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姬姝出生,清河郡主身子就彻底败坏了,多年缠绵病榻,三个太医轮流守着,也活不到姬姝十岁的生日。合眼时,清河郡主才三十五岁。 姬羲元身上负担着许多期望,三十五岁甚至可能更短的寿命根本不足以支撑姬羲元对未来的规划。 成帝六十终,昭宗五十薨,女帝今年三十有六,大胆地假设她与祖辈同寿,五十五而终,那时候姬羲元也该三十五岁了。 三十五岁,对姬羲元完全不够用,她完全有理由不生孩子。而等坐上皇位,她是不会缺孩子的。 就像姬姝、姬娴,女帝收姊妹之女为帝女,并不掩人耳目,碍于权势也无人敢置喙。除了相关的人,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不过,姬羲元的自幼习武,剑术卓绝,像清河郡主一样短寿的概率很小不是吗?那珠儿生育多子,至今康健。赵国夫人更是堪比人瑞的寿数。 所以,姬羲元即使生孩子,好像也没有什么。 将一切都想尽了,谢川终于承认他是个自私的男人,他既不能分担姬羲元生育之苦,也无法凭自己的力量送她登上高位。 却还是期盼着她能为自己生孩子。 见谢川久久不言,姬羲元耐心耗尽,“我自己生不生的事,表兄在纠结什么?没了延续的是我姬羲元的血脉。表兄若是期盼血脉至亲,只管答应我就是了。我虽不才,也不是会记恨的人。” 突然地,谢川笑了,他在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旁人见姬羲元,只会说,她是女帝的女儿,多么尊贵。极少人才会说,她是闵太尉的女儿。 姬羲元无论生与不生,都不是为他谢川生子,而是为她自己繁衍后代。鼎都内有妻妾无数却依旧无子的人家,大概率是男人的问题,但他的妻妾是没有选择余地的。 而他,却还能得到未来妻主姬羲元的垂问,实在是幸运至极了。 并没有讽刺的意味,君臣、夫妻,君臣、妻夫,臣子连生死都被交托君主,谢川又有什么不知足呢? 寻常臣子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不过是再多一道容色罢了。 于是,谢川坦然地摘下帷帽,“殿下所言合情合理,臣没有异议。只有一不情之请。” 姬羲元心情颇好,“表兄只管说。” 在外面见多了为延续香火费尽心思的男人,再见谢川这种长得好又正常的男人,很难不喜欢。 谢川微微一笑,色如春花:“臣不敢干涉殿下私事,惟愿殿下不厌弃臣如怀山驸马。” 世家子弟是真的很担心妻子和怀山郎子跑了啊。 姬羲元忍了又忍,在笑出声之前抢过他手上的帷帽替他盖上,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笑脸,“表兄放心吧,没找见比你更和我心意的人之前,我是一心一意的。” 在外面耽搁得太久,姬羲庭怕是要等急了。 姬羲元送走谢川,告知他姬羲庭会与自己一同回宫。 亲姊弟间的事情,疏不间亲,谢川当然不会参合,他顺意告辞。 扒着车窗望眼欲穿地姬羲庭瞄见姬羲元回来,立刻放下窗帘,正襟危坐。 等姬羲元回到车上,他笑道:“阿姊好久没见表兄了,怎么不多聊一会儿?” 天正热,与谢川在外晒了老半天太阳,他还有个帷帽,姬羲元口渴的半死。姬羲元先饮一盅茶才回答:“世上很多事都不急于一时,就像是你,也没必要现在急急忙忙跑来见我。” 姬羲庭已是小少年,与垂髫小儿不同,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不再完全顺从姬羲元的话,他说:“阿姊就是心疼表兄,也不必说这些话伤我的心吧。我是真切地想告诉阿姊朝堂上的形势,特地赶来的。” “你来一趟,告诉我三法司而今集齐在等我,然后呢?月奴,你希望我要怎么做?”姬羲元心知,她与弟弟的分歧早就出现了。 这几年两人的关系不如儿时亲近。姬羲元习武不辍,姬羲庭专心诗书。强身健体是要事,她有意请姬羲庭一道,却被他的好夫子们拦住。姬羲庭的时间被课业填满,他的老师迫不及待地向他灌输自己的理念,生怕他被离经叛道的大公主带坏。 从他犹豫后选择跟从他的夫子们起,姬羲元就知道了,她与弟弟再不能回到往昔了。 十里相迎接,为的不是姊弟情谊。
第50章 知慕少艾 如姬羲元所料,姬羲庭支支吾吾地挤出一句话:“他们说阿姊服软认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认错。”姬羲元看不上他这幅样子,“我问的是你的想法,何必拿那群庸俗老头来搪塞我。还是说,你认为他们说得对?” 姬羲庭呐呐无言。 触犯律法,先斩后奏当然是错了。但他当面说不出否认亲阿姊肯定老师的话。 姬羲元坦诚告诉他:“此事牵连甚广,如果这一步我先退了,过错就全然在我。我若是不退,他们就要被撕扯一片血肉下来。我不屑于粉饰太平的做派,谁来劝我都没用。” 要被牵扯的人,包括太多,这段时间不知有多少人来找姬羲庭诉苦求情。 想到要是今天无功而返,几个老师不知道要多么失望。姬羲庭求助的目光落到阿姊身上,“老师们说的总是有道理的,如果可以彼此相安无事有什么不好?反正阿姊想杀的人也已经杀了,就此翻篇不好吗?”这样他也不必为难。 姬羲元难以置信弟弟怎么会说出这么可笑的一番话。 他姬羲庭的老师说的话与姬羲元有什么关系?他们的平安姬羲元根本不在乎。 更何况卅山县犯罪的人并不是因为姬羲元想杀而杀,是因为他们该死。 那些曾在望海州、西州任职,与赵富、卅山县有关,或者知情不报的人都该付出代价。他们有什么资格安然无恙地享受俸禄站在朝廷上,对她姬羲元指指点点。 姬羲元问:“你总是很容易听从老师的话,轻易地为他们来为难亲阿姊。我想问问你,姬羲庭你有为我去与他们据理力争过吗?” “可是,这件事本就是阿姊做错了啊。”姬羲庭不解。 姬羲元笑道:“我错在哪里?杀了该死之人罢了。” 姬羲庭难以置信,“杀人无数,这还不是错吗?” 姬羲元轻轻摇头道:“我只是违反了规则。”违反了最初制定大周律法的那群人定下的规则。 善恶不会因为规则改变,而规则会为了人改变。 支持着姬羲庭的那群人必定有仇家,望海州出身的一系也必定有政敌。总会有人站在姬羲元身后。 别说三法司在等她,就算满朝文武都在太极宫等她又能如何? 杀了一批官员,另一批很快就能补上。她根本不在意手下人的出身,只要能用都一样。非要说的话,女人更好。 姬羲元十六岁,姬羲庭十一岁,女帝才三十六。 再大的罪过也无非是休息两年,她比谁都耗得起。 “违反规则就要受到惩处,”姬羲庭还是那句话,“能皆大欢喜地结束不好吗?” 姬羲元不置可否,“皆大欢喜,欢喜的是弟弟你,还是做阿姊的我呢?” 姬羲元迫不及待地说:“我们是亲姊弟,一家人啊。当然是都……” 不等姬羲庭说完,姬羲元打断他的话,既然是一家人,做弟弟的为何要为了外人来劝说阿姊退步呢? 还是说,姬羲庭单纯地认为只要是一家人,姬羲元就该让着他吗? 她失望至极:“那你就回去告诉他们,把这些年做的腌臜事一概交代清楚,不要鼓动你个孩子来,平白坏了我们姊弟之情。” 姬羲庭再次无言。 除了谢祭酒以外,其他老师多多少少都有意图隔开他与阿姊的言行,姬羲庭不是感觉不出来,但老师们都真切地关心他,实在说不出反驳拒绝的话。 因此,他心虚不已,“那……是老师们错怪阿姊了吗?” “对待一件事情的态度是很难分出对错,但有一件事我确定他们做错了,就是教育你的方式错了。”姬羲元扶额叹息。 世界从不是黑白分明的,世事不能妄断。姬羲元问心无愧,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过错。 人生在世哪里能谁都对得起,她没有那么多良心。 姬羲元已经不再想着教导注定背道而驰的孩子,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能再耽搁了。 “你该回去了,既然是避开人来的,我这个负罪之人也不载着你回去了。”姬羲元推开车门示意他下车,“我所料不错的话,谢川应该在城门外等你。当然,就算他不在,城门口的小卒也不会拦当朝皇子。” “阿姊……”姬羲庭还想再说什么,姬羲元却不愿再听。她掀翻车内的茶几,茶具滚落出去碎了一地。 “我不想知道你的那群老师里有几个牵扯在案子里,但你要再说的话,我不介意回去查一查他们还有多少不干人事的。让你看看世上最冰清玉洁的人到底是谁。” 动静引来了不远处守候的冬花与夏竹,姬羲元点了夏竹,“你去送小皇子回宫,免得哪个言官又说我不关爱手足。” 话说到这个地步,姬羲庭确实不敢再停留,任由夏竹骑马带着他离开。 满地的碎瓷片等着收拾,冬花一面收拾,一面生气:“殿下一向疼爱小皇子,到哪儿都记得给小皇子带礼物。殿下这几日心情本就不好,他还来惹殿下伤心。本来谢郎君来了一趟,殿下高兴许多,现在又气闷了。” 姬羲元勉强提嘴角,“你倒是知道我看见他高兴?” 冬花将碎瓷片扫拢一并收起,扶起茶几,从暗格子里掏出新茶具,边煮茶边笑:“谢郎君的品貌,谁不喜欢。” “是啊,美人谁都喜欢。真是个大难题啊。”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正当年的风流少年郎,确实难舍得。 她热衷的东西太多,难舍啊。 “谁敢觊觎殿下的美人呢?”冬花只当姬羲元在与自己玩笑。 “他长得太和我心意,就动摇我的心智。”姬羲元摇头叹息,“下个月,你请太医署专给阿娘看病的那位女医来丹阳阁一趟。” 姬羲元此前是认真劝过谢川的,奈何愿者上钩,只好对不住了。 还是那句话,她真的没有那么多良心。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开学,比较忙,尽量会补上字数《孟子·万章上》: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第51章 收拢 之后不再有人打扰,姬羲元安生地进入太极宫。 第一件事是回丹阳阁沐浴更衣,挑选广袖长袍、明珠宝玉好生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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