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到衙府门前,石阶旁两樽石狮都变为雪球了,看不出形状。 李榕说:“那我走了。” 林沁没挽留他:“好吧,回见。” 李榕点点头,转身要上马,肩膀忽而被俏皮的手指戳了戳,一回头,林沁挨得好近。 她倾身,偏头,柔软的唇擦过他的耳朵,只停留了蜻蜓点水的一下,双唇喃喃后飞速撤离。李榕忽然就得偿所愿,虽然只是极小的一声“哥哥”。 那位始作俑者已经跑过庭院另一边,噗通一声将门合上了,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行。 李榕先是笑,意识到这样有点傻,不够老成持重,不可以这样。 他后退两步,街道沉睡,四下无人,他在雪下跑了起来,要跑出白虎门时,想起自己是骑马过来的。男人啊男人,李榕无奈折回,驱马离去。 ...... 冬月来临时,旭日城已经做好过冬准备,林沁白日在城里办公,夜里会随李榕一道巡视草原,有牧民愿意迁居,大伙都会帮忙,不愿意的,林沁会给予他们食物。 城兴起,非严寒可以阻挠,反而是因为连绵风雪,进旭日城的商客络绎不绝,景象一时繁华,颇有势不可挡之征兆。望着整座城池,单手托腮,肘子压在粗粝的青砖上,得意洋洋的踮脚尖。旭日城真是捡到宝,世上还有哪个城主那么厉害?这位城主大人值得族人建丰功碑铭记,写进史书里放后代颂读。想到这些,林沁幸福的眯起眼。 “林沁,别得瑟了!过来我家用夕食,今日杀羊吃!”其其格在白虎门下呼唤自我陶醉无法自拔的旭日城城主。 林沁否认:“谁得瑟了?” 其其格:“哎呀,你就别装了,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你撅个屁股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沁:“......” 她不死心:“那我这会儿在想什么?” 其其格乌溜溜的眼珠转动,笑的眼尾舒展:“你啊,你在想你的人生简直是女娲杰作,天下第一完美,唯独美中不足是今年还没把李将军拐到床上睡。” 林沁脸红大声:“其其格!” 她蹬蹬跑下城墙才想起给自己找补:“谁说我没睡到的,我睡到了!” 其其格直接答:“放屁!” ...... 一切都安然无恙,一切都兴兴向荣,大家都好快乐,林沁好眠,她在夜里翻身时,摆放在桌台边的瓷杯忽然就晃了一下,紧接着,又是几下晃,无声倒在地毯上,床边炭盆红火茂盛,扬起几缕灰烬。 咚咚。咚咚。 正房外人影攒动:“林沁,林沁,出大事了!” 林沁睡眼惺忪的推门,她想不出能出什么大事,钱库丰盈,粮库里满满当当的过冬粮食,直到站在门外的其其格无比严肃的告诉她: “乌耳和特山的雪倒下来,把塞北军营埋了。” 林沁赶到乌耳和特山前,举着火把照过去,营口是一片白雪折射的黄,不见驻守的士兵,没有任何的火光,已经看不出那排列整齐的毡包,也没士兵,只有雪,全部是雪。 她胸脯起伏,仰头,心如死灰,几乎绝望的闭上了眼。 老天,你为何要这样对待塞北。 又为何,要我百密一疏,防不胜防。 作者有话说: 完善一下李榕无声瞥她一记时的内心:你要我叫你公主的时候,我都是爽快答应。让你喊声哥哥,你就在这里跟我又勾兑又讲价。 - 我怕你们觉得,啊,李榕这家伙不够帅啊,别的男主都是拽拽冷冷挥金如土,壁咚墙咚各种咚,可是,他在林沁面前就是有时候不想装(装不了)老成,有时候想当小孩的呀,爱上了就没有那么游刃有余了~~
第52章 一起 伺候得很好,跟忠诚的犬一样。 雪崩发生在寅时, 夜最深最黑暗的时候,大多数士兵都在睡梦中,毫无防备。 倒落的雪如山洪, 顷刻将塞北军营埋葬。 林沁唇瓣褪色如雪,她跟随李榕巡逻过许多回, 知晓他哪日负责白日巡逻,哪日负责夜间巡逻, 巡逻的线路不尽相同, 何时过关隘,何时去金矿, 何时走长墙, 她都再熟悉不过, 所以, 她比谁都要清楚, 李榕今日会在巡逻至丑时回来,最近中原过来一批新兵,他白日要操练他们,所以没有回旭日城见他,会在毡包里休息几个时辰,直到破晓时分。 她脑子里,有李榕的声音, 他说:“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想和你继续在一起。就算只活今天, 那就今天在一起。活过明天, 那就明天还在一起。活多久, 就在一起多久。” 只有两个人一直活着, 才能一直在一起啊, 有一个人走了,那他们的事就不作数了啊。 在那一瞬,如巨石砸烂天际,林沁心中地动山摇,竟然产生了要走一起走的想法,什么肩负胡族的复兴啊,旭日城的繁荣啊,都不重要了;她的父母能相守到生命尽头,她的阿哥能找到长厢厮守的姑娘,但那个会给她递上鲁班盒子和真心的男人只有她而已。 她早前不知,他看到满身伤痕的她时竟是这般滋味,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的打起抖来,她双眼红着,一时无言。如今,她甚至看都无法看到他,不知道他是否在雪掩埋的毡包底下,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耳边,孛日帖赤那焦急道:“林沁,我们该怎么办?” 一句话将林沁由泥沼拖拽出来,是了,她是一城之主,如今所有人都仰指着她了,她不容有失,不得心怀私事;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必须活着。 天还未亮,林沁迅速在距离乌耳和特最近的平野搭建出临时的营地,清扫开雪,召集能调动的族人,遣人通知镇守金矿的阿尔斯楞和仍在外的巡逻队伍。 林沁用木枝在砂地上用力的划出塞北军营原本的地形,栅栏,毡包阵列,校练场,炊房,澡房…… 营救的重点自然落在毡包处,那里有最多的士兵。 她扬声说:“塞北军营守护草原,守护我们胡族数十载有余,替我们赶走过数不清的罗刹侵略者,我们的父辈,许多人也曾在军中待命,奉献出他们最身强体壮的时光。今日,轮到我们那来守护他们。” 天上雪点绵绵,灰败萧瑟,连断壁残垣都没有,放眼望去是了无生机的白茫茫,白茫茫底下,是被压垮的生命,胡族人的面孔在火光之中扑朔明暗,有人是因为严寒冬日才迁来旭日城的牧民,有人是才初长成到处调皮捣蛋的少年,有人是已经鬓角泛白操劳半生的母亲,但没关系,胡族女人不但善骑射,也绝不轻易服软和服老,她们的手和心永远充满力量。 人群里,忽然有人发出稚嫩的话语:“我们是先救胡族人还是中原人?” 他着一袭胡服,还很年轻,眼眸里黑而直,问这话并没有恶意,他是真诚的需要一个答案。 小时候,林沁也执着的想要与中原人一较高下,但这一刻,她十分坦荡:“一视同仁,能救一个是一个。他们保护我们时,不曾因为我们是胡族人而怠慢过。” 甚至于,林沁认为,士兵的生命与李榕的生命亦是平等的,林沁不会,也不允许自己存有私心。 太阳升起前,众人仅凭火把余光照明,近乎于摸黑刨雪,林沁穿着束裤,片刻都不敢停留,雪倾倒而下时,只需要一眨眼就能令几千名士兵驻扎的军营消失,可救人,却要很久很久。 林沁挖出两个人,甚至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丝笑,脸色在触及他们鼻息时,颓然下去,唇瓣如弓弦般绷紧,......他们已经死了,是两具尸体。 林沁的双手通红,每根手指上都黏连着冻雪,颓然的触倒在雪上;阿尔斯楞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停下金矿的采掘工作,带着人过来救援,天亮时,他看林沁这副样子,把她拖回营地,说:“你要休息。” 林沁说:“阿哥你让开,我休息了,埋在底下的人可能就要永远休息了。” 阿尔斯楞抿着唇,兄妹俩只对峙了一瞬,他给她倒了碗热羊奶,递给她:“喝完就让你回去。” 林沁仰头一饮而尽,像是在肚皮里种下一颗热源,四肢百骸都回暖几分,她对阿尔斯楞说:“阿哥。” 阿哥,谢谢。 她说不出口,可是兄妹连心,阿尔斯楞懂。 阿尔斯楞摇头,展开五指,肥厚掌心在林沁森头处捻了一下,把她连森头同发辫都撸得乱糟糟,如同小时候对待她那样,即使她整个人早已都是灰扑扑脏污污的了;在她成为城主之后,阿尔斯楞都没有这样做过了,然后他偏过身,给她让出回去的路。 被爱,永远是林沁的底气;也是她满怀深情爱这着片土地的原因。 …… “这里有人!”林沁听到雪下微弱的石子敲击声,拼命的刨开上头的雪,灰黄的毛毡露出来,原本用以支撑起毡包的哈那如一把把利剑般伫在地上,其其格刨出一个紫色的人,拖出来,他几乎冻僵,但嘴皮仍在动,他在求救。 林沁赶忙用被褥将他裹起,抬到篝火旁,她不断说:“不要睡过去,千万别睡过去,你已经得救了,等身子暖和了再睡。” 林沁安置好他,起身要走时,手指被轻轻勾了一下,她抹开士兵脸上乌黑的冻泥土,认出通拉嘎的面容,通拉嘎泪涕横流,用尽力气说:“毡包里……还有我的兄弟……你能不能把他们救出来……求你……” 林沁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好,我会把他们救出来。” 她奔回去,不敢有一丝一刻的懈怠,直到将一个毡包里的余下五个士兵都救出来,庆幸的是,他们都还活着。 林沁与其其格合力抬出一人时,他死攥住林沁的手,说:“谢谢你救我。” 林沁说:“谢什么谢,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你们之前巡逻,不是也在罗刹人手下救过胡族人么?” 那伤兵笑,大白牙在乌黑脸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林沁低头,给他擦了把脸,送去伤患安置处。 某一刻,已经天光的草原上,忽然就出现了骏马的身姿,后半夜巡逻的队伍回来了,那张雄踞于骏马之上獠牙狰狞的红脸鬼面具被指骨分明的手扯落:“林沁——” 风将他的呼唤吹进林沁耳中,宛若神迹降临,林沁直起身,猛地眺望远方,李榕真的在向她驶近,林沁张了张嘴,双腿虚浮的挪了下,稳住身子:“你怎么在这里?” 李榕神情严肃:“最近不是来了批新兵吗?他们第一次夜巡,我不放心,就跟着去了。” 林沁点头,倒是阴差阳错,万幸,可她笑不出来。 李榕说:“别怕,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过去。” 林沁轻轻喘息着,她说:“好。” 林沁同他讲明情况,他们相视一眼,李榕很快有所安排,塞北军营地界一分为二,他去另一边指挥救援。 日头高悬时,阿木尔烧好午食,大伙轮流去用,林沁终于能够坐下喘口气,她盯着脏到无法分清颜色的毡靴,很快吃完馕饼和奶,起身,走出临时营地,见到李榕带着几个士兵在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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