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小小的天井下,严肃以待,林沁身受重伤,需要许多的草药救治,寻常的草药军营里都有备,金创药也充足,若是一会儿需要什么稀罕的药物,他也定当会竭力寻找。 年仅十八的少年在驻守塞北数月以来,手中不是没有沾过鲜血,不是没有以长戟砍下侵犯者的头颅,他早已背负许多人命,但是,林沁不是站在他对立面的敌人,也不是茫茫人海中的浮生过客,她是与他相识的人,站在他身边的人,……他的自己人。 屋檐上,麻雀叽叽喳喳叫,他看见墙根下有人用木枝在泥土地留下了他的名字:李榕。 那一瞬,李榕心里像是被那根写他名字的木枝戳了一下。 西厢房内,托娅由被告知林沁身受重伤起就悬起的心在替终于落下,她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后,找了身干净衣裳给林沁换上,教她使用月事带。 李榕见她出来,眼眸即刻落在她身上。 托娅说:“她长大了。” 李榕问:“嗯……什么?” 他没明白。 托娅答:“我女儿来葵水了。” 李榕:“……” 李榕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抬手拂掉鬓角虚汗,他说:“噢,明白。” 长大比原本想的来得早了几年,林沁很高兴,身体上那点不舒服也不介意了,她隔着门帘热烈的呼唤托娅,把人喊回来后,她光明磊落地大声询问:“阿娘,既然我已经长大了,那我能邀请李榕在我屋里过夜了吗?” 作者有话说: “噢,明白。” 谁害羞了我不说。
第25章 宠着 你可别太宠着她了。 小厨室里跟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似的, 闷热逼人,李榕站在灶台前给林沁煮姜水。煎炉里,嫩黄的姜咕嘟咕嘟翻滚着。 记忆回到一刻钟前, 小南街上无风,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连方才叽叽喳喳叫的麻雀都伫在屋檐上一动不动。 李榕由托娅口中听到了一个距他相当遥远的词:葵水。 一个只与女人有关的词,他自幼照顾家中妹妹长大, 在他离京那年, 妹妹还尚未来葵水,因而他对此事知之甚少, 唯一知晓的知识全部来自《医经》。 《医经》有言, 少女来葵水后, 便可行周公之礼, 孕育孩童。 可林沁还那么小, 李榕觉着有哪儿不对,又觉着此刻日光太刺眼,还觉得挺局促的。 西厢房内,林沁着急的呼唤托娅回去,托娅只好将煮姜水的任务交给李榕。 李榕郑重以待,他背脊挺拔,只是步履稍微有点匆忙, 褪去了平日那股少年老成的劲儿, 躲进小厨室后, 他才松了口气, 不过多久, 又担心自己以为林沁危在旦夕, 举止大张旗鼓, 结果是姑娘家隐秘的喜事,他不知会否给她造成困扰。 姜片被煮透,李榕灭了柴火,盛好端至西厢房门口,恰好听到林沁稚嫩又霸道的问话—— “阿娘,既然我已经长大了,那我能邀请李榕在我屋里过夜了吗?” ……他听到了。 李榕鬓角突突跳,她不能,至少不该......罢了,她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事儿啊。 若林沁是个儿子,左右也混成兄弟了,他应当真会忍不住上手,可偏偏是个女儿,是个时常气得阿尔斯楞跳脚,却也令他无可奈何,只能在酒后小声抱怨的小孩,八尺肥汉都要委屈的遁地缩成球了。才多大的姑娘,怎么能这么皮呢。 托娅的训斥由薄薄的门帘处传出:“你记住,来葵水期间不能行床第之事,在如今你还太小了......之后你可以……我也觉得李榕是个不错的人。” 李榕:“……” 说不上哪里出了错,李榕回避,坐在庭院树下叹气,感慨胡汉两地风俗差距巨大。 李榕隔了一会儿才进去送姜水;林沁仰头,即便逆着光她也看出来了:“阿哥,你脸这般红?” 李榕:“有点热。” 林沁饮完姜水,躺下休息。 李榕与托娅坐在庭院里聊事儿,没多久,托娅便要回新城监工,她骑上马问李榕:“你也一块儿走吧。” 不知为何,李榕就是感觉到小家伙醒来后看到空无一人的家会失落,他留了下来。 闲来无事,他也寻了一根木枝在地上写诗,并把诗命名为《宽心》。 林沁还小,哪懂什么男女之情,应当只是出于一种对于玩物的占有之心。 对此,玩物本尊选择了原谅。 林沁于傍晚时分,火急火燎地由床上蹦起,撩开门帘,天幕暗淡,庭院四壁内空落落的,没有人了。 早该猜到了,就同以往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大家都很忙,没有人会专门在家等小林沁的。 她抿住唇,刚要回房,眼眸倏尔盯住小厨室上升起的白烟,丧气的脸重新阳光明媚,哒哒地跑过去。 李榕端着羊奶出来,险些与她撞个满怀。 看清李榕的那一瞬,林沁怦然心动。 面对李榕,她不是第一回 怦然心动。 若要细数,是数不完的,那些大多是基于美色的心动,但这一次,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知道,能在睡醒以后,本以为无人的家中看到他,她觉着很高兴,甚至是……觉着幸福。 因此用膳时,还不会隐藏情绪的林沁话格外多。 “阿哥?”似是试探着询问,他是否真的在她身边。 “嗯?”如假包换的呀? “阿哥。”故作沉闷的一声。 “嗯。” “阿哥——”拖长了声调。 “嗯——” …… 林沁觉得自己好烦人哦,可她无论怎么烦人,李榕都好似有无尽耐心,永远接招。 李榕无意瞥她,她眼亮晶晶的,宛若有星辰。 他又无声抬眸,嗯,确认了天上星子没有她亮。 用完膳,夜尚浅。 李榕问:“你还会不舒服吗?” 若她不舒服,他再去给她煮碗姜水。 林沁睡了一觉,可精神抖擞了,她摇头。 她期待地望着他:“阿哥,我想去篝火晚会跳舞。” 李榕顿顿:“我送你过去,然后再回军营。” 林沁失望:“阿哥不一起来吗?” 李榕婉拒。 他鲜少拒绝林沁,这是她第一次察觉到他的抵触。 包括早前他也回绝过风情万种的阿木尔的过夜邀请。 是不喜欢和女人接触吗? 这麻烦可大了。 林沁失落,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我一会儿找孛日帖赤那陪我一起跳舞好了。” …… 虽然托娅严明禁止林沁带男人回家过夜,但以林沁的调皮,也不是不可能做出任性的事。 李榕低头按了下鬓角:“我陪你跳。” 林沁才熄灭的眼瞬时又亮了。 夜里的草原,繁星点点,地上篝火赤色如火烧云般,卷着不知疲倦的草原儿女,踢踏着尖尖的毡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转着圈,男女的肢体有偶尔的碰撞,看对眼的便相约到夜的深处。 阿尔斯楞远远看到李榕:“你不是不来么?” 李榕指指林沁。 阿尔斯楞简直翻白眼:“你可别太宠着她了。” “我觉着宠一下小姑娘也没什么。” “没什么?” 阿尔斯楞觉着十分有什么,不宠她她都已经无法无天了,要宠她还得了,她得把自个儿当女娲再世了。 林沁嘛,身为一个被宠爱的人,当然是颇为高傲的挺起小胸脯,把李榕拖进了夏夜那热烘烘,人挤挤的舞会中。 她的手与他的手光明正大交握,她生怕他跑了,用了很大力,视线随着她舞动而晃动,她感受他干燥宽大的掌心,舞步撞在一起时,感受他结实的身躯,她朝他笑,灿灿的小白牙龇起,像猫儿也像幼虎,她在他跟前转了个圈,红裳膨起好像即将绽放的花苞。 她跳的开怀,没留意踩到他黑靴上头;他单手守住她腰,扶稳她,以免她摔着。 李榕眼眸往下落,而林沁目光朝上探,两人都出了一身热辣辣的汗,在篝火映亮的夜晚安静的对视。 他是从京城来的,那个她没有去过、但他说比大同要繁华十倍有余的地方。 有时候,林沁觉着他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很奇怪,李榕并不沉默,但她觉着他背负了许多她不明白的世俗和道理,那张他杀伐时才会戴的鬼面具似乎一直就没有真正被摘掉,他们从未真正的由心上靠近,即便是在此刻。 但林沁仍然感激李榕,因为见过了山,知道了山的存在,才不会以为世上只有草原。 他让她知道了许多草原之外的事。 她不再固步自封,想要有所成就。 她想在山峰,而非在山脚下。
第26章 淋雨 来葵水了还淋什么雨! 身后, 男舞女动,风采灼人。 林沁真诚的笑了。 天公偏偏不作美,轰隆隆劈下一道雷电。 李榕只见到林沁一双唇轻启又合上, 他没听清楚她说的话:“什么?” 夜幕被捅漏了,天上的雨哗啦啦的倾泻, 浇灭了人们的热情,他们四处找寻遮蔽的地方。 林沁放大了声量:“我说——既然你能考状元, 那我也要考个状元玩玩!” 没头没脑, 再不走浑身都要淋透了,李榕拉她。 林沁不愿意了, 眼睫上落着小瀑布:“我们一起淋雨玩儿吧!” “来葵水了还淋什么雨!” 李榕再不懂, 也明白这时候不能让小姑娘受寒。 林沁还不走, 一心往雨水里扑。 李榕按着不安分的人, 沉着脸色:“如果你想看阿哥生气的话, 就去玩。” “好呀好呀!” 林沁跟条滑溜的鱼似的,由他掌心的钳制中滑开,奔向水雾中自由的狂野,尽情撒泼。 李榕:“……” 差点儿忘了,这家伙跟京城里的姑娘不一样,一身反骨,越不让她玩儿, 她越要玩儿。 李榕赶紧去捞人。 林沁是被他扛抱上马的, 她坐在他怀里, 他挺着宽阔的后背, 抵挡胡乱拍的雨水, 她咯咯的笑, 感受夜里奔腾的骏马, 他温热的胸膛,马蹄声被雨声掩盖,满耳朵的雨水,这场潮湿的雨夜偷偷成为她人生故事中美好的一隅。 其实,她刚刚说的是—— “阿哥,我觉着我生命里最好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因为遇见了你,我的心与志拔高而起,需得乘那鲲鹏飞往远方。 林沁早已决定好,决定好去往他的那个世界。 谢谢你,在我离开前和我一起跳舞,一起淋雨。 这下她又有了一段只与他有关的珍贵记忆。 ...... 林沁在一个赛马后的黄昏向小伙伴们宣布了自己要离开草原的消息。 她读完了所有欧阳无忌留下的藏书,用完了所有的笔墨和白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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