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那般要面子,若是被全城人嘲讽,今后将如何立足? 因此,她拼命扒拉陆衍湛的裤腿,试图求他饶过孙文扬,陆衍湛瞧她一眼,正要拒绝,就听见申茶在一旁开了口。 这个人情,她不能不卖。 陆衍湛是替她扳倒府中危急自己利益的孟氏和孙文扬母子,为此,坏人都他做了,好人却让给自己,申茶只能接这个茬,顺便避免局势闹得这么僵,毕竟老夫人还看着,也不好招惹她气坏了身子不是? 因此她蹲身施了个礼,恭敬道:“求陆大人高抬贵手,表哥确是一时糊涂。何况他还未得手,就被我丫鬟打晕了,院里那些珍宝并无半点损失。” 陆衍湛做戏做全套,见申茶这般聪明伶俐,暗暗勾起唇角,展开扇子摇了一摇,重新合上,扇柄在掌内一拍,道:“好,既然申小姐这么说,本官便网开一面。孙文扬可以不佩戴枷锁,去了府衙,只是寻常问话,若需要拘押,本官也自当封锁消息,几天之后亲自送他出来,当然,仍是没有枷锁的。如此,也保全了孙家在淮城的脸面。我想诸位都是孙府人,大抵这种不光彩的事,也不会向外传吧?” 他目光压低,向众人扫视一周,在场的人鸦雀无声,间或有几个人点头应和,其他人看上去都怯生生的。 若是孙家的主子和下人,想必都不愿意叫府上蒙羞,即便听了也能烂在肚子里。 孙家定有家规,如何将丑事不外传,也定有法子。 只要主母主君同意即可,陆衍湛作为外人,就可以不必多管。 孟氏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抹着眼泪,猛地点头表示同意。 陆衍湛叫随从把孙文扬手上的枷锁去掉,几个熊腰阔背的随从往他身边一站,他便不敢多有犹豫,乖乖跟着走远了。 陆衍湛看着随从将人带走,自己则回过身,对申茶做了个请的动作。 众人好奇地看过来,似乎猜测为什么申茶会成了陆衍湛的恩人,而陆衍湛怎么又会如此谦恭地对待她。 迎着这样的目光,申茶目不斜视,跟着陆衍湛慢吞吞出了府门,上了陆衍湛的马车。 当然,这慢吞吞是她刻意装出来的,每次靠近陆衍湛,她的速度都会恢复正常。平时也就罢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愿被旁人看出破绽从而传出流言,因此只能强装镇定,压着步子行走。 等进了马车,她才长呼一口气。 陆衍湛飞快的速度也恢复如常,他看见申茶挑帘朝外看了一眼,笑道:“放心,孙府的人看不出问题。” 申茶放下帘子,抬头看着马车里相对而坐近在咫尺的男人,车厢内的阴影将他五官勾勒得更为出众。 她心脏猛地跳了几下,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陆衍湛展开手边的扇子,忽然在申茶身前扇动几下,清淡的风将她鬓角带动扬起,唤起了她的注意,随即下意识抬起视线,恰好撞进了陆衍湛深邃的目光里。 “申小姐不想问问,为什么我叫你出府?而我又要带你去往什么地方?” 申茶笑道:“王爷方才为我解围,小女感激不尽。经此一事,更明确了小女的判断,王爷心系弱者,关爱如小女般的百姓,对于仗势欺人者格外痛恨,因此王爷不管带我去哪里,小女都不必担心。以王爷的品行和胸襟,总不至于坑害小女。” 陆衍湛听闻此言,先是一笑,随即挥舞扇子,在胸前缓缓扇动,道:“你不必一口一个小女,一口一个大人,你我只是穿越身份不同。我找你有事,恰好见你有难,助上一臂之力,也是顺便,不必跟我这样客气。” 申茶思索半晌,咬着下唇道:“上次我见王爷,和这次不同。王爷进府,轻松帮我摆平了以我的身份难以处理的事端,可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吗?我亲眼得见,知晓王爷身份地位非我这样的百姓可比,多了几分肺腑间的敬仰和畏惧,王爷应当可以理解的吧?” 申茶话虽这样说,称谓却已经换了一些。 陆衍湛沉吟片刻,说道:“去哪里不要紧,到我客栈坐坐,或找间茶馆亦可。关键是,我来找你,是希望说服你跟我回京。” 申茶一怔:“王爷这是何意?” 陆衍湛仿佛看穿了申茶的心事:“你的名声在淮城似乎并不太好,怪病缠身,加之曾经退了于知州儿子的亲事,成了于家耿耿于怀的对象,只怕就这两条,淮城人都要绕着你走。更不用说孙府有三位各怀心事的夫人,虽然其中一个已经被送了进去,可三夫人所出的两个儿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在孙府的位置有些尴尬,被几位夫人压制着,也难以施展拳脚去做什么事,只是内斗就耗光了你全部心血。或许我想,你早就想脱离孙府了,你在淮城看过不少房子,却没买,或许没有满意的,甚至起了离开淮城的心思?如果的确如此,那么,今天的事是个很好的由头,老夫人理解你现在的处境,会同意的。” 申茶听得瞳孔放大。 陆衍湛居然将自己调查得这样清楚,连孙府的关系也涉猎了,甚至明确了自己的想法,知道她看过淮城的院落,试图独立建院的事也知道。 那么他是真的想要自己去京城? 申茶拧眉,刚要质疑,陆衍湛就再次开口:“抱歉,前几日我调查于知州时,无意间听说了有关你的事,原本这事和我分内职责无关,不归我管。可那日一见,你我竟是同一世界的同胞,你出现后,我过快的时速也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控制,困扰许久的怪病就这样轻易好了,我同样感激在心,因此不能不对你多加留心。找人稍作调查,就知道你在孙府的遭遇如何,听说这几日孙文扬在府里散播了不利于你的消息,我就更不能坐以待毙。查你这样多,还请你理解,我并没有利用这些信息为自己谋利的意思,而是不希望你穿越之后落入如此困境。我现在还在淮城,能帮你一把,离开了淮城,一切就只能靠你自己。当然,如果刚才我说的话冒犯了你,申小姐愿意此后再不与我往来,哪怕现在就要离开,我也会派马车将你安然无恙送回府上。” 申茶想问的话,陆衍湛直接做了解答。 她沉默片刻,紧绷的肩头终于放松,靠在马车壁上,仰天呼出长长的气息,说道:“王爷,我其实早有离开的打算,去京城也在我计划之内,原本以为我有了签到系统,在孙府能有一席之地,起码不再受人欺负。可这次孙文扬先是散播谣言,又进我院中偷盗,已是让我明白,在孙府,我即便拥有可以傍身的能力,换来的仍旧只是表面上的客气,扭转了脸,多少人对我眼红,多少人压抑着不满情绪。有人巴不得让我因为钦差到来而消失,他们见不得我好,甚至希望连那些好的东西,也都能留在孙府,成为他们的。” 她似是想清楚了该做什么,认真说道:“我是该走了,就算留下来,和他们分出个胜负,也好没意思。我查过,自此去京城,需途径几段荒野之地,何况天灾肆虐,流民增多,即便我带着丫鬟,万一路上遇着打家劫舍的,也无从应付。跟着王爷一起,安全性倒是有保障。”
第40章 马车在路上兜了一圈, 在一间茶馆停下。申茶跟着陆衍湛下了车,抬头看去,茶馆匾牌不大, 陈旧得都剥脱了外皮, 应当是家老店。 陆衍湛将扇子收起,别于腰后,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介绍道:“这是我在淮城发现的一家顶好的茶馆,店面不大, 可店家不知哪来的途径, 能找来最沁香上品的茶。小姐一尝便知,与寻常茶叶颇有些区别。” 申茶走进店, 见四周装潢古旧,点了点头:“老店通常才有真材实料。” 两人进了店,陆衍湛点了一壶上好的龙井, 随后请申茶做主:“这地方除了茶叶上等, 酥点也极具特色。今日我请客, 小姐不必客气, 想点什么请便。” 申茶便不再客气,要了两碟点心并一盘酥炸花生米, 随后看向陆衍湛:“王爷来淮城不是公务在身,十分忙碌吗?怎么如此有闲情雅致, 在这里品茶用点心, 难道不怕旁人口舌是非?” 陆衍湛哈哈一笑,看见小二端上一碟花生米, 于是用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咔嚓嚼着, 说道:“我日日绷紧了弦,可是一番劳累。怎么,难道作为钦差大人,就不能有一点清闲的时间?何况我叫申小姐陪同去京城,若说起来,也算是公事。如今圣上叫我前往淮城,便是对我有了几分信任,希望外放看我表现,考验若是通过,定会委派更重要的任务。但以我一人之力,怕是难以胜任,申小姐冰雪聪明,又与我是同胞,不至于坑害我,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申茶抿唇一笑,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怎么叫‘也算’是公事?看来王爷回京,是要拿我做挡箭牌了。” 陆衍湛听了这话,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不不,申小姐误会了。我说‘也算’,意思是……的确也有一些私心。” 申茶一愣,看向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陆衍湛没再藏着,径直将腰际挂着的那只香囊取下来,放在桌面上,问:“小姐不觉得眼熟?” 申茶定了定神,很快意识到什么,将自己的香囊也拿了出来。 果然,两只香囊一模一样,连所用丝线和织法都没有半点差别。虽然香囊中途洗过不少次,但从香囊仍不那么富有光泽的色彩上,能看得出,这两只香囊织就之日,距今有不短的时日。 “怎么样,你可有想到什么?”陆衍湛问。 申茶微微低下眼眸回忆,却并没有在原主回忆中找到半点影子,只能看着两只香囊,猜测说:“应该是十年前的香囊,或许更早些,如今用的织线并不是这类式样。” 陆衍湛点点头,表示认同:“所以,你和我的原身,应当很早就认识,两人还交换了这个……信物。” 青梅竹马? 从小认识,还有着亲手织香囊的深厚情谊。 申茶思索着原书中本该有的走向,摇了摇头:“这样说来,就有问题了。我如果不是因为出了bug,走速变慢,应该要嫁给于三公子,而且进入于府后,处境悲惨,总之达成炮灰结局。可现在情况有所不同,我退掉了于家婚约,还多了一个系统,虽然孟氏心思不善,但也看在老夫人面子上,给了我一间当铺,当铺赚的钱,足够我脱离孙府去往京城了。而这一切改变,就是从我有了蜗牛速开始。” 陆衍湛抬头看向她:“我这边,也是从有了极快的速度开始,局势转变。从被遗弃的皇室弃王,到如今掌上谕成为钦差,一切由你而始。两个原身之间冥冥之中有些关联,因为书中剧情刻意拆开,心怀不满,是以我们穿来后,出现了些意外之外的情况,并促成了原本该有的走向——这个走向就是,你和我的原身,本就该拿着这两样信物,在某个地方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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