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沁说:“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动你一丝一毫。” 阿木尔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仍不敢回头,不敢多问,但她捏紧林沁说:“我相信你。” 林沁:“那你小点劲掐,我的手要被你掐断了,就抱不起艾吉玛了。” 阿木尔:“……” 临时营地的火光由黑暗中如萤火虫般微茫的一隅慢慢放大,变为温暖安全的栖居落脚处,阿木尔软弱的盘坐在篝火边,大口喘息,低头以手捂住面颊,不愿被人看出流泪;林沁拍拍她肩膀,阿木尔说:“你别挂心我,去做更重要的事吧。” 艾吉玛亦是惊魂未定,她单手托举着肚子,稳定身形,深深的呼气和吸气过后,终于平复几分,开始找寻她的丈夫。 林沁问:“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艾吉玛:“他叫——” 伤患里,有个男人忽然激动大喊:“我在这里!” 张鸣撑着后臂想要站起来,令自己显眼一些,这样艾吉玛可以一眼看到他,可是他站不起来,一个时辰前,李榕才将贯穿他腿的哈那拔除,上好草药;但没关系的,艾吉玛还是能够捕捉他的身影,坚定不移的向他走去。张鸣热泪盈眶,那一刻,他由衷觉得:活着真好,还活着就好。 他们亲密的相拥,如同一株春日的种子,在原本阴云低压的临时营地破土而出,一根细细嫩嫩的、脆生生的、却象征生命的芽儿。 火堆因为风吹过一下高涨而热烈,映亮众人的容颜,张鸣依靠在沙袋前头,有点抗拒的推脱艾吉玛给他喂食的手:“我自己可以。” 艾吉玛可不依张鸣,她嘀嘀咕咕:“我偏要喂。” 林沁看着他们这样,嘴角也漫出笑意;林沁眼神巡视一圈,李榕捧了雪在火堆边借着融雪净手,凉凉的融水穿过他的指缝,将他手洗的纤尘洁净,他身后压下一道影子,林沁蹲在他身旁,带起轻微朝他扑面的风说:“美人,你可以帮我净手吗?” 李榕看了她一眼,起身捞过两把雪,往她手上一覆,林沁冻得龇牙咧嘴,想要反抗,被李榕有先见之明的拘住腕子;李榕低头,细细的帮她除去那些,水滴在砂石地上,蓄成小小一滩深迹。 他们坐在火堆边,肩膀挨着肩膀,一块用夕食,熟烂的红薯皮本就与内里几近剥离,林沁手指几乎只是轻轻一碰,红薯就自个儿褪下了衣裳,林沁边吃边说:“我塞北当真是地丰物沃,连栽种的红薯都肥的流甜油,比京城的红薯好吃多了。” 身边坐着的那位由京城远道而来的李将军用擦干净的黑靴轻轻踢了林沁毡靴一下,林沁瞅瞅他,嘻嘻笑,阿尔斯楞吃着吃着,倏尔就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林沁震惊:“不是吧。你快说你被妖魔鬼怪附体了,我阿哥放不出这样文雅的屁来。” 阿尔斯楞想都没想,一巴掌挥在林沁头上,林沁森头都被打歪了,兄妹俩在火光中大眼瞪小眼,林沁手指头点他,打着口型:你给我等着。 阿尔斯楞高傲而无声回敬:我等着呢。 大伙善意的笑。 林沁吃着,一口红薯咽落肚,坦荡的问围坐在火堆边的士兵们:“你们军中的胡族人和中原人会有对立吗?” 有个胡族老兵说:“肯定会有啊。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那帮中原人怎么看我们怎么不顺眼,我们只好勉为其难的跟他们约架,他们打又打不过我们,身体也没我们威猛,久了就服气了。” 中原老兵反驳:“你大晚上的做什么梦呢?你当年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胡族老兵被揭了老底,没好气的瞥中原老兵一眼:“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你有本事打赢李将军啊。” 中原老兵:“别说的好像你打得赢似的,真的是,多吃点红薯吧你。”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是谁先噗嗤笑了出声。他们显然早就处成知根知底的好友了。 聊着聊着,有人揭李榕的底。 “李将军刚来军营的时候,找人打架可热情了,每日破晓,他就在校练场外跟尊大佛似的伫着,誓要在比武擂台上征服我们的心,大家一开始瞅着他白白净净的,以为他是中原来的花拳绣腿,都想欺负他,纷纷积极跟他比划,后来发现赢不了,实在是赢不了,都不愿意出晨操了,那阵子特别多人腹痛啊,高热啊......什么病由都有,李将军还格外关切大伙的身体状况,他到今时今日都不知道——他们没得病,都是为了不跟他比试找的借口!” 李榕面无表情:“这会儿知道了。” 一个老兵开口说:“其实也就新兵的时候会,久了就不会,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有善意,都是能处出感情来的,谁还分什么胡族人和中原人啊,都是兄弟!” 另一人说:“就是哇,城主阿姐不要把我们当外人噶,虽然我承认,我来这里是为了军饷,可是这里的羊奶也很好喝,我也讨到老婆了,之后我不会回去了,我把父母接到旭日城住,我家是贫瘠的山村,还不如旭日城,最重要的是,这里令我有家的归属之感。”” 大伙齐齐认同:“是啊!” 林沁的应声亦在其中:“好,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 林沁笑着饮粟米粥,肩膀被隔壁李将军轻轻点点,她偏过头,撞进他温柔深邃的眼眸中,她脸畔被火堆炙烤的有些许热,淡定自若的挑挑眉梢,问他:“怎么了?” 李榕声音很低:“既然都是一家人,那你以后不能再说我是异族人了。”他慢慢靠近林沁,“我呢,听到你讲这种话,会伤心的。” 林沁想起上回生气大放厥词,肩膀扭扭,撞撞他的,红着脸说:“那是我们在一起不够久嘛,在一起久了肯定不会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越说越小声,到底是知晓自己说错过话,也不辩解了,“我这臭嘴怎么就改不了呢?李榕,下回我再这样没分寸,你就——” 打死我吧。 李榕眯眼。他猜出林沁后半句是什么了。 林沁蓦地齿咬下唇收了口。哎呀,又讲错话啦! 说好再乱说话,他就可以打她。 林沁乖乖伸手;李榕佯装要打,堪堪触及她掌面时,五指忽然穿过她的,收到身边,小声说:“不舍得打。” 他抓着她手,温热干燥的掌心贴着她微微泛凉的手背,朝堆放在一旁的柴薪堆上带,直到她的手严严实实的压在木头上。钝钝的,毛毛的,刺刺的。 摸木头。 说过的不好的话和想过的不好的事就不会算数。
第54章 爱你 我爱你,李榕。 火堆里, 燃烧的柴枝噼里啪啦作响。 短暂休整,大伙便要回雪崩之地,继续救援任务。 人渐少了, 林沁方敛起神色告知李榕:“半个时辰前,我在军营东边遇见艾吉玛, 发现有几道黑影跟在周围,我唯恐罗刹那边已经知道军营遭遇雪崩一事, 这几日会过来捣鬼。” 李榕说:“我守着长墙边境。” 林沁说:“那我守临时营地。” 林沁直起身, 李榕也要起来,肩膀被林沁手按住, 他平静地注视着她, 她背对着火光, 容颜模糊, 分别之前, 她还想干一件事。 亲他。 在她俯身如鸟儿般要啄李榕的唇时,砂石地上传来阿木尔几人靠近的走动声,林沁飞快站好,挠挠头,后退两步装作没事发生。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亲亲我我。 李榕低头笑,挪开林沁的手, 站起来, 黑靴踩着砂石地, 高高的影子打在火堆边, 忽然就倾身衔起林沁两瓣柔软的唇, 她的唇之下, 会在发脾气时说出伤人的话, 也会热烈的表达她对他的钟情和喜爱;李榕用力吮了一下她,然后分开,林沁看着他动人的眼睛,眼睫微微颤,心怦怦跳。 他们几乎是同时对对方说—— “你要好好的哦。” “你要平安。” 林沁顿了下;李榕答:“好。” 林沁也说:“好。” 人尚未离开,旷野的雪里。 安置伤患的地方徒然传来女人惊叫。 林沁即刻奔过去,发现艾吉玛难受的捂着肚子,血迹由她胡裙下摆流淌而出,寻常血迹是墨红色,而眼前的血迹是恍若掺过水的桃色;李鸣着急的问:“你怎么了?” 林沁见证过吉日格拉的诞生,立马知道:“她要生产了。” 临时营地里,一阵手脚慌乱,女人在火堆边围搭起人墙,男人挪动避开,只留李鸣握住艾吉玛的手,低声絮语,给予她力量与陪伴,与当年的束手无策不同,安代已迁居至外城,大伙都知道她在哪里,不用再花大把的时间在找寻她。 李榕捏捏林沁的肩膀:“我去。” 林沁点点头,看着李榕消失在夜幕里。 她仍为不易的生产挂心,她不确定,在充满受伤和死亡的临时营地,寒风呼啸,周围雪满,是否能承载一条新生命的诞临。 等待安代过来期间,阿木尔在火堆上架铁盆,烧热水,多兰抱来干茅草,垫在艾吉玛身下;其其格褪去自己的胡袍,罩住艾吉玛的身体。艾吉玛难捱的偏过头,闷进李鸣怀里,她愣是在天寒地冻中湿了满头汗。 雪上,马蹄踩过,细碎如裁纸声,声声渐进,安代来了! 安代一头银发随意的用木钗别再脑后,急急跑到艾吉玛身旁,开始教她下身如何用力,手一把把浸润过炽烫的水,一遍遍的擦拭净艾吉玛流出的血水。 “深呼吸。” “使劲。” “对,就是这样,继续。” …… 林沁伫在人墙外;李榕坐在火堆边,手指摊开地图,同下属讲述今日的临时巡逻路线,他说:“今夜临时营地仍要兼具营救生还者和收治伤患的重任,我们要为他们守好大前方,此事不容有失,不然军法处置,听到没有?” “保证完成任务!” 林沁也没闲着,即使距离雪崩已经要过去近一夜,她也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可能仍然存活于冰雪之下的士兵,营救继续;同时,她以炭笔简要书写,托人去信托娅,说明情况,安排人手开粮仓运食物过临时营地,再与多兰划出钱仓里的钱财,用以去大同采买重建军营所需的物件。 人墙之中,呜哇的一记啼鸣,如春的第一场时节雨,下过那场雨后,万物都有了复生的力量。是小婴儿由艾吉玛腹下出生了。 相比起阿娜日,艾吉玛的生产过程顺利不少,如同一种不言而喻的预兆。 在胡族的习俗中,婴儿的降生是神衹的祝福,是寓意幸福的祥瑞之兆。有后代,就代表着种族丰腴,他们是崭新的火种,无论经历过如何艰辛的事,都不会被浇灭。 一时间,临时营地的悲痛被新生命的盎然渐退几分,周遭的雪如海潮般褪去,露出来自心底温柔的火。 林沁跑去看,穿过里外围着的几圈人,小心翼翼的蹲在安代旁,看她用剪子剪断脐带,熟门熟路的为婴孩擦拭身子,除去血渍,小婴儿的脚丫肉嘟嘟,双腿岔开,呜哇呜哇的乱蹬,生机勃勃。是个小王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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