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蹑手蹑脚地进入主屋,确认床榻上躺着的人确实是张实,而后将手里的粉末吹入张实的鼻腔。 张实猛地咳嗽两声,打了一个喷嚏,翻了个身沉沉睡去了。 趴在床边等候的男人等人睡死,又悄无声息地走到下一间房。 张实嚼碎舌下藏着的甘草咽下,昏沉的神志清明了些许。翻身床榻外滚去,揭开床底的木板,里面接应的人接住他滚落的身体。 前不久拒绝了越王招揽,张实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浑身被黑布裹住,通过密道前往宣仪公主府,明早就会有人秘密送他回恒山。 对每个人都施过迷药后,男人向同伙打了个手势。 确认男人得手,老婆子用火石点燃火把,推开厨房门,将火把抛落在厨房外的柴堆上。 柴堆不知何时被泼上羊油,迅猛地燃起火焰,浓烟窜起,吞没临近的厨房、偏房,燃烧至主卧。 两人准备离去,墙头发出两道冷箭,扎穿了女人的喉咙,男人的心脏。 放冷箭的人完成任务撤退,还没走出崇德坊便被另一伙人抹了脖子,丢回火焰中。 别样的火光引发了守夜人的注意。 “咚咚咚——”“起火了,快来救火——”宣仪公主府中还剩一批亲近的客人未离开,姬羲元与越王都在此列。 姬羲元一向能做妹妹们的主,直接令下人们全员去救火,若是火势蔓延开,半个城也不够烧的。姬姝则强撑着脸色安排剩下的客人紧急离开,避开危险。 越王不急不缓地站起身,“看地方好似是通玄先生所居,也不知老先生如何了。” 新上任的驸马对白发白须的先生印象深刻,闻言立刻道:“得先救人啊。” 越王对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二姊夫再是看不上眼,也给他一个笑,别有深意道:“火光冲天,人轻易不能近,还是等火焰熄灭一些,我们再说道此事不急。” 无论是张实神话的破灭,还是姬姝即将到来的失魂落魄,都让他愉悦。 在众人的奔忙下火势渐小,越王一马当先带人冲进小院。 火势虽大,却只烧了小院中的几间屋子,墙面只燎几道黑雾。 毕竟是公主府的小院,用料结实,屋子的大体模样还保持不变,梁柱也没有倒塌的迹象。 院子里摆着三具烧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下人辨认半天,也只能确认是两男一女。小院的小厮和灶上的婆子都是公主府拨的人,管事将此事一五一十报于姬姝。 姬姝听完,只说:“好生安葬,抚恤家人。” 反倒是两个小童被人在院墙另一面的墙根找见了,找他们来问,俩小童迷迷瞪瞪:“我们下午在这儿玩,不知怎么就睡着了,醒来怎么天都黑了。” 公主府的医师来看,直叹气:“这是药效没过,让他们再去睡吧。” 这些都是小事,令人意外的是一个满身皱纹的陌生老人,以盘膝的姿态坐在烧成黑炭的榻上,身上具是黑灰。 他身上毛发衣物被火烧尽,身躯无伤,人已经咽气了。 仵作还未来,医师上前仔细打量,认为这是昨夜刚刚死去的人,令人掰开他的嘴,掉下一角黄符。 口中含过的东西,贵人是绝不会用手去碰的,因此管事便自己捧着。 医师仔细检查了老人的口鼻,发现其中竟无一丝烟尘,是自然死亡的老人。 她用仆婢送来的水细细洗过手,斟酌词句向姬姝禀告:“殿下,这位老丈是寿尽而死,与烟火无咎。” 姬羲元让仆从用清水洗去老人脸上的灰尘,露出本来的面目。 院中的人皆大惊失色,竟与张实有五分相似。 发觉事情失控的越王来到后院检查。他原本是有意灭口,顺便警告,才留下了杀手与内应的人命,没想到死的人远比他所以为的少的多。 没想到的是自己布置在院外的侍卫反而消失不见了。 跟着他来的有不少能人异士,其中一人对紧紧被封住的水井起疑,与越王的长随一起搬开了石板,里面沉睡的李隶得见天日。 李隶木讷,却有个长于治事的叔父,越王对李千以及他手中的兵权垂涎不已,正好借机教好其家人。 越王让长随带着昏睡不醒的李隶回越王府,自己走到前院,正碰上露出真面目的老人,不由后退半步。 难道世上真有这等奇人不成? 姬姝仿佛早有所料,平静地让属官为张实备下棺椁,“不必厚葬,一切从简。送往城郊选一颗常青树,埋在树下。” 她像是一夜间失了对张实的狂热,连张实唯一的遗物也懒得打开看,“那一角黄符他临死也要藏在嘴中,就随他下葬吧。” 冷漠的表现令越王吃惊,他故意在驸马曾献面前说:“阿姊前些日子还对通玄先生关照有加、常去拜访,怎么今日连半分伤心也没有?” 曾献全然没听出越王的言外之意,精致的脸上流露三分惋惜,“原来通玄先生真是有神异在身的,怪不得公主敬重非常,若是我早一日入京也该去拜见才是。失之交臂,真是可惜。” 他又与越王说道:“老先生定是已经料到今日的意外了,他这样的仙人不染凡尘,何必用凡俗情感揣度。我来前祖母与我嘱咐过,公主是道门中人,与常人总有几分不同的。两个非凡之人间的事情,大王也不能用凡人的目光来看待。” 越王定定地看着认真梳理原因的曾献,终于明白了何为对牛弹琴、鸡同鸭讲,放弃了与曾献的交流。 他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种满脑稻草、对女人唯命是从的男人。 姬姝对曾献的表现额外满意,笨一些不要紧,笨美人更惹人心怜。曾献认真为她解释的模样,真是可怜又可爱,让姬姝一下子就忘却了越王带来的恶心。 她柔声支开曾献,“你说得对,那人就由你主持下葬吧。若是晚了,传扬开来就要有熙熙攘攘的信徒上门祭拜,反而不美。” “交给我吧。”曾献拍着胸脯让她放心。忙碌间天色已经发亮,正是出城好时机,他带着人和棺椁坐车离开。 姬姝与姬羲元等不相干的人散尽了,亲自送弟弟越王往外走。 姬姝先是忍笑,后来姬羲元也笑起来,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刚刚上马准备告辞的越王回过头来望两个莫名的阿姊。 就听他的二姊嘻嘻笑得直不起腰:“不过就是个长得好一些的男人罢了,凭他有什么神奇之处,终究只是一个男人,死了便死了。我难道还能缺男人不成,弟弟呀弟弟,二姊先提醒你一句,回家见到东西可别吓到。” 姬羲元抬起头与越王对视,看他的眼神与看刚才的尸体没什么不同,冷淡中带一点厌恶,像是见到什么恶心人的物件。 越王双腿下意识夹紧马腹,马儿向前飞奔而去。 冷风灌面,这一刻,越王好像想起儿时。 那时候,姬羲元看向妹弟时眼中总是充满了温暖,好像他们是被她深爱的人。 越王不愿去细思,是什么时候起,他的同胞长姊不在将他视为亲人,甚至——不将他当人了。 作者有话说:事先预告各位宝贝,下周应该就能完结了。谢谢大家愿意一直支持到现在。
第108章 越王回到王府,见到姬羲元为他备下的“礼物”,木匣子中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是负责灭口的人。 他猛然推开木匣,拉过奉上礼物的侍从质问:“这是谁送来的?你们看都不看就敢放到我的面前,我要你们有何用。” 侍从被拽了个咧跌,稳住身子后连忙跪地:“是长善公主府的冬花姑娘亲自送过来的,说是给大王的回礼。长善公主的礼物,奴等不敢擅自打开。” 她们疯了! 她们半点不像个女人,简直就像是怪物。 越王立刻派亲随去请自己的老师,想与老师倾诉今日的遭遇。 但下一刻,他又令属官召回了亲随。 谢祭酒每一次教他,都是些圣贤之事,说不准还会将此事闹到陛下面前。 而他比谢祭酒更了解皇帝,既然是越王一方先动的手,她是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姬羲元有所处罚的。 就像张实的死,皇帝也不会为了一个真真假假的道士问罪越王。 她是全天下最宽容最冷酷的母亲,而且偏心。 越王走进后院,站在屋门外听着里面的娇声细语,是陈媵在与越王妃说话。 陈媵身怀六甲,时常来主屋与越王妃闲话。她是越王妃的堂妹,却与越王妃全然不同。越王妃如牡丹端庄大方,陈媵则如菟丝草,身娇体软、娇憨可人。 无论是越王妃,还是媵室,乃至外面的女子,她们对待越王总是恭谨有加、温柔体贴。这样的女人,才能称得上是女人。 相夫教子,温柔解语。 最不相同的只有他的三个阿姊,脾气古怪。长姊脾气最硬,能把与她做对的人全部碰成碎石。而高高在上俯视臣民的皇帝,已不能完全算凡人了。 他不愿再去想她们,抬手推开屋门。 开门声惊动里面的摆弄针线的女人,越王妃瞧出越王心情不佳,带着陈媵上前见礼:“大王昨日一夜不归,可是没休息好?” 越王褪去长靴,坐在刚才越王妃所坐的位置,靠在木桌上一手撑头,“我有些事与你商量,叫她们都下去。” 陈媵告辞:“妾先告退。” “早上起来听闻宣仪公主府失火,好在大王的长随与妾报平安,妾才安下心来。”越王妃体贴地在越王手边放一杯温热的羊奶,本是给陈媵准备的,喂给越王正好。 越王喝了一口就不再动了,里面大概是加了些香料,口感有些奇怪。他本来有一腔复杂心绪想与越王妃说道,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去说。 他说:“我无事,死的是通玄先生。” 其实也未必是他,既然他的安排落入姬羲元眼中,一切就未可知了。 “那真是可惜。”越王妃背对窗户坐着,柔和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美眸带着别样的情意绵绵。 她总是深爱丈夫的,也深爱自己的孩子与家庭。 但更爱自己。 夫妻俩简单地叙家常。 一夜未眠的困意与屋内的温暖侵蚀了越王的神志,他浅浅打哈气,安静地睡着了。 越王妃拿过锦衾盖在丈夫的身上,掖住被角。 转过身时,她又是陈姰了。 如果有权力的掩盖,要一个人死太容易了,就像陈姰痛苦死于折磨的祖父与安静倒在夜色中的祖母。 她的发间有一支凤尾金钗,尖端是钝的,凤尾却是锋利尖锐。只需要在要害处轻轻一划,就足以让一个人血流而死。 数年前,还在孝期的陈姰曾向姬羲元提过建议,等母亲离世,她就是无牵无挂之人,枕边一刀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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