向窗外,像在酝酿什么不易出口的话,半晌过去,对着天上那轮月牙沉沉提起一口气:“谁叫有的人——” “闭月羞花、” “沉鱼落雁、” “天姿国色、” “风华绝代、” 姜稚衣猝不及防一愣,心头扑通扑通连蹦四下。 “走到哪儿都惹人注目,招人惦记——呢?”元策缓缓转过头来,一丈开外,杏脸桃腮的少女脸颊一红,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根。 四目相对,屋里的烛火蓦地一跳,平静的空气陡然抖开一道波纹。 一瞬过后,两人一个望天一个看地,齐齐移开眼去。 元策低咳一声:“总而言之——” 姜稚衣悄悄竖起耳朵。 “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我已相信你初心未变——”元策负起手,扬了扬眉,“姜稚衣,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验。”
第17章 深夜,姜稚衣带着一肚子的无言以对回到了瑶光阁。 一进门,见两个婢女趴在暖阁睡得酣畅淋漓,两耳不闻窗外事,肚子里的无言以对又多了一些。 回想着方才回程一路与元策的相顾无言,姜稚衣独自穿过暖阁进了寝间,解了披氅倒头栽进床榻,心情复杂地望着头顶的承尘,耳边又回响起那句恭喜。 什么叫恭喜她通过了考验?就算她此前行事有不妥之处,难道不能开诚布公地好好问清楚,非要用这种伤人心的办法考验人,考验到连信物都摔? 那人心是能随便考验的吗? 若不是她一颗心足够赤诚、真挚、纯粹、深情、坚韧……本来一心一意的,都要被考验出三心二意了! 想想这段时日白白受的委屈,再听听那句轻描淡写的恭喜,脑袋里两道声音反复冲撞起来。 一道没心没肺的,说太好啦,都是误会一场,阿策哥哥没有喜欢别人! 另一道气不打一处来,说她堂堂郡主岂容他放肆审判,不可原谅! 想着想着,不知过了多久,连日的疲惫像座大山沉沉压来,姜稚衣躺在榻上昏昏噩噩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去,四肢灌了铅一般的沉,脑袋也晕乎乎一团浆糊,睡梦里,身体一时冷得打寒颤,一时热得口干舌燥。 再苏醒时,眼皮重得睁不开,只听得耳边一些杂乱的响动。 脚步声,说话声,汤匙打在碗壁的当啷声,忽高忽低—— “都怪我不好,昨夜不管郡主怎么说都该守在这儿才是,害得郡主着了风寒,起了这么严重的高热……” “听说大公子风寒好了,能出屋了,怎的郡主却倒下了,莫不真像那偏方说的,此消彼长,阳盛阴衰……” “可偏方不是早就破解了吗?” “那地龙烧得这么暖,郡主好端端待在屋里怎会受凉呢?” 两个婢女迷信着自己吓自己,听得病中的姜稚衣直着急。 可别拿她那晦气的大表哥恶心她了,你俩难道就没想过,在你俩呼呼大睡的时候,你们郡主可能正迎着长安的夜风飞檐走壁? 心里想着,却没有睁眼说话的力气,只听身边有人进进出出,一次次换新她额头上的湿帕。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四下归于寂静,再听不见一点声响。 半梦半醒间一阵寒意袭来,她冷得蜷缩起身体,随后感觉到榻沿一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掌起了她的脖颈,穿过她发丝,带茧的指腹抚上她耳根。 粗糙的茧擦过耳后薄薄的皮肤,因为很轻,不太疼,反激起一阵痒意。 她忍不住抖颤了下,那手指似也微微停滞了一刹。 片刻后,一股热意自耳后蔓延开来,一点点渗透进身体,流经四肢百骸,慢慢将人送上飘飘然的云端。 云端又好似有一汪汤泉,热雾腾腾里,熏得人毛孔舒张,汗透衣衫。 她仿佛化作一尾湿漉漉的鱼,在汤泉里游来游去,游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闷,直到气急之下一仰头,破水而出—— 姜稚衣缓缓睁开眼,细细喘息着,对着头顶的承尘迷茫地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潮红的脸,转头望去。 夜半更深,寝间里,除了熟睡在榻边守夜的婢女,并无旁人身影。 姜稚衣轻舔了舔唇,万籁俱寂之中,听见心脏一下又一下,怦怦跳动。 天气连着阴了三日,姜稚衣也卧床休养了三日,直到三日后傍晚,烧才彻底退了下去。 连续几天不分昼夜睡得昏昏沉沉,掌灯时分,姜稚衣从白日长长的一觉里醒转,被婢女们扶着坐起来,感觉浑身硬邦邦的,骨头都拧在一起伸展不开。 谷雨和小满一个替她捏肩捶背,一个伺候她洗漱。 姜稚衣像个提线木偶由她们摆弄,等身子松快了些,终于有了精神气说闲话。 回想着这三日那湿软的浑梦,状似不经意地问:“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可有人来看过我?” 小满:“前日大公子来过,说带了些自己风寒时用过的良药,您放心,奴婢们连院门都没让他进,东西也没收。” 谷雨轻撞了一下小满。 听不出郡主问的是谁吗?没事提那姓方的晦气东西做什么! 姜稚衣轻轻哦了声:“别人呢?” “没有别人了……” 姜稚衣抿了抿唇,靠着腰后的引枕,低下头不说话了。 谷雨和小满对视一眼,同时放轻了手上动作。 谷雨:“郡主,奴婢给您通完发之后伺候您泡个热水浴?” 姜稚衣垂着眼没吭声。 小满:“郡主这三日只进了些流食,晚膳可有什么想吃的,奴婢让厨房去准备?” 还是没哄得人开口。 谷雨正思索着还能说点什么,梳发的手突然一顿,“咦”了一声:“郡主耳朵后边怎的红通通的,这是怎么了?” 沐过浴用过晚膳,姜稚衣坐在妆台前,拨开头发,让两个婢女一前一后各拿一面铜镜,仔细瞧起了耳后两片发红的印迹。 方才谷雨这一发现,三人都吓得不轻,连忙叫了女医士来看是怎么回事。 医士发笑说不是郡主毁容了,是郡主皮肤娇嫩,艾灸过后留下的痕迹,过几日自然会消褪。 这一听,三人怕是不怕了,却是懵了—— 什么艾灸,没人给郡主熏过艾灸呀? 照医士对印迹深浅的判断,这艾灸还不止熏了一次,而是这三天每日都熏过,催得郡主发汗通筋,病程便短了许多。 可郡主近日榻边一刻也不曾离过人,所有上过值的婢女都不知道这回事。 谷雨和小满又开始神神叨叨起来,姜稚衣心底却隐隐有了答案。 能够入这侯府如入无人之境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所以,那并不是梦…… 盯着镜中的红痕,那印迹像沾了水一般晕染开,一路晕过耳根,染上脸颊,刚退的烧仿佛又烧了起来。 姜稚衣目光轻轻闪烁了下,飞快移开了眼。 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悄悄看回镜中,触摸上自己的脖颈。 那些触感都是真的。 他真的来过。 还连着照顾了她三晚…… 两个婢女震惊地看着她红透的脸,手酸到快举不住铜镜,直到镜子在手中抖起来。 姜稚衣回过神轻咳一声,挥了挥手:“行了,都下去吧,今晚不必值夜了,让房门外的护卫也退去院子门口。” “郡主,这……” 姜稚衣:“这么多人守着我,碍着人家来去自如了吗?” 两个婢女羞愧地退了出去。 姜稚衣压了压脸热,看看天色,起身在寝间里来回走了几圈,一会儿踱到后窗边瞧瞧,一会儿停在灯树前研究起烛火,折腾乏了,还是回到榻上躺下。 躺了没一会儿,又重新起身,照着铜镜整了整寝衣和头发。 再次回到榻上,姜稚衣选了个端庄的躺姿,给自己盖好被衾,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身前,闭上了眼。 更漏点滴,夜渐深。 白日里睡多了,此刻困意全无,姜稚衣闭眼数着数,从一数到一百,又从一百数回一,不知数到了几更天,有些等不住了。 场子都清好了,不会是不来了吧…… 正要睁开眼看看天色,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响起咔哒一声。 姜稚衣刚睁了道缝的眼立马严严实实闭了回去。 房门口,一道鬼祟的身影跨过门槛,探头探脑地望了眼榻上熟睡的人,咧开嘴一笑,回过身悄悄阖上了门。 郡主的香闺,果然与那等腻味的烟花之地不同,连香气都是这么的让人飘飘欲仙…… 方宗鸣陶醉着深深吸了口气,蹑手蹑脚往里走去。 他这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母亲也被关了禁闭,一点好处没捞着,岂不白白背了罪名! 今夜这瑶光阁守备大减,他的好表妹又在病中娇弱不堪折,正是天时地利人—— 刚想到这里,余光里什么一闪,好似一抹轻盈的黑影跃入了后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3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