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阿姐、吉日格拉,她们都吓坏了……”话至一半,戛然而止,多兰紧绷了一晚的背脊忽然就脱了力,软弱无骨地坠倒不起。 “多兰!”林沁眼疾手快,接住多兰,才没让她滚到绿山丘底下。 林沁一把打横抱起她,跑到绿山丘背阳面,蹲跪在地,把多兰放下,轻轻拍打她脸颊,试图唤醒她。 多兰彻底失去了知觉,一帮子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阿娜日双手捂着脸,恍然失措:“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这样……” 李榕俯身屈指探过多兰的鼻息,又以两指轻压于她手腕内侧,片刻后,他道:“她只是太累睡着了。” “……” 众人虚惊一场,却也无法真正的放心下来,相互沉默的倚靠着。 胡族靠养羊为生,没了羊,就没有羊奶和羊肉,寻常要同人买些物件也拿不出羊来换,毡包是栖息之地,如今悉数尽毁,不知太阳西沉,天色暗淡后,又该如何是好。 林沁眼眸发暗,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李榕盘腿坐下,许是因为腿太长,挤在人堆里有点勉强,膝盖轻磕了一下林沁的小腿,他拘谨的收束起自己这副躯体,白皙的指腹无声点了下被压平的浅草地,他给出解决之道—— “草原夜里危险,你们至少得有能蔽体的住处。毡包短时间内无法搭建起来,一直没有饭吃是不行的,尤其阿娜日还要照顾吉日格拉,吉日格拉那么小,也不能风餐露宿。 你们若愿意,可以到新城来,外城的民居已经建好了,你们可以住进去,阿木尔每日都会送饭食过来,你们不会愁吃,白日你们可以外出打猎,或者在新城里做工人,慢慢积攒了钱和物,到时候再建毡包,买羊来养,亦或是就此留在民居,都行。” “这……” 虽说有地方安歇总比风餐露宿好,但他们心中总归是抵触的。 抵触中原人的生活习性。 他们的先辈是躺在草场上,晒着太阳,赶着羊群养大的,若是搬进外城的民居,岂非数祖忘典? 当年罗加城建立之初,托娅也曾游说过他们去城中居住,他们就未曾松口答应,但这回,他们失去了毡包的庇护,再继续坚持,身强体壮的人还能熬一熬,但家中老弱也要跟着受苦了…… 李榕是中原人,他说的话分量到底不够重,作为一家之主的多兰奶奶目光自然看向了林沁。 林沁默在原处,低头抚弄着眼前地上的纤纤细草,她也是两相纠结。 后肩一处忽然被李榕悄悄的戳了一下,酥酥痒痒,麻麻赖赖,那种感觉好久都不消停,跟羽毛反复在心口挠儿似的。 林沁终于干干巴巴的开口:“大家只是暂时住进去,觉得不好了,可以走的嘛。” 她指指李榕:“你们不相信他,难道还不相信我娘吗?” 在绿山丘阴蔽处盘坐的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太阳愈发高升,阴与阳的分界线逐渐朝南边移动,众人慢慢暴露在盛夏的烈日中,背裳淌汗。 “哇——”吉日格拉的哭声突兀而嘹亮,响彻绿山丘上空,结束了多兰一家的纠结。 阿娜日背对着众人扯开她衣袖查看,苦着脸道:“她尿在里头了,得找衣裳来换。” 身为吉日格拉的母亲,阿娜日咬咬牙,下定决心:“大家,我想去新城的民居居住,吉日格拉还小,我不愿让她颠沛吃苦。何况夏日暴汗,食不果腹,流浪草原,这样的生活也不是我们之中任何人想要的。我们走吧,争取在夜晚来临前安顿下来。” 半晌,多兰奶奶率先起了身;随后,是多兰爷爷,婶婶,叔叔...... 那日晌午,李榕和林沁带着多兰一家出现在新城门外,将他们安顿好后,同托娅借马,一个回塞北军营,一个回罗加城。 林沁翻身上马,马鞍灼灼滚烫,她热得有些焦躁,踢着马肚没走多远,她扯着缰绳勒停马匹,扭头唤那道尚未走远的身影:“李榕——” 声音传到男人耳中,他勒住骏马,回头看她。 那一刻的草原无风,似乎是静止的,林沁目光停顿在李榕抓住缰绳的手上,呼吸放缓。 他手背青紫一片,血痕纵横交错,她想起昨夜撞在石壁上的那一下,宽大的手掌垫在后脑勺上,不至于让她被砸晕过去,那是他保护她受的伤,可他一点都没有提及。 “怎么了?” 林沁摇头,饶是她想有点什么,实际他们之间也还没有什么,她朝他摆手,“回见。” 李榕笑了:“回见。” 说是回见,却不知道要隔多少日,下次相见是何时。 林沁脑子一热,再度喊住他:“阿哥,如果你想家的话,可以把我家当你在中原的那个家,和阿尔斯楞一块回来。” 又是没头没脑的话,但李榕的回答是:“好啊。” 作者有话说: 我想要收藏,第二天醒来能+1+1+1+1+1+无数那种:D。
第11章 李榕 我要当你的护花使者。 铁蹄没过浅草,走得极慢,林沁回头偷看几次,直到李榕彻底消失在天边。 回程半道,她用袖口随意的擦了下汗,身形倏尔一顿,想起还要去欧阳无忌家中上课,头皮一麻,连忙策马往罗加城赶。 对林沁的怠慢,欧阳无忌早就习以为常了。 林沁奔至欧阳无忌家门前时,欧阳无忌正在庭院中摆弄他养的花草,一个个小缸铺满土,结实的根茎由里头伸出,绿叶展开,顶端是明黄、白嫩、赤红、许多种颜色的花,一团团一簇簇,绽开在他脚边,如同这蓬勃夏日。 瞥见林沁急匆匆的来,欧阳无忌慢慢收起喷壶,悠然开口:“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林沁垂眸扫了眼小缸中黑褐的土,记得李榕说这种土壤最是肥沃,适宜耕种,怪不得这满庭的花开得妖娆而丰腴,一片花香中,她挠挠头,道明迟到的缘由;欧阳无忌捋着山羊胡道:“李榕来塞北了啊。” 他将她往书室里领。 林沁跟在他身后,好奇的打探,“先生,你认得他?” “我每年都会回一趟大同,看看邸报,了解一下朝局,他是元丰十三年的文武状元。” 元丰是年号,林沁已经学过。 今年是元丰十四年,去年便是元丰十三年,李榕取得状元也就是去年的事。 “可这双料状元是什么?” “文状元和武状元皆为一人所得,则称为文武状元。” “哦。”意味深长的一声。林沁低头摸摸鼻尖,莫名笑了一下,不愧是她,眼光真好! 欧阳无忌的书室布置清雅,文房四宝俱全,光洁的木桌前都是专门拜托商队由中原运过来的;林沁才刚认识这些东西,石砚研墨,笔山架笔,白宣书写。 欧阳无忌撩起一截素色布袍,露出清瘦的腕骨,双指执毛笔,流畅的写出林沁的名字。 林沁照葫芦画瓢,墨汁到处溅,白宣上的字似鬼画符,完全糟蹋了珍贵的笔墨和宣纸。 欧阳无忌看的山羊胡都抖了两抖,他折了一截窗台金钱树的木枝,递给她,带她到庭院的沙地上学习写字。 林沁不服气:“先生可真小气。” 欧阳无忌压制住乱动的山羊胡:“先生是小气,你金手一挥,我这满书室的墨宝都得遭殃。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写字了,先生就让你用笔墨纸砚。” 林沁用木枝再平整的沙地上戳出一个个洞:“我要识多少字方才算学会写字了?” “五百个字。”欧阳无忌给她提要求。 林沁绞尽脑汁的想和写了十来字后,抬头问欧阳无忌:“先生,你知道李榕二字怎么写吗?” 欧阳无忌由林沁手中接过木枝。 李,木子李。 榕,木容榕。 欧阳无忌规整的写下他的名字。 “榕树,苍劲而茂,能在烈日中留有一方荫蔽,能在暴雨时分独挡一面,是不是恰似李榕此人?” 欧阳无忌许是随口一说,卖弄文采,林沁往心里去了。 林沁手握一根木枝,一笔一划,颇为认真的在沙地写下了这两个字,力道没轻没重,竖折撇捺十分生涩,成型的字迹并不好看。 但她认真记下来了。 她数着日子,夜夜在西厢房的地上练习写那两个字,临睡前再用脚踩平,伪装成原来的样子,如此把蒲月数了过去,心想塞北军营也到放假的时候了。 傍晚时分,林沁拍掉家门石阶的灰尘,等由塞北军营驶来的骏马出现在寂寥的小南街。 乌日更达来在庭院喊:“阿妹,吃饭了!” 林沁扭头朝他道:“阿爹,再等等吧,我觉得阿哥他们会回来的。” 话音尚未落进尘埃里,街道尾巴有马蹄声传来,林沁眼亮一下,很快又黯淡下去。 只有一匹骏马驼着阿尔斯楞停靠在四合房门前,再无其他。 林沁拍拍裤腿起身,白了阿尔斯楞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回来的那么迟,阿爸热的羊奶都凉了。” 阿尔斯楞拍了下林沁脑袋,不轻不重,绕过她去栓马的时候被林沁报复的把湿淋淋的手贴在后颈。 眼见两兄妹要闹起来,乌日更达来及时打断,让阿尔斯楞去厨室拿馕。 林沁用馕泡羊奶吃,胡族人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吃的,只是吃着吃着,早前在军营里品尝过的米饭和大酱的滋味撞上心口。 她默着将带着奶味的馕块咽下去,手指戳阿尔斯楞大肚腩:“阿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啊?” 阿尔斯楞斜睨她,一看她就没安好心:“怎么地啊?” 林沁说:“我觉得你这么悠哉,肯定没认真当兵,浑身上下连个蚊子咬的伤口没有,跟去休假似的。” 纯属没事找事,阿尔斯楞刚好喝完一碗羊奶,他站起身,火焰照亮八尺壮汉的身影,逼压向林沁。 林沁挺着腰杆,根本不怕他,甚至朝他龇牙咧嘴的。 一步,两步,军营的黑靴撞上小霸王的毡靴,阿尔斯楞瞪林沁,林沁就回瞪他。 一瞬,两瞬,阿尔斯楞鼻孔出气,绕过她去盛羊奶,回来坐下后,安静了片刻,晚饭用完,他说起近况:“最近罗刹不安分,我们巡逻时遇到两批罗刹人骑马在草原上抢掠胡族的财物。李榕准备在乌耳和特安排军队操演,向罗刹人施压。” 林沁一听,正在打的盹都飞跑了,兴致勃勃地道:“我要去看!” 男人的厚重的手掌钳制住林沁躁动的脑袋:“你整日瞎往军队里钻干什么?” 林沁不服:“我不仅想去看军队操演,我以后还要当兵守卫塞北呢!” 火堆在庭院中央烧着,夜幕悄无声息,李榕牵着马由乌黑无光的前门走来:“你要去干嘛?” 他的声音如玉珠落在玉盘上,好听至极,林沁几乎是原地跳了起来,扭身看向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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