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出生不是卿家所盼,或许也非卿皇后所愿,但却随了景成帝之意,是个女孩。 卿家是坚定的保守派,不容景成帝对世家利益有一丝一毫的损害,又在世家中颇有威望。 他绝不允许卿皇后生下皇子,是以贺攸宁的出生让景成帝松了口气,既给了卿家一个交代,又能再拖上几年,待大皇子大些,地位彻底稳固便不会有后顾之忧。 因而对贺攸宁好,是给卿家和卿皇后一个面子,政/治意味甚浓,其真心究竟有几分便不可知。 之后那般无情贬她去守皇陵,也是因为朝堂之事,身为帝王或许就是如此,对一个人的好与坏皆与前朝挂钩。 可即便是知道这些,贺攸宁却无法抹去心中对景成帝的孺慕之情,他赐予她荣耀与地位,今日所拥有的一切皆是因为景成帝。 是以她对景成帝很是感激。 她不是对景成帝感情不深,只是这份感情与她和大皇子之间的相比,相形见绌。 一位是她从小敬仰的父皇,一位是手足情深的皇兄,世间没有比这更难抉择的事了。 “阿宁,人是会变的。”大皇子望着高悬明月,轻语道。 贺攸宁无法拿这句话安慰自己,人会变,可正人君子不会干出弑父之事。 “你觉得无法接受?也是,在你眼里我还是未失去手臂的我。” 贺攸宁无法否认,在她心中,大皇子仍是那个在冠盖如云的官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京中才子再多也不能掩盖其光芒。 “阿宁,你不知,人是会疯的,这些年我也免不了心生怨怼,不是对他人,而是怨我自己。” 如此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贺攸宁听来却心如刀绞。 命运无常,他却将所有错揽在自己身上。 “父皇死后,你为何要将林水铭送到皇上身边?” “若我说,我想要这皇位,阿宁会信吗?”大皇子转头看她,摸着她面前的茶盏已凉,又为她沏满,递给她暖手。 贺攸宁接过茶盏,低头不语。 大皇兄想要这皇位吗?大约是想的,毕竟出事之前,皇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若没有变故,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应该是他。 或许也是不想的,他这般骄傲的人,不屑于用这样的方式去抢。 贺攸宁摇了摇头,“不会,皇兄若真的想要这皇位,便不会用香料为皇上调养身子。” 大皇子却笑,“不过是替我母妃积德罢了,皇上如今的身子骨,我母妃也有一份功劳。” 贺攸宁了然,怕是阮贵妃在小皇帝生母面前说了什么,这才让其有了喝催产药的念头。 “都是可怜人,不过是同病相怜,那日一时突发奇想,想着要做份善事,却不想弄巧成拙,也罢,他若不喜欢便将林水铭撤走便是。” “只皇兄要求你一件事。” 贺攸宁抬头看他,借着烛光依稀能瞧见幽深的双眼,似一湖沉寂的湖水。 “舒嫔的事是我母妃指使,林水铭不过是个办事的,虽然可恶,但还请你念在我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贺攸宁有些恍惚,幼时她总爱发脾气,大皇子不会哄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说得最多的便是,求求我们阿宁别生气啦。 可那是玩笑话,如此郑重其事地求她还是第一遭。 是以,贺攸宁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看见贺攸宁点头,大皇子露出了自二人见面以来最真情实感的笑意。 仅仅为了一个林水铭,贺攸宁忽然记起景成帝变革时,他在世家春日宴上说的话。 “两年之后的春日,普通百姓皆会识字,世间众人皆可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不为陈规所累,不为世俗所困,他们会记得今日在座诸位所做的努力,不求青史留名,但求惠泽四方。” 如今已是多年后的寒冬,当日的话已成空,但大皇子的心中始终记得。 酒杯中的酒已饮尽,殿中烛火微暗,贺攸宁本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想问他究竟是何缘由,让他对景成帝痛下杀手。想问问他是否怪过自己,想问问他,这些年装疯卖傻心中苦楚几何。 一面是质问,一面是安慰,心中所想太多,如今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她无法装作不知,又无法站在制高点定他的罪,知道真相比瞒在鼓里更难熬。 来这一遭,却只能落荒而逃。 “夜深了,皇兄早些休息,宫中还有些事,我便不陪皇兄饮酒了。” 贺攸宁声音暗哑,一腔话语到嘴边却成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话。 年柯守在门外,就等贺攸宁一声令下,将大皇子擒住。 宫门打开,两旁的亲军只见贺攸宁神色如常,缓缓走出。 “走吧,本宫已问过了,事情与大皇子无关,此事到此为止。” 年柯心下还有些疑惑,见贺攸宁神色坚决,只当是自己多心。 也罢,如今景成帝入土为安,号令他们的令牌在新帝手中,公主又为他们寻了新的出路,他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该听如今主子的话。 回宫的路上,贺攸宁一直未说话,沉默似乎是回宫后她的常态,言不由衷也是常事 “公主准备如何处置林水铭?” “他也是身不由己。”阮贵妃能独占景成帝宠爱这么多年,不仅仅有着阮家的缘故,更是因着自己在后宫中动作不断。 景成帝子嗣不丰,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阮贵妃暗中下手,但景成帝明明知晓却作壁上观,好似害的不是自己的孩子。 舒嫔死于景成帝的袖手旁观,死在阮贵妃的阴谋中。 阮贵妃借着大皇子对林水铭的恩情,要林水铭为她办事,害的舒嫔一尸两命,这样的做法实在让人作呕。 归根结底,林水铭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没有反抗之力只能被人利用。 他不无辜,但也不是罪魁祸首。 其实她与林水铭又有何区别呢?同样是棋子,不过作用不同罢了。 “林水铭在皇上身边伺候时也还算尽心,功过相抵了,想个办法让舒家相信林水铭畏罪自杀,待风声过去,送他出宫与家人团聚吧。” 淡竹颔首,从袖中拿出一密信。 “江宁那边传来消息,信口有朱砂,怕是有大事。” 信口涂抹朱砂,这是她定下的规矩,代表此信事关重大,情况危急。
第19章 江宁,在卿家的地盘上,又是急信,恐怕与卿家脱不了干系。 事实果真如此,江宁受灾,灾民众多,若是再拖下去,恐酿成大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今年夏季格外炎热,南方干旱,粮食收成比以往少了很多,农民果腹尚且困难,可征收的赋税却没变少。 世家一向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交给朝廷的赋税不会少,但世家中饱私囊的也不会少。 如此一来,可怜的只有百姓。 冬日来得又格外早,今年冬天冻死的人恐不在少数。江宁已算富庶,若江宁乱了,其他地方又该是何等景象。 一细想,贺攸宁便觉头皮发麻,下意识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贺家江山如今已经不起任何波澜。 贺攸宁想了一圈,在朝中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委以重任之人。 如今的朝廷,没了阮崔两家的制衡,邓家如今大不如从前,卿家独大的局面已是板上钉钉。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又愿意得罪卿家,即便是有人前去怕也是查不出什么。 淡竹扶着渝平的手臂,耳语道:“奴婢瞧着刘大人是个正直的。” 贺攸宁明白淡竹的意思,刘毓是小皇帝的老师,明面上是朝廷中与小皇帝利益最相近之人。 刘毓自然是不能随意出京,但刘家的子弟中也是有能干之人。 贺攸宁略一思索,便放弃此想法。 刘毓身为帝师,在朝堂上也算如鱼得水,虽说是个能臣,但这样的老狐狸,惯会审时度势,绝不会干损害自身利益的事。 他与卿国公在朝堂上的日子差不多,两人平日里虽算不得交好,但也为走到剑拔弩张的局面。 若贸然向刘毓提起此事,大概率只会被推脱,若仅仅如此便罢了,更要紧的事,若刘毓要卖卿家一个人情,那便是打草惊蛇。 到时候,只怕是官官相护,没个结果。 贺攸宁枯坐一夜,思来想去,此事她亲自出马最合适不过。 这样一来,此事定是要与小皇帝商讨。 小皇帝虽抗拒,但却没拦着贺攸宁。 “此事事关重大,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唯独只有阿姐可以依仗。”因着昨夜的事,小皇帝的声音还有些嘶哑。 “只是阿姐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这半块玉佩阿姐留着吧,到了江宁,办事也方便些。” 小皇帝办事周全,贺攸宁心中也放心不少,并未推辞,接过玉佩。 她手中虽有些人,但景成帝在江宁布局多年,他留下的人自然更知晓江宁城深浅。 “皇上打算如何安置年柯等人?” “年柯从前立下不少功劳,但因其身份,父皇并未对其有过多嘉赏,昨日行事果断,又立了功,那便依阿姐的意思,对其封官,只是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封赏才好。” 在他看来,年柯的来由并不好解释,又不是世家出身,若封了官也只是个外派的小武将,对他助益不大。 贺攸宁微微一笑,解释道:“父皇并非平庸之辈,这些年世家行事多有收敛,可不是仅仅靠着庙堂之上几句话便可以做到的。” “有所忌惮才会收敛,是以在世家眼中早已知道这支暗卫的存在,年柯的身份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小皇帝一点即通,瞬间明白贺攸宁地用意。 世家不傻,凭空多出一支亲卫,稍一思索便能猜到他们从前的身份。 是以,年柯等人的现身世家众人不会多说,反而会无比顺利。毕竟,敌人若在明处那可就好对付多了,更何况日久天长,凭着世家一贯的手段,便是将敌变友。 贺攸宁就是想利用世家的这般心理,掩藏住剩下的暗卫,还能将年柯等人名正言顺地留在京城。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他们若想知晓便知晓好了,过了明路这些世家反倒受身份所累,不会擅自举动。 一如两人所料,第二日年柯的封赏,朝堂之上无一人反对。 年柯被封指挥使,正三品官职,其余人论功行赏。 众人不以为意,虽充实了亲卫力量,但一个三品官还不足畏惧,其余更不放在眼里。 此事顺顺当当地进行,但卿国公心中却觉怪异。 明明如今的局势于他们来说有利,但因着是贺攸宁的意思,这件事难免叫他多疑。 他很了解这个外孙女,于权术之上颇有天赋,又洞察他人心理,此举背后定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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