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布包裹住他,只露出不及巴掌大的脑袋,他眼睛合着,哭声嘹亮。 安代:“哭的越有劲,他日后的日子便越有劲。真是个有力量的小宝。” 婴孩被抱进艾吉玛怀中,她低头去看,轻轻柔柔如一团云朵,好稚嫩,好神妙,好小的生命,她觉得很幸福,嘴角扬着月芽儿般弯弯的笑。 张鸣初为人父,有些生疏,有些手足无措,想抱抱小宝,但艾吉玛还没抱够,他低头看受伤的腿,又抬头看妻子怀中的婴孩,忽然就流下眼泪:“娘子,我会好好养伤,好好生活,养你,养小宝,给你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家。” 艾吉玛初为人母,身上沐浴着柔情,她温柔的答应他:“好啊。” 周围,不知道是谁两手相撞,拍了下掌心,很快,大伙都鼓起掌来,既是为了艾吉玛的辛劳,也是为了健康的小婴儿,她在大伙心中种下一颗名为涅槃的种子。涅槃,是苦难后的重生。 林沁亦是心潮澎湃,感觉自己再怎么难,都必须得站起来,战胜雪崩带来的伤痛,为这个小家伙撑起草原的天地,令他茁壮成长才行;她灵机一动,说:“艾吉玛,莫不如将小宝取名为乎斯勒(希望之意)吧。” 艾吉玛看了眼小婴儿,低下头,鼻头与他轻轻蹭蹭,说:“乎斯勒。城主叫你乎斯勒呢,好不好呀?不好你就哭一下。” 已经睡着的小宝全然不知自己阿娘对他进行了一场强盗交易,所以就定名为乎斯勒啦。 李榕来到林沁身旁,高高的人影蹲下,肩膀只稍微比她要一截;林沁挺挺腰杆,脖子撇过去,鬓角在要蹭到他肩头时停下,她小声说:“乎斯勒好可爱呀。” 李榕点点头,自然是认同。 林沁想到什么,脸有点红:“李榕,我也想跟你生小宝哟。” 李榕低着头,眼神温柔,似乎没听着林沁的话,伸指轻轻触碰乎斯勒柔软的脸蛋:“林沁,他刚出生就有草原红了。” 林沁看着乎斯勒红红的两坨,体会了一下,知道李榕在开她的陈年玩笑,她:“……” 手肘用力撞了一下李榕,以示不满。 李榕悄无声息的将林沁的话带了过去,他揉揉胸口,心想这姑娘力气又变大了。 林沁很聪明,她快回过味来,抿抿唇角,有点不高兴。 李榕眼睫垂着,在面上映下一道如梳的阴影,他忽然觉着不应该这样,主动握住林沁的手,忽略掉她想要从中抽走的小脾气,说:“这事儿肯定是随你的心意来,但,我们可以等成亲后再说么?” 林沁终于察觉到李榕的异样,他面色竟不知何时惨白,她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李榕摸摸她头,安慰她:“没怎么,或许是有点累了。” 他将心情和答案都藏了起来,林沁只以为他不喜欢小宝,总归是有些遗憾:“噢。” 李榕听了,捏捏她手背:“你别多想。” 林沁:“嗯。” 如今也不宜多想。 林沁深呼口气,没办法,谁叫她这么爱李榕,她决定了,就算李榕不要小宝,她也不会抛弃他的,她已经有旭日城了,旭日城就是她精心培养的、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李榕起身,对艾吉玛说:“你辛苦了,你如今体质虚弱,还要照顾小宝,两人都不宜受冻,我送你们回城里,好么?” 艾吉玛怀抱着乎斯勒,刚要开口。 咻咻,咻咻,声音由外传来,有什么东西卷着风朝临时营地来,打断了艾吉玛的回答。 林沁神情有过一丝迷惘,随即反应过来,是箭破空而来之声,她冷汗渗出,她甚至来的及挪动自己的身体。 李榕眯眼,迅速将林沁往怀里抱紧,朝后翻滚;林沁后背碾过细碎的砂石地,发出咯哒咯哒响,一支竹箭斜斜扎进她方才所处的地方,竹箭的箭头完全没入砂石地中,周遭细小的石子颤动一下。 那箭,是冲着林沁命而来。 临时军营里一片哗然,可外头一片黑,根本看不清敌方在何处。 别在李榕腰间红脸鬼面具摔落,锋利的獠牙静静朝天,李榕冷脸,士兵们齐齐围开。 林沁迅速扫视过地面,竹箭莫约十支,基本都落在以她为中心半里内;林沁判断出来:“李榕,他们人不多,应当就是在临时军营东边曾跟在艾吉玛附近的罗刹人,至多也就两只手数得过来的人。如此,至少不会正面打,只会偷袭!” 正说着,又有竹箭射向临时营地,但这回不是指向林沁,而是指向临时以稀疏木头和麻绳围起来的马场。 竹箭尖利,挑破骏马棕黄的马足,鲜血涌出,锐痛激怒了受伤的马,马开始在马群内横冲直撞,带动了整个马场的鬃毛乱舞,嘶鸣声不绝于耳,围禁马场用的木头被撞断,马群如奔流的江水以平原为河床四溢,林沁沉着脸骂:“这手段真是下作!” 马向伤患冲去,竹箭混入其中,李榕下令:“保人不保马!” 李榕手拨开信号弹的引子,火星顺着引线如吐信子的蛇滑溜的向下窜,嘭的暴起,天空乍然明亮如白昼;林沁被那光刺得一眯眼,以小臂遮挡,偏头避开;李榕抓住这一瞬的明亮,迅速看清局势,一个在西南,两个在正前,为首者站在冬面的绿山丘上,头系戴紫色缎带,是高加部落的徽识,李榕抽出左边士兵手执的弓箭,拉弦射箭,直接命中三人心脏,他与那为首者,遥遥相隔,李榕手中弓箭轻晃一下,弓弦绷死,在指腹处压出折痕,并未做丝毫停顿。 第四支箭由那紫色缎带上半寸处飞过,最终留他一命。 受惊的马群蹿进临时军营,踩踏纷纷,不肯冷静;纵然不忍,但是林沁仍将匕首扎进三匹马的马腹之中,看着它们倒地,鲜血淋漓,林沁心揪紧,难受的要死。 距她不远,一匹马不受控的朝艾吉玛踩去,李鸣企图阻拦,被马一个甩动撞开,林沁瞪大了眼,倾身去挡,奈何比不上那马的迅速,马蹄踩下那瞬,林沁呼吸近乎停滞,眼前的一切变得十分缓慢,她眨了下眼皮;李榕已经窜至艾吉玛身上,后背绷紧,双手插进砂石中,巴掌大的铁蹄承载着几百斤的马身由他身上轧过;林沁眉心突突的跳,急奔过去。 艾吉玛惊魂未定,乎斯勒吓得直哭,索性是母子俩都毫发无损;林沁回过头,李榕手中刀刃直穿马腹,鲜血沿着刃尖弧度落下,马匹挣扎了几下,重重的倒地,四足徒劳的颤动,犹如即将熄灭的残烛。 李榕抬手合起马的眼睛,俯身在马脖处吻了一下。 林沁借着光辨认出,这是李榕来时骑的马,心中五味杂陈。 李榕起身,身形挺直如松柏,神色无异,距她一步之遥,林沁扯了下嘴角,想对他笑,想宽慰他,眼眸忽然落在他克制却颤抖的右手上,她瞳仁一缩,张了张嘴,要问。 李榕说:“不要声张。” 他单手死死攥住林沁肩胛,几乎要把她骨头都捏碎。 林沁很痛,但她知道,李榕一定更痛,她即刻朝他走进一步,撑托起他,眼眶无声积蓄了泪水,她压着声说:“你的手怎么了?” 李榕唇色淡白,鬓角全是汗:“被马踩中了。” 林沁不敢想带有如铁般坚硬马蹄的巨大骏马压在他手上的场面,甚至不再敢细看他的右手,将军的手,是要挥鞭持戟,拉弓拔剑的啊,林沁猛地喘两口气,说:“我找军医过来。” 李榕摇头。他未曾说一字,千言万语已尽在不言中。 不。他绝不能有事。 林沁猛地喘息,她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再说,她必须理解李榕,一军之首怎么能有事?他一旦出事,军心不稳,罗刹若是趁此节骨眼大举进攻塞北又该如何应对? 林沁缓慢将扶直李榕,问他:“你何时休息?” 李榕:“天明以后,我会换副将率队巡逻。” 林沁低头,飞速抹掉眼泪,再抬起头,平和的道:“嗯。到时你在衙府偏房等我,上回你带来给我治伤的药不少还剩着,你教我怎么为你疗伤,我会做的很好的。” 他们分道扬镳;李榕如约送艾吉玛回城,而后才率队去往长墙。 林沁拾起那张掉在地上的丑陋红脸鬼面具,坐在火堆边,抬手将面具擦拭干净。 我爱你,李榕。 她在心中默默说过一遍,起身与留守驻扎的士兵们一道清扫乱局,救治伤患,守护着大后方。 那一夜,雪点飞舞,长墙垛口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李榕率队,士兵踏步,通宵守候着塞北大地,没有给罗刹人留一丝一毫侵犯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
第55章 要乖 我们都要乖。 临近天亮, 积雪终于清扫干净,林沁看了眼天边几乎消失的天玑星,继续搬运手中已经被折断的木桩, 那些毛毡,支柱用的巴根, 坠绳,马尼, 哈那全部都不能用了, 仅存的用途是成为冬日被燃烧的火堆。 林沁脚哐当踢到一个扭曲变形的火炉,叹了口气, 搬运完这趟后, 专门回去拾起那火炉, 她抬头, 已经日上三竿了。 一把积雪融水扑向面颊, 冰沁沁的浇灭所有疲惫,帕巾擦拭干净,林沁起身,去重建的马棚找马,准备骑回旭日城。 偏偏其其格这时拿了账簿找过来,她问林沁要采买重建军营驻扎毡包的各项物资的数额,事关紧要, 林沁不得已, 坐回火堆边, 依据塞北军营原图纸, 与其其格从长商议:“此一事后, 我们的兵力暂时削减了五成, 采买数量莫约原先规模的三分之一, 这其中,组建毡包最为重要,像是地毡,木柜等物件可以暂时不买……” 结束以后,其其格前脚走,孛日帖赤那后脚就坐在多其其格方才的位置上,大个子肚腩渐长,但是脑袋仍空空;林沁知道他为何而来:“我要维持旭日城的正常运行,集市依然要开,不能让罗刹以为我们受创严重,你们巡逻的路线前半段与原先一致,集市、内城、外城,然后,不要折回去,这样绕过来……”她的手指在地图上画着,“临时营地这里你要照看到,这属于后方,李榕会管前方边境,如今人手吃紧,大家都多干一点,多担点责,不要推诿,我们才能尽快好起来。懂了吗?” 孛日帖赤那点头:“懂了。” 林沁想起什么,对孛日帖赤那说:“你才新婚不久,就让你在外这样操劳,辛苦了。” 孛日帖赤那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不辛苦,至少没你辛苦。”他扭身,健硕的手臂指向安置伤患的地方,说:“哝,我妻子在那里给受伤的士兵换药。我们并没有分开,仍然可以在临时营地时常相见。” 他反过来安慰她:“林沁,你放心,大家都听着你的呢。” 林沁眼眶好像进了沙子,尖锐的将干涩的眼皮刺出湿润的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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