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了,草原上空是辽阔无垠的蓝,摔跤场上挥汗如雨,力量涌动,充满雄性斗争的气味,林沁在场边拿绸带,她问李榕:“阿哥喜欢什么颜色的?” “都行。” 林沁什么颜色都拿了一根。 李榕在摔跤场上让林沁见识到了什么是厉害,无论是多壮硕的汉子,在他跟前都跟笨拙的断根树似的,招招打在准头上,一撂就倒,一折就呼痛,一分力都没浪费。 他是这样的游刃有余,逐渐吸引了众多姑娘的目光。 阿尔斯楞在场里,他也要和李榕比上一比:“你今日挺认真的啊。” 李榕鬓边有细细的汗,他朝某一处抬下巴。 阿尔斯楞顺着瞧见伫在那头的人,林沁在场外看着呢。 两个男人相互碰了对方的牛皮坎肩,都不想输,斗得格外激烈,阿尔斯楞被摔在草地上时,林沁感觉脚边的地都抖了抖,她觉得他一定摔得很痛,可是阿尔斯楞下一瞬就用脚将李榕勾缠到了地上,一个翻身,横臂锁向李榕脖处。 李榕迅速朝外滚,一跃而起,反身擒拿住阿尔斯楞,周围低呼,有人为这样精彩的招式对垒鼓掌。 林沁渐渐看得入迷,这才是摔跤,啧啧,昨日孛日帖赤那简直是村口小孩过家家,他什么都不会,还是得多学着点。 最终,李榕赢下与阿尔斯楞的摔跤比赛。 他走出来,有一滴调皮的汗由颈侧坠下,淡淡地滑过他腹上肌肉的线条,没进肥裤之中。 林沁盯着,好想变成那滴汗珠,轻轻的抚摸他...... 有手里拿着绸带的姑娘跃跃欲试,上前搭讪李榕。 他婉拒,眼皮抬了一下,捉住林沁。 “还发什么愣,过来给我系绸带。” 林沁蹬蹬过去,揣着一堆颜色的绸带,他肤白,她挑了一根暖黄色的,他低下头,这样她不用踮脚就能给他系上绸带。 暖黄的绸带系了一圈,风吹起来,绸带拂动,如一串长长的藤花,衬得他比往常还要温柔,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看着一个人时,会让人误以为他含情脉脉。 就像现在这样。 林沁想光明正大的看他,可又怕被他发现点什么隐秘的情愫,只好挪开。 她毡靴踢草,向他提要求:“你们中原人讲究礼尚往来,一会儿我要参加骑射比赛,你给我系绸带。” 这像林沁会说的话,比赛都没有开始,她就笃定自己能赢了。 在京城,富家女儿是不会在太阳下淌汗的,哪怕是乾朝这一辈的王孙公子连连个箭都要躲在箭亭的阴凉里,女儿家尚且有被束之高阁的无奈,可王孙公子的堕落是自甘的,李榕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父亲曾告诉他,乾朝的江山是由马背上打下来的,可他那个父亲,早已多年未骑马,缰绳先是落了灰,后是压根儿不知被遗忘在何处。 但草原的女儿不是这样的。 这个小家伙潇洒马背,有点臭屁,有点自傲,劲头足着呢。 这么说来,他只见识过她的骑术,还未见识过她的箭术。 李榕垂眼,浅沟起唇,手指在她怀里挑绸带。 林沁主动说:“我要桃红色,因为我的心情是桃红色。”
第24章 葵水 ......他的自己人。 如同《诗经》里写桃花绚烂时那样的桃红色。 盛夏的热风呼呼吹过林沁怀中一沓五彩绸带,绸带四散,跟天女散花似的。她是散花的天女。 李榕笑一下,他找到那根桃红色绸带了。 人们用木栏围出一条五里长的草道,草儿唰唰响,塌向一边,草道两旁,悬挂在木框下一张张布靶也随风飘荡,等风走了,一切徐徐回到原处,那是准备举行骑射比赛的地方。 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射中最多的布靶,才能取胜。 林沁把箭袋别在后腰处,长弓背身侧,显显摆摆的上马,黝黑的骏马甩动长长的鬃毛。 她迫不及待,身子轻晃,跟蓄势待发的小狮子似的。 “托娅来了。”底下有人说。 托娅在胡族内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本就喧嚣的会场因她的到来更是热闹非凡。 林沁一顿,她没回头,偷摸着绷直了肩背,这样看上去会挺拔些。 这一刻,她不再是一只单纯的小狮子了,而是一只努力想向母亲证明自己具有相当厉害的捕猎技艺的小狮子。 李榕识破她这种渴望得到母亲关注的心思,没说什么。 过会儿,马儿该去草道了,马腿绷出健硕的肌肉,铁蹄压在泥土上,踏踏朝前进,林沁歪着脑袋,终于是说:“阿哥,我想赢给我娘看。” “你会赢的。” 林沁前身压下,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扬起马鞭。 赛场外,光膀男儿站在立鼓,举起鼓锥,立鼓敲响。 咚—— 咚—— “驾!” 骏马撒蹄子奔出去,林沁一马当先,红裳似牡丹,随黑色骏马奔驰而层叠绽放,森头下的绿松石熠熠亮亮,倨傲的勾着唇,单手背过身抽箭,双指崩开弓弦,箭身化作飞鸟,直冲布靶,李榕徐徐眯起眼,在眼睫打下的一片明暗交接的阴影中,看那飞鸟的铁嘴一下在布靶正中红心啄开一道口径。 完美的一箭。 如此过了数个布靶。 “好!” 有人在场边鼓掌。 林沁倨傲一扬下巴,在注目之中享受的收起弯弓,毡靴夹紧马肚,疾驰而过,忽然,腹部像是有蚯蚓在她腹中钻来钻去,她察觉到不爽利,细细的眉梢拧起,马儿已经临近下一个悬挂布靶处,她照常拉弓,单目斜瞄,那蚯蚓咔哧咬了她肚子一口,肉里仿佛被撕破、咀嚼,铁箭飞出,咻得一下劈空了。 林沁皱眉,鼻息略急,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了。 余光里,后头的人驶着马迎面而追,林沁头皮一麻,长鞭在半空一扬,啪得甩在马肚上,黝黑发亮的骏马长长的嘶鸣,奔走如疾风。 箭袋里最后一支铁箭夹在少女嫩葱的指节间,铜弦在指腹上压出两道又直又狠的褶痕,咻,劈空破风,打进靶心,林沁嘴角藏不住笑,这不就稳了吗。 她驰骋着马,就要越过草道终点的彩旗,铁蹄踏进一片平平无奇的葱郁中,骏马忽地仰头嘶鸣,马腿狂蹬,鬃毛纷乱,林沁在马鞍里颠簸抖动,她竭力安抚马儿,还是无法令它平息躁动,她手心有湿汗,在拉扯缰绳间滑了一下,整个身子都被甩下马,骏马铁蹄乱踏,眼见就要踩到她下腹,她弓身迅速朝外滚,后背仍是没躲过,挨了一蹬,她闷哼。 当即有人围上来要制服莫名发疯的马儿。 林沁迅速跃起,红裳沾了一身青草枝,她觉得丢了人,满脸通红,但坚定大呼:“都别过来!” 草道上,马匹前后驶过终点。林沁扬着鞭子驯马,发狠抽了两下,翻身坐回马鞍上,最后一个驶过终点,没停下,没回头看一眼众人,跑出会场几里,直到周围只有风和云,她才把马拉到绿山丘背阳面休息。 她蹲在地上,眼眶有点红,伸手去摸马蹄,找到了一根扎进蹄子里的铁箭头,□□时马嗷嗷叫,好像在责怪她。 林沁起身,身上不知哪儿沾了一处湿,黏黏腻腻的,她没太在意,反倒是轻轻触摸马肚上的伤口,低低喃道:“对不起哦,刚刚弄痛你了。” “哞——” “别生气了。” “哞——” 李榕找到林沁时,林沁仰倒在马儿边,嘴里叼着一根青草,一晃一晃翘着脚,看天上的云缓慢流动。 她耳朵动了动:“你怎么来了?” 李榕在她隔壁躺下:“我不能来吗?” 这里风大,还有绿山丘遮住艳阳,着实是一处休憩好地。 林沁瘪瘪嘴,阂起眼装睡。 一股清爽的浅香飘至她鼻尖,一片阴影覆盖住眼皮底下的赤色,有什么轻轻柔柔的擦过她脖颈,好痒,林沁紧惕地掀眼,“你干什么?” 李榕托起她后颈一下,桃红色的绸带穿过去,绕到前头,他细心给她打了一个松松的绳结。 林沁脸有点烫,视线里,她甚至能看到他如同小梳子般的眼睫,黑眸如潭水,唇红齿白。 他是女娲的心血结晶。 他们挨靠得很近,她一抬头就可以亲到他。 胸脯之下,一颗心局促的跳动,涓涓热流涌动,林沁浑身跟淌过一遍汗似的,她甚至想,她如今是不是很狼狈,衣裳滚的皱巴巴,森头歪一边,还躺着没个正形。 李榕轻声:“托娅刚刚跟别人夸你了,她说你有她当年的风范。” 林沁瘪嘴:“什么风范啊,摔下马的风范吗?” 他耐心道:“是摔下马后无论如何也不让旁人插手,要亲自驯服马匹跑过终点彩旗的风范。” 林沁一噎,企图负隅顽抗,却根本无法抵御他的温柔,她嘟哝挤出四字:“你哄我的。” 脑袋被摸了一把,贴在脸颊的绿松石随之摩挲晃动了一下。 李榕认真:“不是哄你,是真的,阿哥也觉得你很厉害。” 林沁当着他的面,眼眶羞耻的红透了。 他拉她起身,目光落在一小片染了深迹的草秆子上,是血。 “你摔伤了?” 他想着她被马蹄踹着那下,在后背,她着一身红裳,难以看出是否有受严重的伤。 “失礼了。” 他以手探了下,那块红裳柔软,带着点属于她的温热触感,再无旁物。 她懵懵的,黑马那一蹄子是把她踹疼了,可她身上并没有撕裂的伤口,她低头呆呆的看着青草上尚未凝固的血红。 “嘶。” 林沁捂肚子,不知是不是昨晚喝太多羊奶了,一抽一抽的痛。 “我们回吧。” 她想回罗加城躺一下。 “好。” 李榕捞她手,明明头顶烈日灼灼,小姑娘的手却凉凉的,眉梢也拧着,看上去很不舒服。 他仍能敏锐的捕捉到一股极其隐秘的血气,垂眸寻了一圈,见血珠挂在细嫩的青草上,竟是由绿山丘至他身旁滴了一路,由林沁毡靴绒面一滴滴往下坠。 这能没事儿吗? 他明白了,小姑娘素来好脸面,极可能是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只是在他跟前强撑。 情势万分急迫,李榕如临大敌,不再顾任何男女大防,何况她本身就只是小孩,他对待她并无异心。 他让她别动,迅速打横抱上马,揽在他怀中,如同对待一只脆弱的雀,疾驰回那达慕大会会场。 胡族是游牧民族,是没有郎中的,但托娅略通医理,何况她是林沁的母亲,由她来诊治林沁再合适不过。 李榕行事一贯是循序渐进,胸有成竹的。 这回,慌慌忙忙,生怕慢了一点,林沁就救不回来了。 将林沁送到她栖居的四合房后,李榕退出来,留下托娅替她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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