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知道他的这些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呢? 她就这样在这座盛大的囚笼里,日复一日,心灰意冷。 都说能有个皇子傍身就好了。 深宫之中总归是有个盼头。 直到她又有了谢渝。 等到孩子生了,她才突然发觉这仅仅是一个开头,长廊幽深,宫墙斑驳,似乎永远看不到头,慢慢地这位姜皇后发现,她怕是究其一生都要被困在这里了。 第64章 往事(2) 不愿争也不愿抢。 宫里谁都知晓这位宅心仁厚、和善温顺的姜皇后,可大多数人又都觉着她实在不精明,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该早些做准备,为那一双儿女的将来做些打算。 按理说姜皇后温柔恬淡的性子,谢渝和谢鹤怡无论如何也不该是这样的性格。 实际上,当时年纪尚小的谢渝却也从来不是如今这般步步算计、杀伐果决,被养在姜皇后身边,他也曾在母后怀里依偎,在精心的庇护下拥有过一段知足温馨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 姜皇后没有心思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后宫之中却多得是为自己孩子做打算的人。 正如那位刘皇贵妃。 前几年她也总是不争不抢,行事低调,带着谢凛有多远就躲多远,但渐渐地圣宠依旧,不知因何像开了窍一般,这位皇贵妃就不同以往那样了。 凡是谢渝有的,刘皇贵妃皆要替谢凛也抢上一分。 明里暗里皆是贬低,使了法的排挤、争抢,将一切夺去。 “陛下不是说我们凛儿就是您的亲生儿子吗?那既然如此,为什么太子之位不能是我们凛儿的?”这位皇贵妃甚至还暗中筹谋策划,妄图将谢渝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枕边风吹得好,有的东西不管谢渝要不要,谢凛只管装作一副身为的兄长的良善模样,一边谦让着,一边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便好。 他的这位父皇也惯是个拎不清的。 凡是同谢凛起冲突,十次必有九次是谢渝被要求作出让步。 谢凛有他母妃替他争。 谢渝却始终都是自己一个人。 太过温顺就容易受欺负。 他也并不想做这个太子的。 可若不做这个太子、不学着像一个大人的模样游刃有余,他是护不住母后和妹妹的。 为了不再受制于人,不再让自己珍视之物被谢凛夺走,他也必须学着伪装,不能让旁人看出来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得不说,他其实在某一刻羡慕过谢凛,羡慕过他的母妃会给他撑腰。 但自己的母后也很好。 小时候谢渝最希望的事情就是快些长大。 不用母后为他撑腰,他自己就能为她们遮风挡雨。 未来的日子不止畅想过一次两次,他竟怎么都没想过,还没等他长大,母后就已经不在了。 同一天中,尚书房伴读傅家的傅荻投了湖也失了性命,傅家那群人都说傅荻定是因他所迫才这般,但即使不是他做的,谢渝也无力辩驳,心都在自己的母后身上,他什么也无暇顾及。 他倒是希望能查出是谁害了他母后,但种种迹象表明,是他母后自己服下了毒药。就连一贯为姜皇后医病的太医也连连叹息,同谢渝说道,就是生了病,求生意识淡薄,外加一直将事情放在心里,心郁气结,想不开才这般。 谢渝想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分明昨日他的母后还为他收拾了书箧,叮嘱他散了学早些回来,说她为他准备了他最喜欢的椰奶糕。 他就这样怔怔的,还带着嗷嗷啼哭的幼妹瘫坐在母后的身边。 整个人像麻木了一般,连哭都不会哭了。 他的母后还是那么温柔,美丽、恬静,就像从未消失过一样。 可是他知道,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母亲了。 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怎样? 一日被人唤作姜皇后,她就要带着一副无形的枷锁生活在这深宫之中。 没人再唤她往日的名讳。 直至这条生命逝去她才是自己。 他的母后,姜皇后。 姜姝。 第65章 往事(3) 人总是要学着成长,但至少成长所要付出的并不该是这样残忍的代价。 抱着母后的牌位,灵堂上的少年没有掉一滴眼泪。时常恍惚母后是不是真的离去,还是他们这里才是炼狱,而母后只是去了更好的地方。 下葬的那天下了一整日的雪。 冬日严寒,银装素裹。 像是满城长风都在为这位姜皇后悲鸣。 谢渝一身白衣,遥站队伍的最前首,小小的身影依稀有了成人的模样。 一颗心像是跌入永不见底的深潭,被刺骨的冷意攥起一片麻木,他曲膝,在母后陵前重重一拜,而后冷眼看向哭得跪倒一片的世家宗族,不知道他们伪装的泪眼下有几分是真心。 不像其他宫婢哄骗幼妹那般的说辞“鹤怡殿下,皇后娘娘只是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谢渝清楚的知道死亡于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母后为什么要抛下他和妹妹?她就这么将他们丢弃,从此以后不要他们了么? 少年谢渝这么想着。 可他还是没有哭。 更多的反而是麻木,心里一阵冰凉。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冷血的人。 刻意将有关母后的记忆封存,关于母后的一切他都不敢触碰。是不是不去想就不会难过?久而久之的,自然也能忽略掉被抛下的这个事实? 母后去世后的日子里他将自己越逼越紧。 但慢慢地他发现,自己所做的这些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在自己得到尚书房的夸奖时,他会第一时间想到母后,想着母后会不会做了他向来爱吃的糕点在殿内等待?又或者在他将今日受到的奖赏告知过后,母后仍然会像往常那样笑着夸赞? 触景即生情。 夜深人静时,面前总会浮现出那张温柔的脸,少年谢渝也会幻想着,温暖的手抚向布满冷汗的额头,他的母后会轻轻唤着他的名字,一下一下拍着哄他入睡,直至迎来黎明的曙光。 失去的感觉并不是突如其来的。 过往的点滴伴着回忆,像是无尽的潮水次次奔涌而来,每次触及到相似的场景,那份惦念就会更深一分,心底的钝痛尖锐,怎么掩盖也磨灭不掉。 思念一点一点侵袭。 是不是失去了才会觉得往日里平淡无奇的日常那么珍贵? 要是当时能够注意到多好。 如果当时对母后的关心再多一分,每日里诉说着对她的惦念,“母后儿臣好喜欢您,求您不要离开我”,让她知道自己一直都不舍让她离开,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下场? 懊悔伴着每一个不眠的深夜。 他甚至开始怪自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终于在母后忌日这天濒临崩溃。 在黑暗中蜷缩着,谢渝觉得从未有一年的冬天像今年这般冷过。 那天的雪又厚又大,半个皇城的人都在找他。将母后的牌位紧紧抱在怀里,他只想逃离到一个永远不被任何人看到的地方。 母后从前是不是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寒冷交加,黑暗中孤身一人,像是怎么也看不到光。 死了也好,他这样想。 紧闭双眼。 任由自己堕落。 就在以为曙光永远不会来临时,忽然,周遭亮了。 第66章 救赎(1) 踏着风雪而来,她提着一盏小灯。 那么微弱的一束光,却又好像能照入心间。 “殿下,您要跟我回去吗?”是傅家安排进来的小伴读。 谢渝抬眸,光亮有些晃眼,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傅宁榕那张顶着风雪的、红彤彤的脸。 身形纤瘦,衣衫空空荡荡。 这张脸有些过分青涩,并不像个少年应该有的样子。 谢渝未免一怔。 半晌才缓过神来,冷嗤一声,拿出私以为最恶毒的话刺她,“滚。” “你们傅家能有什么好东西?孤看你这次过来,是跟你们那些傅家人一样,巴不得本殿下死了替你兄长傅荻报仇。” 从未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是这样令人作呕、虚伪的人。 话里带着颤音。 好似在驱赶她离开,心底却隐隐带着期待。 傅宁榕并没有理会这位殿下的冷言冷语,反而半蹲下身,同谢渝面对着面,轻声道:“殿下,您要是愿意跟我回去,我们就一起回去。” “您要是不愿意同我回去,那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您。” 小心翼翼却满是真挚。 傅宁榕一双眼睛直直往着谢渝,明明自己手都冻得发紫了,她还将她身上唯一一件用来避寒的衣袍披在了这位殿下的身上。 可傅宁榕却这么被他一把推开。 她跌在地上,就这么看着眼前像个刺猬一样锋芒毕露,恶狠狠地拒绝着所有亲近的人:“别那么假好心了,你知道孤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吗?” “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 虽是没了母后,但他是一朝太子,有些无限光明的未来,从来不用像她这样小心掩藏着自己的身份,每日都像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担心明日、担心后日,不知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同谢渝交谈的同时,傅宁榕也将自己的心扉袒露开来:“殿下,可我也从来没有可怜过您。” 撇去名利、称号,这位太子殿下也只不过是名普通少年。 她只是在这位殿下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看到了双亲离世时曾经同样跟自己较劲的自己。 因为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日子,所以才会不由自主的靠近,在谢渝迷惘的时候通过另一种方式告诉他情绪之所以会演变成这样的缘由。 太过固执,总是同自己置气。 不懂母妃为什么会将自己抛下,将所有的原因往自己身上堆。 总以为全是自己,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事情的走向从来不归咎于哪一个人。” “您是在怨恨,在心有不甘,在设想着过往的日子会一天天变好,凭什么您在意的人却离开了您?” 少年心事显然被戳中,但他还是嘴硬:“你在胡说什么?你才不懂我。” “您说不懂,那便是我不懂。”她点头,万事遂他的心愿。 傅宁榕身着薄衫,表面上的温润少年就这么给他搭着台阶,哄着他一步一步往下走,“您不必将事事都藏于心底,偶尔也可以将事情倾诉。” “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她这么说,他突然就觉得将藏于心底的事说出来给她似乎没什么。 好像就算在她面前哭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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