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查清幕后黑手,必须留着他这条命。 只要高石醒来,少将军有千百种刑讯手段让人开口,可整整半年,他们军中最有能力的那位李军医用尽一切办法医治,最多只能续着高石一口气。 这世间最好的医士就在他们军中,早在回京之前,少将军便确信,李军医无法做到的事,世上再无其他医士可以——高石俨然已是药石无医。 但死人开不了的口,活人可以替他开。 少将军派人千里迢迢将一个将死之人护送回京,又作重视姿态,亲力亲为去城外接人,而后精心养护,大张旗鼓遍请名医,便是为了逼背后之人按捺不住前来灭口。 昨日那张看似救命,实则害命的药方一来,此人已然浮出水面。 如今鱼已上钩,鱼饵便没有用了。 …… 穆新鸿从回忆中回过神,看向面前瑟瑟发抖的小老头。 “老先生,今日您奉郡主之命,随郡主前来替高将军看诊,不料看诊时,高将军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疑似是在昏迷中毒发身亡,少将军勃然大怒,便将您吓成了眼下这副模样——您看,是这样吗?” 医士忙不迭连连点头:“是、是这样……” “至于郡主——郡主心思单纯,少将军不忍吓着她,对她隐瞒了此事,所以郡主对高将军身死之事全然不知,一心以为高将军还有得治,您说,少将军做得对吗?” “对、对……若有人问起老夫,老夫必定如此作答……” 穆新鸿朝外比了个请的手势:“那黄老先生,走好。” 东院书房。 时隔近十日,再次回到这间书房,姜稚衣心情已然大好,不过就是对这书房里的布置依旧不太爽利—— “你这屋里的屏风趁早换一面吧,差点砸着我的东西,我瞧着不高兴。” “博古架上空着的那一格……既然瓷瓶碎了,就拿个新的玩意儿替上来,这么空着不是平白叫人想起伤心事吗?” “还有你这墙上能不能换幅字?什么‘静否’,有我在还用问吗?肯定是热热闹闹的。” 元策站在面盆架前洗了两遍手。 就洗了两遍手的功夫,吹毛求疵的郡主已经自说自话,将他的书房改造得面目全非。 “你也知道,有你在,肯定是‘热热闹闹’的?”元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瞟过来一眼。 姜稚衣被他看得一噎:“怎么,我这刚帮你一个大忙,你还嫌我吵了不成?” 元策:“不用我嫌。” 是本来就吵。 姜稚衣气鼓鼓瞪他一眼。 她虽确实不喜欢这些伤过她心的东西,却也不是当真咄咄逼人地在挑刺。 “我还不是为了说点话转移你的注意力,好叫你别一直想心事?” 元策擦手的动作一顿,认真地疑惑了下:“我在想——心事?” “是啊,方才一进厢房我就发现了,你今日心情不好,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看不出两丈之外躺了个死人,却看得出他心里有事。 她的聪明劲儿倒是一时一时。 不过,是他知晓她没有敌意,未对她设防,所以将心事毫无防备地写在了脸上,还是她对兄长的一抬眸一低眼了解至此? 但此刻在这儿的是他,不是兄长。 难道兄长心里有事时也与他一般模样。 元策难得来了点兴致:“你倒说说,怎么看出我有心事?” 姜稚衣从罗汉榻上站起来,雪白的一双手往身后一背,高高在上地绕着他走了一圈,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元策站在原地,目光跟着她慢慢绕了一圈。 最后看到她站定在他面前,颇为自得地一扬下巴:“我心里有你,眼里自然看得到你的一切。” “……” 他是怎么觉得,自己会得到一个正经答案的。 元策不知是气是笑地撇开眼,往窗外看去。 这一眼,正看见东厢房房门打开,穆新鸿带人将那蒙着白布的尸体抬了出来。 高石的死讯本就要散布出去,才能让背后那条“鱼”放下心来,所以这尸体的确可以光明正大地抬出沈府去。 被任何人看到都没关系…… 从理论上说。 见元策目光陡然一凝,姜稚衣好奇地朝窗外偏过头去,偏到一半,手腕忽然被人扣住,一股拉力将她整个人一把扯向前去。 姜稚衣一个趔趄,一惊之下刚要抬头,脑后落下一只手掌,将她牢牢摁进了怀里。 热意像湍流的洪水,瞬间冲垮心房的堤坝,直蹿上头,将人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片衣襟,姜稚衣木头似的一动不动地靠着他,手脚僵麻得像不是自己的,呼吸也缓缓地闭住。 元策一手摁在她脑袋,一手揽在她后背,偏头看向窗外。 视线奇怪地慢了下来,运送尸体的担架明明走得很快,落进眼里却仿佛成了慢动作。 眼看担架一路极慢极缓地穿过走廊,最终消失在视线里,元策稍稍松了松摁着她脑袋的那只手,回过头垂下眼去。 感觉他收了些力道,姜稚衣红着脸抬起头,轻眨了眨眼,目光紧张闪动,用说悄悄话的声儿道:“阿策哥哥,你刚刚心跳得好快……” 元策眼睫一扇,揽着人的手微微一僵。 姜稚衣:“我听到了,你心里也有我。” 她听到了什么,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闭门躲了她这么多日,在这不期然的一天,在这本不必要的一刻,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第23章 入夜后, 沈府书房。 穆新鸿和青松一左一右站在书案两头,眼看元策从晚膳后便沉默地坐在这里, 这么久过去了, 别说姿势没换一个,连眼都没眨几下。 穆新鸿在旁看得,一面佩服少将军专注想事时的定力, 一面暗暗忧心起少将军的前程。 今日他不过出去处理了趟尸体,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回来后便见郡主从少将军的书房出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含情脉脉、如胶似漆,临走还自认体贴地给少将军留了句话—— “有些话原本早就想说, 看你近来烦心事多,等你心情好了再同你讲。” 这不就差直说“等你心情好了再来催你早生贵子”了吗? 天知道少将军对高石一事从头到尾成算在心,即便今日被撞破行凶也全无所谓, 这些日子真正的烦心事都来源于这位计划之外的“嫂嫂”…… 当初想着一则郡主身份贵重,二则四舍五入算是兄长的遗孀,杀是杀不得,少将军才为稳住大局认下这位“相好”,谁想到这一稳便稳过了头! “少将军, 您不会真得娶了郡主吧?”想了半天,穆新鸿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结果元策还没说话, 青松倒抢答上了:“那怎么可以!逢场作戏是不得已,动真格岂不对不住大公子!” 青松自小在京服侍大公子, 对大公子感情深厚,穆新鸿身在边关,却是先认识的元策。 穆新鸿:“什么叫对不住大公子?说得像少将军占便宜似的,你当少将军愿意献身给郡主?” 元策一掀眼皮, 给了两人一人一眼。 自然,这两个不太聪明的虽各执一词,所言却都不无道理,结论也是殊途同归—— 这个妻,娶是不可能娶的。 回想这段时日的逢场作戏,他并不清楚从前兄长私下是如何与这位嫂嫂相处,却不知是他与兄长的行事作风恰巧相似,还是这位郡主太过沉浸自我,总之,她暂时没有对他起疑。 既已稳住了人,如今便该拉开些距离,一则以免做多错多,再发生今日这般多此一举自找麻烦的意外,二则也可堵住她催婚的口。 他不会在长安久居,这婚事,躲得过初一,自然也躲得过十五。 拿定了主意,元策轻轻摩挲了下指腹,起身往外走去:“我去趟永恩侯府。” 瑶光阁,姜稚衣在榻上辗转反侧,躺了许久都没睡着,默默回味着今日被元策揽入怀中的那一刻,嘴角下去又上来,上来又上来。 正是嘴角扬到耳根之际,后窗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叩窗声—— 三短,三长,再三短。 姜稚衣飞快从榻上爬起,定睛朝窗外望去。 下一刻,果然见元策熟门熟路翻窗而入。 “阿策哥哥,你怎突然来了!”姜稚衣笑着一掀被衾跳下榻,迎面赶上一股霜雪气,肩膀一缩打了个寒噤。 元策脚步一顿,低头掸了掸身上霜粒,走到屋里炭盆边屈膝蹲下:“我哪次来得不突然了?” “也是,阿策哥哥最会给我惊喜了!”姜稚衣走到炭盆边陪他蹲下,托腮看着他。 舅父在京时待她也是这样,分明自己不冷,却因为从外头带进寒气冻着了她,便会来她的炭盆边烤火,将自己烤暖了再与她亲近。 想起他方才敲窗的动静,姜稚衣笑吟吟道:“你还记得我们从前的暗号呢。” 是她装无家可归投奔他那日,他听见奇怪的敲门声留了印象罢了。 不过这等三短三长,江湖话本里随处可见的简单暗号,到底怎配称作是“暗号”? 算了,看看跟前的人就想通了。 烘干了一身湿寒气,元策起身开门见山道:“我今夜是来与你辞行的。” 姜稚衣笑容一凝,蓦地跟着站起来,大惊:“辞行?你要回河西了?” 元策摇头:“圣上体恤我在外拼杀三年,留我在京多休养一段时日,闲着也是闲着,我打算找些事做。” 姜稚衣知道,当初他回京面圣,皇伯伯给了许多赏赐,却暂未授予他正式的官职。 还未及冠的少年郎,只有战绩而无官绩,要继承河西节度使这样的要职恐怕尚缺资历,想来皇伯伯也在犹豫,便让这个职位暂时空缺了。 近来他除了去军营练兵外别无他事,但日常的练兵有穆将军在,确实也不必他亲力亲为。 姜稚衣:“那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元策弯唇:“前几天你不是托青松传话给我,叫我多读点书?我看这提议甚好,打算回天崇书院去。” “……” “我、我那只是随口一说,你怎还当真了!”姜稚衣着急拿手笔划了一道对角线,“天崇书院在城东南,离侯府这么远,我们还怎么常常碰面?” “所以——我这不是来跟你辞行了?” 见他眉梢一挑,一副混不吝模样,姜稚衣脑仁里嗡嗡地响。 她方才说错了,他哪里是最会给她惊喜,分明是最会给她惊吓,他简直是要气死她! 姜稚衣跺了跺脚,气急地来回踱起步来:“你离京三年,回来才不到一月,一月之中又有一半日子在给我考验,如今还要去没事找事!” “……” 论翻旧账的功力,自是无人比得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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