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时间不允许。 林沁应了一声,找到她的骏马;蹬上马蹬之前,她扭头问那道欣长板直的身影,忍不住多问:“阿哥,你一会儿送我回家后,会去阿木尔家里坐坐吗?” “坐坐……”李榕徐徐念了一遍,咀嚼出其中含蓄的意义,抬手压住她的脑袋,“小家伙哪里想这么多事?” 林沁不服气的躲开,翻身上马:“阿哥不愿告诉我就算了。” 两人驶着马匹,前后出城,李榕大概是真当林沁累了,嘴角挂着淡笑,一路没说什么。 其实她不需要人送,相比于李榕这个外来客,她是躺在草原上长大的人,夜里只要有星子,就不会迷路。 但莫名的,林沁接受了李榕不必要的护送。出于一种无法言说出口的心思。 夜里的草原风大,吹得骏马的鬃毛散乱,马蹄踢踏着,有些躁动,不听林沁手中缰绳的使唤,焦急地低哞。 林沁皱起眉头:“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风把她的话吹得破碎,森头唰一下就被卷走了,她赶忙伸手去捞,指尖勾住绿松石串的尾巴,堪堪把森头捞回来的林沁心中松了一口气,把森头塞进衣襟里:“好险,差点丢了,又要挨阿娘骂——” 才说着话,视线霎时变黑了。 火把也被吹熄了,耳朵里的声音便变得格外清晰,沙——沙—— 一粒细碎的硬石迎面划过林沁脸颊,割出一道细长的红痕,痛意并不浓重,不足以令林沁到抽凉气,但却令她心中警铃大作。 黑夜中,李榕肃着脸道:“不好,沙尘暴要来了。” 混着尘与埃的风猛地砸向两人。
第9章 抱紧 抱紧我。 林沁艰难控制着马蹄,刚张开口,就灌进一口干涩的沙。她在找能作掩体的青丘,竭力在附近驶了一圈,胯|下的骏马已经不听控制,猛地一仰背,缰绳由她虎口滑出,她即刻俯压在马背上,在颠簸中竭力控制马匹。 李榕却道:“林沁,快点下马!” 林沁满脸憋红着道:“不行,马丢了阿娘会骂我!” 李榕看准了时机,有力的臂膀横过马背,一把捞过她倔强的姑娘,在飓风抵达之前把她收拢在身前。 风沙如柳叶飞刀,由林沁四周和身上擦过,她眼睁睁的看着骏马跑走,愤恨地想去追赶;李榕啧了一声,扣紧她腕子,钳制着往草地上一扑:“得罪了。” 林沁霎时间被隔绝在了一个安然的罩子中,鼻尖砸进他的味道里,再也没有那些刺痛而恼人的沙砾,耳朵里的风像是激扬的行军鼓曲。 李榕的手深深攥进草泥之中,弓着背脊,给她撑起了一片安宁的孤地,即使它宛如一片扁舟,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 托娅说的没错,草原不比罗加城,在草原面对沙尘暴,当真是一桩极其危险的事。 “抱紧我。” 她知道他没有旖旎,他要用两个人加在一块的重来抵御疾风卷行。 林沁也顾不得那么多,手穿过男人腰侧,抱住他的后裳,手指死死拽住黑色束衣,拧出一圈如涟漪的褶皱。 两颗心徒然地挨近,她的心止不住乱扑愣,如乱窜的火苗,在她耳中,几乎盖过风声;她怕他听到,脸早已经涨红如熟透的番茄。 李榕有所察觉,压低脑袋,目光垂垂,只捕捉到墨发大致的轮廓。 “别怕。” 他以为她是害怕。 林沁轻而羞耻的,把额头抵在他束衣交领上。 疾风宛若狠戾的刀刃,一把撬开了大地,林沁后背一空,霎时灌满凉意,沙砾纷至沓来。 紧接着,黑色束袖的箍住林沁后裳马甲,两人不可脱力的朝疾风深处滚去。 林沁衣袍凌乱,由摆尾处被风鼓起,犹如开出一朵红色的罂粟花,渐渐粘连起青色的草秆子,衣裳被卷成了破布,后背一下挨着草地,一下顶着乌黑的天色,这般又滚又摔。 有沙粒穿过茫茫缝隙,溜进她眼睛,真是浑身都不舒服,林沁合紧了眼皮,愈发用力的贴着李榕前襟。 忽然,她后背乍得撞在结实的石块上,后脑勺及时被男人的手垫住,可还是几乎要把四肢撞散架了。 林沁痛呼一声,记仇般的锤了李榕胸膛一拳。 李榕下颌压在她散乱的头发上,施力撑起半身,把她守护在石壁和怀抱间,膝下用力,牢牢的稳固住身体。 他们借以这个掩体,终于能够有所喘息。 马没了,火把早就灭了,天上乌云遮盖,没有星子和月儿,四周是狂沙乱舞,林沁本不能看清楚李榕。 可能因为靠的太近了,她的视线完全被一双深邃的眼眸占据了,他亦是看着她,平静而坦荡。 黑夜中,他的轮廓若隐若现,半遮着面的美最是扣人心扉。 林沁就讷讷地看了一会儿,心中燥意堆积,她煞有介事的用手往脸颊上扇了两下风。 李榕眼睫垂下,淡淡一扫,似是觉得好笑,嘴角勾了起来。 也是,周遭满是狂风,她自己躲在石壁后头扇个啥风啊…… 林沁赧然更甚,刚要开口,就迎面被灌了一口泥沙,附在嗓子眼里,她朝前一栽,脑门不慎磕在李榕下巴上,把人撞退了几寸,手掌在浅草地上,弓腰猛地咳嗽,眼泪鼻涕都被呛出来了。 后背覆上温热的手掌心,徐徐拍打着她,力道刚好,给她顺气:“你没事吧?” 他着实是温柔,有着草原上的男人没有的细心。 林沁指腹抹去眼尾挤出的泪珠,她仰坐起来,后背贴着石壁,向他摇摇头。 她怔怔地坐了一会儿,耳边仍是呼啸的狂风,但倦意渐浓。 她歪着脑袋,以石为枕。 即将睡去时,石壁的另一面忽然涌出一块巨大的黑物起伏错落,一个翻滚就把石壁后的李榕和林沁罩了进去,又沉又闷,仿佛被堵住口鼻,难以喘息。 林沁吓一跳,手抓住那厚重的黑物一隅,一顿拉扯,越是着急忙慌越找不到出口,还是李榕伸手把她捞了出来。 她胸脯起伏,睡意全无,跪在层叠凌乱的黑物边上,手中摩挲着这诡异的黑物,外皮像是打了蜡般光滑柔顺,它有些破碎,沿着那些裂开的缝隙可以摸到压得非常严实的细毛,如此,既可以挡风雨,也可以蓄暖意,她辨别着道:“这好像是毛毡,一块非常宽敞扎实的毛毡。” 两人的指尖不小心在岑峦的黑物中有过轻微触碰,林沁愣了一下,李榕主动挪移开来,好一会儿,他道,“这毛毡中间裁有一个空圆,往外十尺沿着缝过细绳、打过钉子和木条,细一些的木条应当是边上固定的哈那,粗一些的木条是支撑顶窗的乌尼……它是用作毡包的毛毡。有人家的毡包被沙尘暴给吹没了。” 林沁一时难办:“沙尘暴吹了那么久,真不知道这毡包是何时由何处吹过来的。但毡包是大家在草原上的家,没了家可怎么办?” 外头沙尘暴渐小,可草原还是犹如被镇在五指山下般被钳制着,他们没有火,也没有马,更遑论寻找失去毡包的人,显然,着急也无济于事。 李榕低头捻过鼻骨,徐徐道:“你先睡,天亮以后,我和你一起去找丢了毡包的那户人家。” “那你一定要在天亮时叫醒我。”林沁盯着夜雾茫茫中的他看。 “一定。” 那天夜里,李榕和衣而眠,与林沁隔了一点距离,但仍是共同倚在那块岩石之后,他阂起眼,劲腿舒展。 林沁偷偷用自己的腿脚跟他的比较了一番,短他一截,侧眸再去瞧他,好似已经入睡。 这让她的目光逐渐放肆。 直到李榕的手掌准确无误地盖在林沁脸上,遮挡住她所有视线:“还不睡?” 林沁没来由的道:“阿哥,可惜你不能去阿木尔那边过夜了。” 李榕掀开眼帘,认真的同她道:“小家伙,我是一个正派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真的吗?” “不会骗你。” 终于得到确切的答案,林沁睫毛轻晃几下,慢慢悠悠的唔了一声,仰头枕在石壁的某一处,眼眸中尽是漆黑的夜。 奇怪,明明天还未亮,怎么会有似火的骄阳落在她的脸上,蒸出无端的热意? 她阂起眼,嘴角仍是翘着的,完成一个小月芽。
第10章 回见 如果你想家的话,可以把我家当你在中原的那个家。 到底是头一遭露宿沙尘暴过后的草原,林沁不大适应,偶尔远方传来野兽低鸣,还有风刮过浅草的沙沙响,令她一夜浅眠,到了晨光熹微时,不用李榕叫她,她就已经盘腿坐了起来。 观摩了一会儿李榕沉敛的睡颜,她戳戳他腰侧软肉,笑着同他道:“阿哥,我醒的比你早。” 李榕给她弄醒,视线铺了层薄薄的灰暗,尚未彻底天亮。 他淡淡瞥她一记,亦盘腿坐起,垂头摆弄那张毛毡时,倏尔笑了一下。 这家伙总是有奇怪的胜负欲。 远方鱼肚白在顷刻间映亮盎然的草原,李榕完整的把这张底色灰黄的毛毡铺展开来,它并不完整,又几处被撕裂出了大破口,以后应当是不能再用了。 在草原上,每户人家的毡包都会在天窗下涂有自家的颜色和标识。 林沁蹲在一旁,伸手拍掉积攒了一夜的尘土,找到其中湛如碧空的蓝色,上头点缀着明黄的旱金莲,她眼皮一跳,着急地道:“这是多兰家的毡包。” 相视一眼后,两人各自起身,李榕把百来斤的苫毡抖干净,扛在肩上,林沁想帮把手,他黑靴朝外走了一步,不让她。 他朝她抬抬下颌:“草原的路你熟,给我带路。” 林沁斜睨着他,黑色束衣包裹的手臂隆起些许,底下是如猎豹般蕴藏的力量,她自觉有些鼻热,不再多看,仰头捕捉到天边残余的天枢,辨别了方位,带着李榕一路寻人。 “多兰——” “多兰——” 她呼唤伙伴的名字。 风将她的声音送向草原深处,却没有返还任何的音讯。 行至日上三竿时,林沁忽然有点害怕:“李榕,你说多兰一家不会被吹跑了吧?” 李榕拍拍她的头,也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多兰——” 林沁愈发焦急,双手圈成喇叭状,用力的呼叫她。 远方的绿山丘上,浅草被风压倒向阴面,那边忽然就传来回应:“我在这里!” 多兰灰头土脸的由绿山丘另一边爬上来,顾不得失态,冲着林沁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林沁头皮一麻,立马跑过去,抱着她,安抚的道:“你怎么了?” 多兰下巴搭在林沁肩头,呜呜的道:“我的家没了!” 她断断续续的告诉林沁: “都怪我阿爹…… 之前家里就有一个毡包的套脑松了,阿爹说这几日修,结果昨夜喝酒喝高,刚好赶上沙尘暴,毡包就被吹倒了,套脑的横梁刺破了一旁的毡包,压在木围栏上,把围栏压塌了,牛羊全部都跑了出去,马也没了,我们全家人都被风卷着在夜里跑,好容易找靠一个绿山丘避难,挨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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